09.10 三位书法家的《赤壁赋》

三位书法家的《赤壁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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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东坡此赋写于北宋神宗元丰五年七月,时东坡谪居黄州已近四年。一方面,他心中苦闷,难以释怀,另一方面,又从老庄佛学之中寻求解脱,《前后赤壁赋》反应的正是他此时的矛盾思想。文中以优美的文笔描绘了月夜江中泛舟的情景,抒发了古今幽情和人生短暂、时不我待的感慨。东坡以水和月作喻,阐发变与不变的人生哲理,以及人人皆可无偿享受大自然无限风光的观点。文章的最后,东坡由悲转喜,旷达乐观的态度最终战胜了谪居后的苦闷心情。

也许正是这样一种耐人寻味的思想意境,或者是东坡超然物外、旷达乐观的人格魅力,这篇散文得到历代文人墨客的喜爱。

东坡在第二年将这篇散文用行楷书写成卷,赠给了友人傅尧俞。也就是元丰六年,当时他四十八岁。整幅作品结字宽厚丰腴,流光顾盼,劲透纸背,表现出一种静穆而深远的气息。明董其昌赞道:“是坡公之《兰亭》也”。苏轼将他奔放豁达,超逸悠游的为人显露在作品中。书与文合,文与人合,书、文、人三者一体,是为东坡。

三位书法家的《赤壁赋》

苏轼《前赤壁赋》书法局部1

三位书法家的《赤壁赋》

苏轼《前赤壁赋》书法局部2

三位书法家的《赤壁赋》

苏轼《前赤壁赋》书法局部3

相比之下,元代赵孟頫所写的《赤壁赋》,又是一种风格。赵孟頫也喜爱《赤壁赋》,他用行书将此文书写成卷。其书疏朗从容,用笔圆润遒劲,笔致细腻典雅,宛转流美,风骨内含,有一种雍容飘逸的姿态。卷末署“大德辛丑正月八日,明远弟以此纸求书二赋,为书于松雪斋,并作东坡像于卷首。子昂。”辛丑为大德五年,那年赵孟頫也是四十八岁。

这确实是一种巧合。东坡书法自成一家,赵孟頫书法也是“五百年来只此一家”。两人都在相同的年龄,书写了相同的作品。当然,东坡是原创,表现的是自我的写照,但赵孟頫也在书法中演绎出他的风采。或者可以说,赵孟頫将东坡文中那种“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意境,表现得更加到位。我读赵此书,亦如见其人。贵格藏道骨,真情见笔端。

三位书法家的《赤壁赋》

赵孟頫 《前赤壁赋》局部

除了以上二位,还有一位书法家,一生之中也多次书写《赤壁赋》。他便是明朝的文征明,有人说,文征明留存于世的《赤壁赋》有九件之多。我是先看了文征明的小楷《赤壁赋》,后看他写的行书《赤壁赋》的,开始并不知道他写过这么多。

在我手头有三个版本(小楷除外),皆为其耄耋之年所书。一本写于“辛丑端阳日”,即嘉靖辛丑年五月,当时时文征明七十二岁,“雨中无事漫书”;一本写于嘉靖丙辰春日,当时文征明八十七岁,闲中逸兴,连同《后赤壁赋》一并书写了;最后一本是他八十九岁所写,文征明活到九十岁,写此书距离他去世只有三个月,也是他最后一幅作品。作品中跋云:“嘉靖戊午冬十一月廿日,夜寒不寐,篝灯漫书。纸墨欠佳,笔尤不精,殊不成字。”据说此后还落了十九字,为“聊遣一时之兴耳,观者其毋哂焉。征明年八十九。”这段内容,在清代陈焯《湘管斋寓赏编》中有记录。虽然他自己以为“笔尤不精,殊不成字”。但很多评论家却认为此卷比之现在所见其他各种印本的《赤壁赋》,都为精到。“潇洒流落,翰逸神飞”可谓已至“人书俱老”的境地。

七十二岁和八十七岁所作的行书《赤壁赋》,风格比较相近,瘦而能厚,刚中寓秀。用笔遒劲含蓄,结体收敛清俊,字距间笔断意连,顾盼多姿。也如同赵孟頫所表现的,有种“冯虚御风”的感觉。当然,后者比之前者,笔画更加苍劲,连带也更加细腻。而其八十九岁所写的《赤壁赋》,则用笔更老辣得多,跳跃之中,多了几分工整、沉郁和劲利。这也许更加契合东坡《赤壁赋》的内涵:苦闷而又想解脱,潇洒而又趋静虚。这种跌宕和沧桑,也许是作者历经人生的体验。此帖当然不如东坡之书的豪放洒脱,文征明是严谨的,东坡还带着一种天真浪漫。然而,面对此书,我会忍不住心中颤动,无法平静。

三位书法家的《赤壁赋》

文征明72岁所书《前赤壁赋》(嘉靖辛丑年五月)局部

三位书法家的《赤壁赋》

文征明87岁所书《前赤壁赋》(嘉靖丙辰春日)局部

三位书法家的《赤壁赋》

文征明89岁所书《前赤壁赋》(嘉靖戊午冬月)局部

三位书家,用一种相同的方式,演绎着自己的《赤壁赋》。每个人的遭遇不同,修为不同,每一份作品,面貌也不相同,各自显示着书家不同的人生姿态。我向往东坡的大气,欣赏文敏的飘逸,喜欢衡山的遒劲。三者的作品都是严谨而畅达,精致而潇洒,给人不同的艺术美感。

想起初学《赤壁赋》时,每天捧书阅读,怡然自得。那时候也曾想到,千百年前,那位月下泛舟,游于赤壁的中年“老者”,何曾想过身后之事,他更没想过一篇散文,不但能够传诵千古,还平添了许多种流传的形式。

不管是谁,在面对《赤壁赋》那种巍然澎湃,宁静虚空的精神境界时,都不得不心存景仰,意动神驰。一种精神的典范,当然得益于作者的人格魅力和精神情操,更得益于作者的表达方式和表现水准。面对《赤壁赋》,东坡笑了。在那个“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扣舷而歌”的夜晚,东坡神游于天地,情放于江月,名与山川共存。读者俱醉,书者忘怀。“相与枕籍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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