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的時候，家裡的氣氛特別沉重。事實上，自從公公查出肝癌晚期，我們家的氣氛一直都非常沉重，今天尤其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婆婆坐在沙發上哭喪著一張臉，老公一直在抽菸，菸灰缸裡已經堆滿了菸頭。
我心裡咯噔一下， 看了看老公又看了看婆婆不敢開口，深怕說錯一句話，惹他們不高興。憋了半天，老公終於開口，“我爸治病的錢，單位不能報銷了，他們說這些藥不在報銷範圍之內。”
一分錢都不能報銷嗎？老公沮喪地點點頭。我一個沒站穩癱坐在地上，絕望地哭起來，20萬呀，一分錢都不給報銷，以後可怎沒辦呀？
“哭什麼，我爸還沒死，我也沒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賣房子、賣血、賣腎，傾家蕩產也要給我爸治病……”
我立刻閉了嘴，老公又來了。我發現自從他爸生病他就失去了理智。只要我稍微表達一點兒意見，他就會罵我冷血無情，自私，沒把他爸當自己親爸。我理解他，不跟他計較，也許每個子女面對父母生病都不能做到理智吧。
公公的病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我們去了很多家醫院，醫生都直搖頭。有一個為人實在的醫生對我們說，別折騰病人了，回家吃點好的，完成未完成的心願，開開心心地過剩下的日子，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人家是好意，可是老公完全聽不進去，還把那個醫生罵了一頓。他像個瘋子一樣，拍胸脯拍桌子，叫囂著一定要治他爸的病，花再多錢也要治。
最後，我們找了一家合資醫院，去那裡治病的都是花得起錢的人，用的藥都是國外進口的，價格不菲。花錢買命，一定程度上確實能延長患者的壽命，但還得靠運氣。
其實，按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去那裡治病，實在是打腫臉充胖子。沒有辦法，老公要當孝子，我勸他他就罵我，我只能由著他。
老公要走了家裡所有的積蓄，14萬治了一個半月。後來，我又向我媽借了六萬。老公一再向我保證，公公的單位會報銷80%。那麼貴的藥，什麼樣的單位會給報銷？其實我是懷疑的，但是老公深信不疑，我也只能抱著一絲希望。現在說不能報銷，可是家裡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接下來是治還是不治？
我怯怯地問老公，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繼續治療的話，錢從哪裡來？
到這個時候我還是為他著想的，“要不然把爸媽老家的房子賣了吧，怎麼也能賣7、8萬，夠維持一段時間。”
“你放屁，你怎麼那麼狠心？賣掉房子，我爸媽以後住哪裡。”
“跟咱們住啊，你不是說父母以後要跟兒子住嗎？”
“絕對不行，房子是我爸媽的根，我堅決不同意！要賣也只能賣咱們的房子。”
唉，說不通呀。我想起公公婆婆還有幾萬塊錢，公公生病一直是我們拿錢，現在我們已經山窮水盡，把婆婆的錢拿出來救救急吧。
我話還沒說完，老公站起來對我吼道，“那是我媽的養老錢，她一輩子就剩下那點錢了，誰也不許動。你怎麼總想著我媽的錢。”
“房子不能賣，你媽的養老錢不能動，那要怎麼辦，上哪去弄錢， 你去賣腎嗎？”
“你巴不得我去賣腎吧，對，即使我去賣腎也不能用我媽的養老錢。”
我沉默了，只剩下掉眼淚，家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很久，安靜得能聽到三人的呼吸。
“你媽不是有十萬塊放股市裡了嗎？她天天抱怨行情不好，不如先把錢拿出來借給咱們，以後我再還給她……”
我急了，你天天罵我沒良心，到底誰沒良心？你媽的養老錢不能動，就該惦記我媽的錢？那也是他的養老錢，我媽也只剩這點錢了。我欠你們家的，我媽又不欠你們家。
我和老公從大學開始戀愛。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姑娘，是家裡的獨生女，家境小康。老公家是外地一個小縣城的，公公婆婆都是工廠職工，小地方工人工資不高。
我們結婚時，公公婆婆費了很大力氣給我們出了10萬塊，我父母掏空一輩子積蓄60萬，兩家合夥買的婚房。我父母實在，沒有計較那麼多。
婚後，父母怕我們日子過得緊總是補貼我們，水果，排骨，牛肉，魚……每次去孃家都是大包小包往回拿東西。女兒出生後，常年住在孃家，我媽不但不要我們的錢，還搭錢，女兒的衣服，玩具，學興趣班都是我父母出錢。
我父母也是普通的工薪階層，不是開銀行的，這些年為了我們的小家他們已經沒剩多少錢了。別的老頭老太太退休了都出去旅遊，我父母總捨不得錢，省下來都給我們。
給公公治病，我媽已經借給我們六萬了，老公不想著什麼時候還，還想掏空我媽的家底兒。他想當孝子我理解，可是我不理解他為什麼打我父母的主意，他父母不容易，我父母就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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