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汶川地震10週年:震後十年,他重走那條生死送貨線


從那這條山路上奇蹟生還,曾勇謀一直堅信是一同遇難的人們幫他推開了巨石,從此“不能為自己活著”。

中午時分。天空下著淅瀝小雨,天色有些陰暗。曾勇謀開著貨車,奔馳在雨簾中。做了20多年茶葉生意的他很大部分時間在送茶途中。曾勇謀的一些客戶在四川西北山區,如果從茶葉倉庫所在的綿陽市區出發,需要走一條通向北川羌族自治縣的盤山公路。十年前的5月12日,他就在這條送茶路上。但之後地震發生的一瞬間,將他的人生劃成兩個界限。一個平凡人的餘生就此改變。這條山路他也再沒走過。

曾勇謀行駛在當年送貨的道路上,雖然道路已經重修,但是曾勇謀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以往的十年間,曾勇謀寧願多繞200公里遠路,也要刻意避開。但在4月24日這天,客戶要得著急,身邊夥計都不在,沒有過多掙扎,他竟親自跑上了這一趟。“十年了。是時候了。”曾勇謀說。


十年前的那個午後,天空下著同樣的雨,曾勇謀駕駛載有4000斤茶葉的小貨車。他心想,送完貨還可以去北川見一個老朋友,和他一起吃晚飯。突然間,在幾次山搖地動後,他和同事被巨石擊中,連車翻落。“大概是兩點多的時候我們走了一段,就突然看見山上的石塊開始像洪水一樣,齊排排煙滾滾地下來了,起初以為是塌方,沒想到是地震。”可令曾勇謀沒想到的是,之後的一分鐘時間裡,天翻地覆。

從山上滾落的石頭把曾勇謀連車帶人砸到了幾米之下的山澗中,等他緩過神來,發現自己仰躺在駕駛座上,一塊足球大小的石頭離胸口不過一隻手的距離。因為茶葉的重量導致貨車的車頭高高翹起,使得曾勇謀沒有被滾落的石頭埋住,從破裂的車窗望出去,巨石仍在源源不斷下落,在小溪裡堆成小山。這時候他才意識到是地震了,手機也已經沒有信號。

。他下意識地抽腿,但發現無法動彈,伸手去摸,才發現右腿被死死地卡在變形的方向盤下,幾次嘗試抽身,都失敗了。身邊的同事斷了腿,但好在很快能夠活動。“你快爬出去,要是石頭再砸下來把我埋這兒沒關係,你還年輕,你不能死在這裡。”曾勇謀對他的同事說,“你一定要找一塊大石塊躲住,石塊從山上掉下來有拋物線。”如今山上滾落的石頭幾乎都被清走了,只有幾塊大石頭堆在那裡。


之後的4小時,他嘗試了各種辦法,最終用千斤頂找到了一個支點,翹起了足夠抽腿的空間。好在腿沒有斷,但沒邁出一步都是鑽心疼。在曾勇謀離開車體後的十分鐘,山體再次塌方,整輛車都被埋在巨石之下。山體滑坡,加上連日大雨,路已無路。夜幕降臨,曾勇謀一邊躲避山體上時刻滑落的碎石,一邊赤著腳在爛泥漿和亂石堆中穿行。原本不到半小時的車程,他們走了三天三夜,終於到達一處救援官兵駐紮地。

當曾勇謀手拿救援官兵遞過來的饅頭時,他才意識到,死神已離他遠去。與久違的親人抱在一起。但與那個老朋友的飯局,恐怕再沒機會了。“他沒逃出來。” 曾勇謀平淡地說。

曾勇謀找遍了整個車子,想找些像樣點的物品祭拜,翻出一盒香菸,半箱純淨水。他從路邊撿了幾塊平整的石頭作底,然後蹲下身子,將香菸一支支地點燃,放在石塊上。雨水不斷打溼剛點燃的菸頭,曾勇謀不得不每支含在嘴裡,吸兩口。“理解一下,我幫你們點著。後邊的朋友不著急,我再給你們慢慢點。”


”一邊點,他都要一遍遍地道歉, 每點完一支,他的口中不斷重複著。“朋友們十年了,我來看你們了,你們在另外那個世界還好吧?” “我是在這個世界的人,我在這邊還好。下次一定要帶點紙錢過來,希望你們在那邊過得好一點。”

雨水漸漸滲透頭皮,他打了個寒顫。在點完一整包煙後,曾勇謀最後夾起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地震之後,曾勇謀常在嘴邊掛著一句“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倒不是什麼消極的言語,更多時候像是一種釋然。

四川的茶葉資源豐富,而川西北的茶葉則多聚集在北川,以竹葉青和花茶居多。曾勇謀的茶葉生意是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的。因為性價比高,客戶們都愛從曾勇謀這進茶。地震後的幾天手機一直沒有信號,恢復信號那一瞬,曾勇謀的手機直接響了快一個小時,全都是短信,各地客戶的問候。“工廠沒了,貨沒了,車沒了,但人還在,客戶沒有丟。”


之後的幾年裡,曾勇謀開始嘗試著拓展茶葉生意,去北京、青島等城市推銷茶葉。但他從不會刻意說自己從哪裡來,也避而不談關於災難的問題。“我的命是那些人給我的,可能他們擋了某塊落石我才活了下來,活下來已經很幸運了,再打著他們的旗號賺錢,我做不到。”曾勇謀跟所有經歷過地震的人一樣,帶著疼痛,開始正常的生活。

當年逃離那條山溝後,曾勇謀對於生活的信念發生了改變,彷彿身上有了更多使命。“我要為他們活出一點名堂。” 如今,曾勇謀的生活幾乎被工作填滿,全年無休。這或許是他心理建設的一種方式,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會想起十年前的那個下午,想起那翻天覆地的一分鐘。

2015年上半年,他終於有機會遇上阿里巴巴。在1688在當地的招商會上,曾勇謀沒有一絲猶豫,立馬註冊成為了商家。但綿陽當地懂電商的人才缺失,即使是招聘的大學生,也對此知之甚少。打字都不是很順的曾勇謀只能自己一點點摸索電商運營。從網店建設,再到產品的效果圖,曾勇謀一點一點摸索,慢慢的,他的電商運營算是走上正軌。如今,曾勇謀有近一半的客戶來自網上,超過1000個北川的農戶靠著曾勇謀的網店維持生活。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一個註定無法被忘記的時間;汶川,一個註定無法被忘記的地方。十年過去了,汶川早已如鳳凰涅槃,映秀從曾經的震區變成了如今的景區,新北川縣城在距離老縣城20多公里的地方拔地而起,新的希望早已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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