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是河南省嵩縣德亭鎮佛泉市村的一名留守青年，39歲的他每天跪在地上，看著平房外面一輛接一輛的大卡車，很多時候他在想：“如果我是這些沙子中的一粒，也許就不用日復一日的待在這兒，可以跟著這些大車到城市裡走上一遭。”本來父母是和他一起住的，四年前，爺爺去世，有語言障礙、輕微憨傻，生活不能自理的叔叔需要照顧，王永就獨自留在了這兒。在村委的幫助下，開了一間打印店，幫村裡打印、複印一些表冊資料。
王永是河洛鄉村冬至回訪中距離最遠的一個，從縣城出發，大霧瀰漫，能見度不超過200米，而從山裡出來的百噸王拉沙車，兩分鐘一輛，根本沒機會超車，走了足足一個半小時。中午一點左右，給王永打電話，他說自己已經吃過飯了，還以為我們會在上午來，中午好一起吃頓飯，結果沒等到。王永已經等在路邊的平房頂上。靠近公路是三間平房，以前他們住在平房裡面，現在拉沙車夜裡更多，路邊房子無法住人，王永只好搬到了後面的瓦房裡。
認識王永是2018年的冬天，作者在當地村子採風，當時他坐在三輪車上，笑著說自己沒玩過相機，能不能給他看看，才發現王永的腿不能直立。之後王永邀請作者到他家裡，土瓦房在平房後面的坡上，從公路到房子有十幾米的土坡，出行的時候，王永就這樣跪在地上，用雙手按地挪動。
路邊的房間裡面放著一些雜物，也是王永的車庫。父母給他賣了一輛殘疾人專用三輪車，王永說：“去別的地方，我有三個輪子的腿，從後面房子下來，只能爬下來，車上不去，上去也沒地方擱。”王永說話語速不快，臉上總是掛著笑，他說：“以前小的時候吧，看著咱跟人家別人都不一樣，心裡難受，總哭，慢慢的也就習慣了，認命了，這輩子就這樣吧。”
王永的腿並不是先天有問題，根據王永媽媽的說法：一歲多的時候，尾骨上發現雞蛋大小的一個瘤，從外面摸上去是軟的，找醫生檢查，說可能是是脊膜膨出，當時縣裡面的醫院條件有限，醫生建議她們到市裡的大醫院。在王永一歲兩個月的時候，賣掉家裡唯一的牛，賣了200塊錢，抱著他到市中心醫院，專門找了一位據說從部隊回來的專家大夫做的手術。手術後，媽媽發現王永不會尿了，找醫生，醫生躲著不見……沒辦法的王勇父母只好認命。
王永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小的時候，哥哥前面走，王永就在後面爬，哥哥上學了，王永追到半路，累的痛哭起來。因為腿的原因，王永沒有上過一天學，前幾年摸索著學會了電腦打字，村委為了幫助他，把村裡打印、複印的工作都交給了他，王永覺得自己“很有用”。電腦是幾年前網吧退下來的淘汰電腦，開機就需要兩分多鐘，風扇轉起來就像吹風機。王勇說：“我就是打打字，看看電視，別的不知道能幹啥，有網線，也不咋用……”
“忙了二年，大隊不是做扶貧的表冊，那時候忙，現在表填完了，呵呵，我都三個月沒開張了。天也冷了，你來之前我都還在被窩裡呢，一天吃兩頓飯，要是實在冷的狠，吃一頓飯就中了，不活動，也不餓。”說話的時候，王永一直在笑。攝影師老王秋天時候進山拍紅葉，給他帶了兩包打印紙，這次又帶來了三包。王永說：“那一回那還沒用完呢，拿這麼多，只怕夠我用一年，一年也用不完……”
掀開罩著複印機的塑料紙，下面有幾張紙幣，作者打趣說：“你不是說沒開張嗎？咋這麼多錢？”“那會是他們來複印戶口本，有的是親戚，我都不要錢，他們悄悄撇下的。”同行的農商銀行任經理有些驚訝王永的生活，怕傷害他的自尊，猶豫著問他：“那你平時靠啥生活？”“上級不是給我有低保嗎？一個月一百來塊錢，我也不買啥，我爸我媽在家裡種地，糧食都是自己打的，我就光買點鹽、調料，交交電話費，衣裳都是別人給的，花銷不大。”
從屋子裡出來，有一個一尺來高的門塹，王永輕輕一按就蹲在上面。從地上到平房頂上，有將近一米的高臺，他也是按著就上了。父親以前用石頭給他壘了一個臺階，王永沒用過，他說那個不方便。王永從來沒覺得自己用手走路有什麼不方便的，近30年來的鍛鍊，雙手雙臂格外有力。“我給你說，我十來歲那時候，上樹摘核桃，有的樹，他們好手好腿的上不去，我都能上去……”
王永的哥哥早早就外出打工了，家裡人希望他能在外面找個媳婦兒，山裡條件艱苦，上面有一個啞巴、輕微憨傻的叔叔，下面是靠手走路的弟弟，只有幾間土瓦房，在村裡說媳婦，簡直是做夢。然而，前半年時候，哥哥身體不適，回來了，一直在家待著。王永說自己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爸媽身體好好的，自己能自理，不需要他們牽掛。山區風大，站在外面刺骨冰冷，王永用一個搪瓷盆子，盛著做飯剩餘的火燼，他說這就是他的火盆。
窗戶上沒有玻璃，用兩塊編織袋張著，問他為什麼不安裝玻璃，王永又笑了。“咱這兒離鎮上老遠，不去鎮上，買不來玻璃。這土房子按說是應該拆掉的，底下不是老吵，睡不成，我先在這兒湊合著，天一熱就好了。夏天時候編織袋一撕，呼呼風吹著，屋裡不熱，也挺美的。”2018年1月，作者發文記錄王永的生活，網友們打算捐錢為他修路，因為村子附近找不來挖機，無奈作罷。後來王永打電話說：“不用麻煩了，我都習慣了，真的，沒事。”
臥室裡的床是當地殘聯送來的。床上鋪的是套了被罩的麥秸，儘管王永不好意思說，通過其他類似的病患，作者知道，脊膜膨出手術失敗後，會導致大小便失禁。問他冷不冷，王永說：“不冷呀，外頭冷了，我就上床了，我都蓋兩床被子呢。”
門口的地上扔著幾雙破了的手套，以及廢掉的褲子。完全用不上力氣的雙腿，全靠雙臂帶動，在地上摩擦，特別費褲子。王永想了一個辦法，把破了的褲子褲腿剪斷，翻一下，還可以繼續磨。王永告訴作者：“如果不是冬天，地上冷，平時是不怎麼用手套的，不方便。”
聊天的時候，王永突然問作者：“你們照相，要是照片照的不好咋辦？”告訴他有一種專業的軟件，PS可以修圖，王永狡猾的笑了：“我知道PS，不過我用的是試用版的，就讓用一個月，到期就用不成了。我想著你們經常用，要是有了，給我拷一份兒，我想學學。”作者聯繫了朋友，會在近期給他安裝一套新版的PS和PR軟件，供他學習。
我們給王永帶來了一些食品，王永對農商銀行的任經理說：“你拿這大米跟油，我能用著，他拿這餃子、湯圓，一會兒了我送回家，光我一個人吃不完，叫我爸我媽們也吃點。”從住處到老家，大約有兩三公里上坡路，如果沒有來來往往的百噸王拉沙車，可能還好點，現在路面都是坑，王永需要十幾分鍾才能回到老家。
“我想著我得學點真本事，出去吧，不老現實。再說現在有網，不管再遠，網上啥都可以辦。我也是想著，學點電腦上的能處，萬一可以通過上網掙點錢了，也能養活我自己。因為我這病，我媽氣的也是一身病，我都不叫她來，一來就哭，她一哭，我也難受……等我學會了修圖片，先給你幫忙，你不是能省點事了……”幾乎每一句話說完，王永都會笑，不管是真心的，還是掩飾自己的內心，給人的，永遠是一種燦爛。
由於霧霾嚴重，路上不安全，我們沒有去王永的老家。可能在來之前他已經告訴過家裡人，王永覺得有些遺憾。我們走的時候，王永跪在門塹上，問：“下一回啥時候來？”作者不能明確的答應他，河洛鄉村大多數時間行走豫西山村，在沒能力為他做出什麼幫助的時候，真不知道什麼該再來。如果您有多餘的電腦，或者願意幫助這個愛笑的小夥子，歡迎聯繫河洛鄉村。攝影：王懷卓 視頻：郭寒 編輯：韓延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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