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補丁”經唐國均先生授權獨家發佈

知名中學的“放牛班”——如東中學美術班，一段有意義的教育佳話

江蘇如東 唐國均

江蘇省如東中學作為全省最早一批重點中學之一，以其美麗的校園、獨特的風格、優異的質量、尤其是驕人的高考成績，得到各界的好評。單說那四次奪得全省高考狀元，持續90%以上的本一升學率，同行稱讚，家長滿意，社會評價和外界影響也不同凡響。然而我要說的，卻是1986~1990（2）年之間招收的五屆美術班。

美酒歷久而更加醇厚，時間是最好的見證。二十多年後回首這段辦學舊事的時候，進一步發現，按個性成長、尊重個性發展、喚醒內心、未來事業成功、對社會貢獻較大等最接近教育規律的評價標準看，這是比較成功的教育，是如東中學辦學史上特別的一頁，也是改革開放以來如東中學辦學的一段佳話。

一、緣起：新生事物，也未被看好

如東中學有著優良的辦學傳統，注重學生的全面發展，美術教育也很有特色，當時從南通下放的徐賢先生在1972~1978年期間培養許多美術人才，其嚴謹認真的態度也對後輩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其中，錢庚冬是他的得意門生，1976年考取了海門師範，畢業後回如東中學任教，承徐先生之精神和作風，繼徐先生認真嚴謹之態度，弘美術教學之特色，提自身之能力水平，10後漸漸成自身之藝術風格。時一心以已之長，育美術人才。與語文組吳寶善先生商量，辦一美術班，吳先生給予支持。錢將想法報學校婁群紅校長和樊志瑾書記，均表同意。婁讓錢具報告呈縣教育局，時任教育局長嚴仲卿表示支持，並拔人民幣4000元作辦班費用，這一年是公元1986年。

用時髦的話說這是新生事物，但在當時背景下辦美術班是有不同想法的。其一，如東中學是普通中學，辦美術班屬於不務正業；其二，那時如東中學的高考偶有亮色，比如奪得全省狀元，但因大批外籍教師迴流，人才青黃不接而高考成績不理想，壓力很大；其三，美術班的辦學管理具有不可預測性，且這些學生分數不高，在“縣中”教師的眼中，不屬於他們所覓和所教的人才，抱此看法者不在少數。

然而批文發下，款項拿了，辦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加試美術專業，參照中考成績，嚴格把關，第一批30人被錄取，美術班在一些人的懷疑、一些人的擔憂中辦起來了。需要說明的是，這懷疑和擔憂並不抱有個人成見，也是一種負責的態度。

二、過程：有點特色，但令人頭疼

當年校舍緊張，增辦一個班，教室不夠，學校在教學樓和高三平房教室之間的空地上，挨著東圍牆，砌了兩間教室，一間作畫室，一間作文化教室。之所以特地說起這兩間教室，因為關於美術班的故事大多與之有關。

第一批美術班學生進校後，錢自然做他們的班主任。大多數學生認真學好美術基礎，也注意上好文化課，他們在文化教室按當時文科的課程學習文化，在器材室學習素描、實物和人像寫生，整個班級風氣平和。後來，這個班的學生說，當時最開心的事是星期天在畫室畫畫兒，按自己的興趣盡情畫。還有就是作業不多，挺輕鬆的。總的來看，班上不少人對美術比較有興趣，三年的學習讓他們具備了較為紮實的美術功底。以至後來有人回憶說這三年所學的，比在大學學得紮實、學得多。

當然有些同志還是有想法的，“不好教”、“教不好”的意思常有流露。主要就是這批學生文化課上不積極，佈置的任務也大打折扣，和其它班級比，這個班教學難，學生接受慢。但學生純，不令人討嫌，還偶放光彩。當時學校開設了“人口課”，國家組織人口宣傳畫，美術班的學生參賽，獲眾多獎。當時並沒覺得什麼，現在想想那些畫的內容，想象奇特，表現準確，畫面也挺美。但那時不認為這是什麼成果，因為其不可以和高考相比。

後來又陸續招收了四屆。由於特殊的原因，招收的人數增加了，專業和文化分數線也降了，學生的美術素養和文化素養也有所下降。坦率地講，管理起來難度也明顯加大，有點令人頭痛了。兩間教室，門窗壞的次數明顯增多，牆壁不時被損壞，“牆洞”越來越大，與其他班級調皮學生之間糾紛也時時發生。其中一屆是教歷史的C老師做他們的班主任。一天早晨，C老師一進教室，一幅巨大的“寫實主義”作品“掛”在前面：一雙鞋、一條褲、一件上衣，用釘子在牆上，頭部是一隻瓢兒。活脫脫的一個人掛著的樣子，有點瘮人，又有點好笑。學生調皮狀可見一斑。不過，也曾有小小的轟動效應，美術班學生作品在南通文化館舉行，名為“師生情書畫展”，作為當年南通市慶祝教師節的重要活動之一，反響熱烈，各方驚歎。班上學生D在如東文化館舉辦個人作品展，同樣得到好評。D現是省有影響的畫家。

現在回憶這一批學生，他們有因文化成績不好而懷有程度不同的自卑，也有一種對環境（周圍評價）的抗拒和反動，同時也有一種不受羈絆的自由，乃至不知約束的張揚。時有人評價他們，當中有的人“尚無藝術家的水平，已具藝術家形象”，平時紕漏不少，很活躍，很重感情，但有時自律不夠。常有教師找領導投訴“影響備課”、“與本班學生吵架”、“一點兒都不好好學習”。於是在招收五屆後，美術班打住。

三、發展：意外驚奇，亦情理之中

美術班的學生像其他班的學生一樣，有的考取了大學，有的繼續復讀，有的回家就業。高中畢業時不像其它班的學生那樣引人注目，在高考錄取榜上也不怎麼顯眼。

默默無聞乃至令人不堪回憶的美術班學生，二十多年後，他們猶如一顆顆星星在不同領域陸續升起，有的還放出耀眼的光芒。在各行各業都有佼佼者，有高校教授，有企業家，有工藝美術大師，有行業翹楚，有著名畫家、書法家，有優秀的中小學美術教師，也有政府部門的主要負責人。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一次看到美術班畢業的L，在北京一場高端演講會上講人生哲學，講藝術風格，講設計理念，講歷史演變，講未來趨勢，真的有央視“開講啦”的架勢，誰也不會將這位“大伽”與當年美術基礎並不太好，文化成績也不理想，還不時捅出點紕漏的學生聯繫起來。

現如今，他們有人為老師在省城組織舉辦個人畫展；有人非常熱心地幫助老師同學解決實際問題；有人成為虔誠的僧人，和同伴們徒步赴天竺重走唐僧取經路；有人將附庸風雅的有錢老闆晾在客廳，而與其同道縱論繪畫藝術。而最最令人震驚的是，當初他們並不出色，每每聽說了，看到了，總有令人“難以想象”和“怎麼可能”的意味。

四、思考：多元發展，可殊途同歸

回顧縣中美術班的辦學經歷，不只因為讚歎，更因為思考。所謂的“差班”、“頭疼班”，最終的成才率與普通班相比，並不遜色，還讓人“詫異”，一些當時並未被看好的學生同樣能當上教授、藝術家和成功的創業者，似出乎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這個樣本最大的價值和意義在於讓我們去接近教育的本源，在於判斷教育者的行為價值，在於科學地評價教育的質量，更在於認識和評價施教的對象，以讓教育者的行為更有效，受教育者的成長更健康。也可以讓家長在指導孩子成長或規劃未來時，給予參考。至少讓我們弄清本應清楚卻一直不夠明白的基本問題。

第一，文化成績真的不是評判學生的唯一標準。多元和差異肯定存在，不能唯成績一元，藝術、體育、製作、語言等具有同等價值，且會勝於“通用型”“同類型”人才。在校學習時他們屬“少數”和不好的，在就業和發展時他們則成了“獨特”和優秀的。

第二，學生在校期間有點調皮搗蛋並非不可容忍。學生應該講究行為規範，但因為天性和環境的原因，他們性格有時乖張，行為有些出格，這不奇怪，不能用所謂“好學生”的標準要求所有的人，教育者應做到“理解”和“寬容”。這個班的有些學生之所以發展得較好，思維發散、不受拘束、敢於叛逆、喜歡標新立異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第三，每一個人在未來發展中都具有巨大的潛能。教育工作者千萬不要小瞧自己所教的每一個學生。立於講臺前，教師能預測誰可以考上大學，但往往猜不出他未來的發展，教師尤其要慎言“將來沒出息”之類的話。陶行知先生說“你的冷眼裡有瓦特，你的譏笑裡有愛迪生”，美術班的事例就是很好的印證。

第四，評判學校教育質量的優秀與否不只在發榜時，也要看二十年之後。現在每逢高考成績揭曉，各類學校紛紛亮出自己的成績榜，名校多少個，高分多少名，這無可厚非，但一所學校真正的質量應在二十年之後，有多少企業家、帶頭人，有多少政界人士、商界奇才，有多少憑藉了自己的特長有幸福愉快的生活的。美術班畢業的C某並未考取藝術院校，從事藥品貿易，工作之餘抄起畫筆，畫出生活情趣濃郁的燒餅爐工，足見藝術功底，又現生活之愜意，這不就是一種幸福生活？讓學生具有幸福的生活，不就是高質量的教育？

第五，所謂普通中學真可以憑其所長給特殊學生開闢獨特的成長空間。

省裡教育行政部門要求高級中學辦成純高中，既要剝離初中，又不讓舉辦職業性質的班級，並不是很科學的決策。單就不許辦職業性質的班級就有些蠻橫。在普通中學學習的學生，也不一定唯有文化考試一條路，他們當中不乏各種特長的學生，若就他的特長培養，滿足他們的發展，很可能會成為更加出色的人才，正如名牌學府清華大學同樣可以出一個唱歌的李健。

第六，家長要善於瞭解並培養孩子的特長，讓孩子順著其個性特長成長，這比“逼”他們按眾人的路行走要好得多。有時只認一條道時，可能就失去了前進的方向。同時也應得到另一個啟發，不要對自己孩子的分數不高失去信心，不要以沒有考上名牌的學校而感到沮喪，關鍵在於怎樣根據孩子的特點而使其得到更好的發展。

註釋：文中插圖皆為如東中學美術班學生作品，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唐國均老師考慮對美術班學生的一視同仁，所以未註明插圖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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