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說韶光賤，卻也賤不過卑微的情感，那是低到塵埃卻依然歡喜，甚至要開出花的卑賤。
就比如張元的電影《東宮西宮》裡的阿蘭說，你打我，罵我，證明你愛我。如果你不愛我的話，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片子，我連看了四遍。我倒不是有拉拉情結，而是，我就是不明白，愛情的模樣為什麼總是賤賤的？
那是愛情嗎？那是愛情嗎？
那是犯賤！
有愛一個人，去打去罵去折磨的嗎？對不起，那不是愛情！那是腦子有問題！神經錯亂！
看到最後一遍，終於忍無可忍，我從DVD中取出那張我連看了四遍的光碟，隨手丟進垃圾桶。
02
有人說，男人遇到愛情精神，女人遇到愛情神經。 一點沒說錯！男人，多麼理性，無論他如何愛一個女人，也必是事事衡量並做最精密的算計。
而女人，以愛為天，以情當地。感性永遠以絕對優勢凌駕於理性之上。
一遇愛情，就走火入魔，萬劫不復。而且，心若一動，淚已千行。
跟老房子著了火似的，撲不及，救不滅。恨不能即死，恨不能苟活。人和腦子，沒一樣正常的。
就比如我。
03
對，就是我。就在我看了四遍《東宮西宮》的那天。大約下午5點左右，我發信息跟他商量一件我以為很重要的事情。他漫不經心地回覆我，我等會兒回你短信。
這句冠冕堂皇的廢話，在我當時看來，神聖得幾乎帶有某種諾言的質地。
然後，我便伏在漿洗過的白色桌布上，傻了吧唧地，一遍遍溫習舊日美好，心心念念等他的短信。一直等，一直等。
我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總是不知不覺地調出他的號碼。點了call，又點cancel。一遍又一遍。
我一點一點地看著白日的喧囂被無邊的暗夜淹沒。我的呼吸在手機邊漲成微弱的潮。
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那樣的漫長，仿若已經過完了我的一生。
直到那個“等會兒”幻化為“四個小時”，我也沒有半點他的音信的時候，我開始撥打他的電話。
一次一次被拒聽之後，我頓覺寸斷，整個人都碎了一般的失控和崩潰。我的世界如同颱風過境，天下大亂。
仿若，他與我，剛剛還在這寂與寞的塵世，走得現世安穩，勝卻人間無數。轉頭，我便失卻了我的煙火，我的人間。
於是，我想都沒想，一個“你等著給我收屍吧！”的短信，便從我的手機裡發了出去。
接著，我操起我的手機，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朝我對面的牆壁，狠狠地砸了過去。
我可憐的諾基亞，後蓋和屏幕先後摔落，電池被甩得老遠，咣噹一聲，在半空中畫了一個破碎的弧線。 便彈到地面上。面目全非。
我的眼淚，該死不死地，嘩啦啦掉落。
就是這樣沒用的自己。
04
與他之間，我被寵上天經歷了，壓根不管我經歷了，痛苦經歷了，沒腦子經歷了，愛情三十六計不過一場遊戲我也經歷了。
我用了那麼久的時間鋪墊所有的情節，懸念在歷經波折之後，終於又一次，在平淡面前，倒戈棄甲。
這其中的辛酸苦楚，只剩我一個人在淚盈雙眼地承擔。是誰說過，最大的傷害，其實是來自於當初最要保護你的人。
而彼時我心中巨大的空蕩，哪怕用盡我所有的憤怒和悲傷都不能把它添滿。
你說，我這不是典型的犯賤，是什麼？
愛情當道啊愛情當道。
05
之後的幾個小時， 除了哭，我就是一直在腦海裡按圖索驥有關他的記憶。那些深刻得叫我心碎的記憶。
那夜如此清冷，憂傷那麼長。燈火最是幽暗，音樂在慢搖。
我的臉上掛著寡淡的笑。輕拭淚，慢梳妝。
我便看見鏡中的女子，跟去了一趟伊拉克似的，凋謝了許多，世俗了許多，犯賤了許多，披頭散髮了許多。
到底還是老了。我已經，與往事一樣老。我年輕過，澎湃過，可終歸，我還是老了。
陪我一起老去的，是我慢慢朽壞的人生。還有，一顆蒼老了一千年的心。
老了，挺好的。洗盡鉛華。鳴金收兵。
再也不會為誰兵荒馬亂。再也不會轟轟烈烈痴心不改。再也不會像瘋子一樣，百折不撓蕩氣迴腸，狠狠來愛。
再也不會犯傻又犯賤，腦殘一樣擺出一副正宮要大戰小三的姿態，去跟什麼人打情感太極打得風生水起，把曖昧把玩得登峰造極。
再也不會像一個罪不可赦的重刑犯一樣，每天說，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原諒，都是我的錯。一遍又一遍。
說得我的心，一次一次碎成千萬片，每一片，都疼得泣血錐心。
我這顆垂垂老去的心，已經承受不了太多的愛，亦承受不了太多的恨。
是誰在歌裡唱，太快樂如何招架，殘忍不好嗎？
06
不會了。我他媽再也不會了。
我老大不小了，還死乞白賴地做給誰看，還以為自己能入圍華表獎嗎！
這一刻，我把裝訂整飭的青春記憶，一頁一頁地翻啊翻啊，猶如在翻一場華麗而奢侈的黃粱夢。
彼時那個穿著碎花裙，抱著粉色抱抱熊，背一身燦爛千陽，想罵人就罵人，想咬誰就咬誰，想尿床就尿床，想自殺就自殺的自己。
早就已經昨日雲鬢昨日花。一去不復返。
對！自殺，在我年輕的時候。你沒有看錯。原因是，他戀愛了，女朋友不再是我。爛俗！惡俗！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年的那一天，我用盡各種辦法一心求死。
07
比如，跳樓，從二樓。把一樓小菜園裡的菜壓倒一片。
比如，把繩子搭在吊燈上，對，就是上吊。結果是，吊燈脫落，我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比如，開煤氣，忘了關窗戶。比如，摸電門，趕上停電。
比如，在頭上套個塑料袋，把自己直挺挺地放進加滿水的浴缸。結果，塑料袋漏水，我被水嗆得忽地坐起來。
比如，用一把又鈍又鏽的水果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半天，沒見到有半滴血流出我的血管。
比如，午夜的時候，跑大街上去撞車，倒黴的是，沒有一個司機願意去撞一個披頭散髮的女瘋子。
比如，把家裡所有的藥，一起灌進我的胃。被我奶奶撞見，在急救車上，年邁的她，抱著我，哭得肝腸寸斷。
好在，上天有雙纖雲弄巧的手。就算他和他的新任女友一見傾心再見驚豔也躲不過命運的心血來潮。
於是，在瀋陽大學生聯誼會上，我抱著話筒，對著臺下的他惡狠狠地吼，對你愛，愛，愛不完……
就我當時那種就算拼卻我一生的力氣，也要把他搶回來的媚態，任他銅牆鐵壁，我也要撞出一個大窟窿來。
我面帶悲傷的微笑，暗自把自己咬成一隻來自北方的狼，低頭向他行進，不管前方是淒厲的北風吹過，還是漫漫的黃沙掠過。
他後來跟我說，當年的我，令他忍不住一陣一陣心驚膽寒。
親愛的姐妹們，你們若是看見我是如何喧囂著追回我的愛情，非得為結識我這樣一個世間奇女子臉紅得恨不能撞牆。
我就是這樣，憑著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有一顆赤心，無限傾情。陰魂不散地消費著我是他前女友的鐵錚錚的事實。
華麗而高調地扳回了這一局，他們分手了。哈哈哈……
08
打住……打住……往事不堪回首。我們從戀愛，到結婚，又聚首，又回頭，這麼多年原來已經過去了。
還是讓我把敘述轉回到今年的那個晚上。對，就是我跟我老公（我文字中貫穿始終的“他”）吵架的那一晚。
那一晚，就這麼一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夫妻吵架，便把我的理智夷為平地。
摔手機，歇斯底里。又是哭，又是笑。鼠標不停地按，轉椅不停地搖，鍵盤噼裡啪啦地敲。
還去電玩廳爆敵人的頭。打了一夜的怪獸。在虛擬的世界裡，把對手殺得片甲不留。
次日凌晨，當我在震耳欲聾的遊戲樂聲中，起身離開，“Game over，Game over ”不停地提示我，遊戲結束了，結束了。
歡愉停住，現實席捲而來，逼迫我不得不承認當下的荒涼和尷尬。
我在寒風吹徹的凌晨，把車從城南開到城北，開過一段哭過一段遺忘一段埋葬一段，愛恨情仇煙消雲散……
彼夜於我，就仿若洪荒之後的世界末日。我就這樣徒勞地握著大把大把一無是處的回憶，崩塌淪陷，冷淚如傾。
09
當天，我在折騰了一夜之後，斷斷續續昏睡了一整天。我的夢裡都是他那張要死不活的臉，醒來，枕邊全是淚。
如此拙劣的復沓……我不是神經是什麼？我還哪有正常的地方？
拜你所賜啊拜你所賜！
那晚的瀋陽城，又頹靡又空洞，繁華得叫我心慌。仿若再沒有什麼，能夠穿越我漫長的漫長的絕望。
偶爾有清涼的風穿堂而過，我便能聽到塵煙倏倏掉落的倉皇。世間這樣涼薄，寂寞深不可測量。
一切都是這樣不可思議的華麗，和荒蕪。
10
那一刻，二十幾個小時的躁動不安，已經潛入無聲的沉靜與安寧。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有幽藍的往事和回憶。
我在浴缸里加滿水，把自己直挺挺地放進去。（這一次，我的頭上沒有套塑料袋，哈哈哈……）
清澈流轉的音樂頓時就將我覆蓋。我在恍惚和感傷中想起的都是那些失去的好時光。
於是，我便跟著CD唱那首林憶蓮的老歌。
“我們好不容易，我們身不由己。我怕時間太快，不夠將你看仔細。我怕時間太慢，日夜擔心失去你。
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不知道此時，遠在廣州出差的老公在做什麼。我的電話摔壞了，我不知道他任何消息。
我忽然發現，有什麼東西，在我靈魂深處無聲地破碎。也許，我永遠都不能擺脫某種生活的軌跡，身不由己，粉身碎骨。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渾身溼漉漉的。張著嘴，唱歌唱到跑音。孤獨一覽無餘。
我看見一個男人邪邪地笑著，一隻手拉開浴室的門，一隻手拎著他脫下的外套。
他放肆地看著我，一步一步，壞笑著，向我走來。他蹲下腰身，把手裡的外衣隨手扔到一邊。
他說，老婆，一個擁抱就能解決的問題，就因為我人在廣州，短信看不出語氣，電話看不到表情，我們的世界就天崩地裂了。
我怎麼會讓我們的情感就這麼敗給距離，我回來了，任你打任你罵，只要你聽我解釋就好……
然後，他便將溼漉漉的我攔腰抱起……
11
今夜，請容許我，淚流滿面。我要端起這杯歲月的情懷，為這一場網絡裡於我而言盛大的重聚，一夜宿醉。
我自傾杯，君且隨意。不負此生，不負己心。
萬里之外，須臾之間。無關磅礴，你們就是宇宙！
縱然，天地悠悠，人海茫茫，我亦別無他路，唯有緊緊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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