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人魚看著熟睡中的王子和他的新娘，他正在夢中喃喃念著新娘的名字……王子的心裡只有她。刀子在小人魚的手裡發抖，她最後看了一眼深愛的王子，把刀遠遠扔到浪花裡，自己縱身一躍，跳進了大海。
海底的族人看到海面升起了美麗的泡沫，他們都以為小人魚死了。
她的五個姐姐從深海里浮出水面，哭了七天七夜，把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樣腫。
她的奶奶，那個不可一世的老人魚太太在海底捶胸頓足，悲慟昏死過去好幾回。
她的父親海王，氣憤得躍出海面，帶領所有子民狠狠衝撞王子新婚的輪船。船身劇烈搖晃、傾斜、下沉……船上的奴隸們嚇得大聲喊叫、四處逃命，沒有一個人有膽量去搭救還困在船艙裡的王子和他的新娘。
海王坐在遠處的一塊礁石上，一邊咆哮一邊大笑。他眼睜睜的看著王子和他的新娘落入大海，看著他們在海水裡垂死掙扎，所有海底的族人都在等待他們的沉淪。
“你的命是我最疼愛的小人魚給的，她死了，你也得死！”海王自言自語的怒吼著。
自從上一次溺水被救，王子已經練成熟諳水性的本事，這天再次落入大海，沒有了從前的慌張，但冰冷的海水依然讓他的體力迅速消耗，更別說他同時還要託舉著心愛的新娘。
“親愛的，你不能死！我的命是你給的，我寧願自己死，也要讓你活著！”王子看著懷裡的新娘逐漸失去了生命力，他不顧一切把她推向最近的一塊浮木，讓她的雙手搭在木板上，王子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把新娘推向岸邊。
他還來不及看心愛的人是否已經靠岸，也來不及等待哪個好心人救救她，一個巨浪把他拍到了海面之下，小人魚的五個姐姐快速游過來，將他無情地拖向海的深淵。
02
王子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沒有死。
他躺在森林裡一片黏糊糊的空地上，這裡在一個海底的漩渦後面。周圍爬滿了肥大的海蛇，翻動著，露出淡黃色的、奇醜的肚皮。他不能動彈，因為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珊瑚蟲抓住了，就像堅固的鐵環一樣牢牢捆綁住他。
他抬起頭，看見一幢用死人的白骨砌成的房子。海的巫婆就站在他的面前，用她的嘴喂一隻癩蛤蟆，讓肥大的水蛇在她同樣肥大的胸口上爬來爬去。
他不知道這是海底。直到他看見了一具人魚的屍骨。
他的耳邊響起了刺耳的笑聲。巫婆從他眼前飛過，準確來說是遊過。
“你是誰？”王子忍住內心極大的恐懼，厲聲問道。
“我是海巫婆。你這個愚蠢的人啊！”
“放開我！你為什麼要抓我？”
“愚蠢！我是救了你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把你碎屍萬段？要不是我把你綁在這裡，你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殺我？你又為什麼要救我？你看起來不是好人！”
“哼！你知道嗎？你害死了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王子心裡首先想到他的新娘，那個救過自己一命的公主啊。於是他哭喊起來，呼喚著新娘的名字。嚇得珊瑚蟲鬆開了手，水蛇也蜷縮成一團。
“愚蠢！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是你身邊那個啞巴孤女，你怎麼不問她的死活？”
“求求你告訴我，我的王妃還活著嗎？”王子這個時候心裡只想著心愛的新娘，根本沒有心思顧及可憐的啞巴孤女了。
海巫婆露出狡黠的笑容，她陰森的聲音穿透了王子的哭聲，只聽她說：“你想再見到你的妻子嗎？我可以幫你。”
王子立即止住了哭，說：“我願意犧牲所有，只為換她重生。”
“哈哈哈哈……”海巫婆仰頭大笑，“愚蠢的人類啊！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
王子用力的點點頭。
“我這個瓶子裡存放了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我會將它製作成一種藥水。你的新娘全部喝完之後就會醒來。她將擁有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她會每天給你唱歌，唱出世界上最美妙的樂曲。”
“我將感激不盡！我願意捨棄所有的財富、王位甚至我的生命來交換！”王子顫抖著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胸膛有熱血洶湧，他感覺到愛情的偉大。
海巫婆又大笑起來，她的臉因為獰笑變成了可怕的黑紫色。她把臉轉向另一邊，親吻了一條肥大的水蛇，把它抓起來打了個結，用來擦拭瓶子，隨後抓破了自己的胸口，滴入一些黑色的血液，最後又吐了一口唾沫進去。
現在，那個裝著美妙聲音的瓶子裡，散發出奇形怪狀的蒸汽，海巫婆隔一會兒往裡面加一點什麼新的東西，蒸汽開始變顏色，從黑色、紫色、藍色慢慢變成了綠色、黃色，越來越淡，突然有一個女孩的哭泣聲從瓶子裡飄了出來，藥水就變成了透明色。
王子早已驚恐得張大了嘴巴。
“代價不僅是你的財富、王位，還有你作為人類的一雙腿。”海巫婆笑著，比哭還恐怖。她又拿出一把沾血的匕首，遞給王子，說：“你一定會後悔的，後悔的那一天，你用這把匕首插進任何一個女人的心臟，讓她的血流在上面，你的雙腿會重新長出來。”
王子誠惶誠恐，但是他不敢想太多，別說一雙腿，就算是自己的命，也不應該吝嗇，新娘正在等著自己！於是他接過了海巫婆的藥水瓶和匕首，這時珊瑚蟲再次抓住了他，巫婆大手一揮，把他的雙腿砍斷了，劇烈的疼痛讓王子頓時昏了過去。最後是水蛇將他扔出海面，丟在了沙灘上。
03
當太陽把王子的衣服烤乾的時候，他終於醒來了，他手裡一直緊緊握著藥水瓶和匕首。
王子感到下身疼痛難忍，就像被刀子割了一樣的疼。他雙手撐起了自己的上半身，他看見自己已經沒有了雙腿，可是傷口沒有血，沒有疤，光滑得猶如他從沒都沒有腿一樣。
他來不及哭，因為他看見他的新娘就躺在身旁。美麗的臉龐，還跟新婚之夜一樣，一點都不像死去的樣子。可是他已經聽不到她的心跳，也聞不到她的氣息了。
王子趕緊將手中的藥水瓶打開，將藥水倒進了新娘口中。
奇蹟發生了，美麗的王妃就像初生的嬰兒般，慢慢睜開了雙眼，她的眼眸還是跟從前一樣明亮，她的臉龐還是跟從前一樣光潔紅潤。
“啊，我的愛人，你的腿怎麼了！”王妃醒來看到沒有腿的王子，嚇得哭了出來，可是她的聲音美妙動聽，讓人心醉。
王子心裡很難過，但還是安慰她說沒什麼大不了，只要我們都活著，只要我們在一起。
王妃喊來了附近的漁民，將失去雙腿的王子揹回了皇宮。
國王和王后看到兒子失去了雙腿，悲痛不已，他們找遍了國內的名醫，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治療王子的傷口。那個傷口沒有血，沒有疤，光滑的就像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就像王子天生就沒有腿一樣。
王妃突然愛上了唱歌，她的歌聲悠揚婉轉。她陪著王子的時候，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唱著關於大海的歌謠，關於一個小人魚救了一個王子的故事。
王子每次聽見王妃的歌聲，就會莫名的流下眼淚，莫名的想念那個曾經日夜陪伴自己的啞巴孤女。
王子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愛著王妃，為何聽她唱歌的時候，卻總是想起那個啞巴孤女呢？
王子以為孤女在輪船沉沒那天夜裡已經葬身大海。他開始後悔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救她，他後悔失去了一個那麼愛自己的人。
他不知道，海巫婆的藥水配方里藏著小人魚的舌頭，才能製成世上最美妙的歌聲。
04
因為王子沒了雙腿，老國王只好重新再選一個繼承人，失去了王位繼承權的王子，也失去了本該屬於他的一切財富，他變得越來越消極，越來越自閉。
王妃漸漸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她還那麼年輕，還那麼美麗，她從前在神廟裡學習王室的一切美德，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嫁給世上最出色的王子，成為全世界最讓人羨慕的王后啊。
可是如今，守著這個殘廢的王子，一個沒有前途的王子，即使他們曾經如此相愛，可是日長夢短，一輩子怎麼熬得下去？
她難免有了異心，她不再對王子溫柔耐心，不再包容體貼，她變了，變得暴躁，變得自私，變得冷漠。
唯一不變的是她的歌聲，她越來越喜愛唱歌，她的歌聲讓聽見的人愉悅，連動物都會跳起舞來。
唯有王子聽著流淚，就像中了魔咒一樣，瘋狂想念那個啞巴孤女。
那委婉動聽的聲線裡，隱藏了無人知曉的秘密，王子著了迷，他後悔了，他想念啞巴孤女，他想念她輕盈歡快的舞步，想念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終於有一天，王子發現王妃與鄰國來訪的國王有了私情，他的心瞬間變成了深灰色，絕望與憤怒在吞噬他僅剩不多的理智。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想起了那把海巫婆給的匕首，他舉起了匕首，準備刺進身旁這個恩將仇報的女人的心臟裡去！
可是王妃突然醒了，她看見王子舉著刀，嚇得哭了起來，她嚶嚶的哭聲好似一首傷感又動聽的歌，她說：“求求你，放了我。”
王子迷亂之中，看見了啞巴孤女，看見她也曾經舉起同一把匕首，卻始終捨不得插進愛人的胸膛。
王子看著王妃，看著這個自己不顧一切愛過的女人，舉起匕首的手終究放了下來。
可是他知道他們之間的愛永遠地逝去了。
絕望的王子最後將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口，鮮紅的血流在匕首上，沿著匕首的柄流到了王子的手腕上，就像一條肥大的水蛇蔓延到他的下半身。王妃呼喊著跑了出去，王子感覺到刀割般的疼，感覺整個人被珊瑚蟲用力拉扯。
他徹底昏死過去。
05
醒來的時候，王子發現自己身在大海里，他的雙腿變成了一條魚的尾巴，他變成了一條人魚。
女人的鮮血可以換回雙腿，男人的血只能換來一條魚尾。
他在大海里飛快的旋轉，快樂的游來游去，他喪失了所有記憶，喪失了人類的靈魂，卻擁有了長達300年的人魚生命。
王子的靈魂被收集在海巫婆的八寶箱裡，她準備帶著這個靈魂，去換回小人魚300年的生命。
她想象著小人魚得知自己的愛人也變成了一條人魚的樣子，應該會很高興吧。
只有海王知道，在小人魚化成泡沫那天，他來找過海巫婆，求她救救小人魚。
他聲淚俱下的講述了一個真實的故事。
故事裡，15歲的海巫婆曾經也是一條美麗的人魚，她不自量力的愛上了海王，還懷上了海王的孩子。可海王的母親，那個一向自以為是的人魚老太太看不起她的出身，始終不願接受她，在她分娩當天，告訴她孩子生下就死了。
可是海王告訴海巫婆，這個孩子沒有死，她長大了，她就是後來的小人魚。
……
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小人魚扔掉匕首，縱身躍入大海的那一刻起，她化為泡沫卻並未毀滅，那些美麗的泡沫裡面裝著亮閃閃的靈魂，輕飄飄的升上了天。
小人魚沒有死，她成了天空的女兒，她雖然沒有獲得凡人的愛情，但是她通過善良的行為創造出一個嶄新的靈魂。只要她堅持飛向苦難的人間，堅持散佈健康、愉快和善行，只要堅持300年，就可以擁有一個永恆不滅的靈魂。
小人魚騎上枚紅色的雲，升入天空裡去了。
她沒有看到後來發生的一切，但是她知道，愛和善良總會存在，總會延續，一直一直延續下去。
作者簡介：半夏微晴，默默碼字的文學小碩，保持少女心的職場媽媽，堅持原創的偏執頑固派。惟願用己溫暖文字，看守你我赤子之心。個人公眾號：半夏微晴（ID：yyps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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