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不會有危險?”
“你就放心大膽的去吧。記住,你是主宰萬物的女神,世界唯你獨尊。”
聽了攝影師的話,朵薇瑪強忍住對身後龐然大物的恐懼,昂首挺胸地舞起來。快門聲響起,時尚界最貴的照片,誕生了。
龐大 / 纖細
粗糙 / 柔軟
暗沉 / 白皙
笨重 / 輕盈
……
大象與女模的強烈的對比讓人震撼,修身柔順的禮服深深地印在人們的腦海裡。憑藉這張照片,時尚界永遠地記住了這位攝影師的名字:理查德·阿維頓。
良禽擇木而棲
阿維頓是個地道的紐約客。父親在第五大道有一家女裝店,母親也是才華橫溢的設計師。這樣的藝術薰陶讓阿維頓成為時尚攝影師似乎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但其實沒那麼簡單。
哥倫比亞大學沒有留住他,退學後阿維頓加入美國海軍,負責給新兵拍證件照。拍了超過1,000,000張登記照後,阿維頓才驚覺自己在當攝影師。他重新審視自己的職業和手裡的器械,終於決定此生再不與相機分開。
家庭的薰陶讓“時尚”早已成為阿維頓的生活。服裝的簡潔線條、模特的犀利眼神總是令他著迷。阿維頓方才20出頭,卻野心勃勃,立志要做最偉大的時裝攝影師。
不過此時,只有一個平臺能入得了他的眼:《時尚芭莎》。為了進入這座時尚殿堂,阿維頓反覆應聘了4次,期間甚至拒絕了《Vogue》的邀約。
最終,被他的天賦與能力打動,時尚芭莎向21歲的阿維頓敞開了大門。這個尚且青澀的攝影師忐忑而期待著,他知道,門後面,是另一個流光溢彩的世界。
“離經叛道”的時裝攝影師
剛到時尚芭莎工作的阿維頓就碰上了神仙比美的50年代。那時歐美大陸告別了戰爭的硝煙,迎來了高級定製的春天。
1947年,設計鬼才克里斯汀·迪奧用高腰+大裙襬代替戰時的乏味裝束。看著身形被勾勒的凹凸有致的模特,時尚芭莎的編輯Carmel Snow對著迪奧先生驚呼:
“您的服裝可太有新風尚了!”(Your dresses have such a new look!)
—Carmel Snow
“New Look”,這個定義歐美50年代潮流的名詞就這樣在談笑間誕生了。
New Look定義新風尚,阿維頓也端起相機揣摩怎樣拍好新時代的美人。他的鏡頭視角獨特,精心排佈下總有極強的衝擊力:被V領凸顯的天鵝頸,盈盈一握的小細腰,裙襬以下露出的筆直雙腿……風靡歐美的New Look在阿維頓的鏡頭中成為永恆經典。
繼承了母親的戲劇天賦,阿維頓在拍攝時也追求Drama的效果。50年代並非沒有彩色印刷,但阿維頓更愛黑白照片的張力。
走硬朗風的皮爾·卡丹可以被拍得自在輕盈;
穿著浪凡小白裙的Suzy Parker活像個偷跑到民間玩耍的小公主;
一條華美的迪奧晚禮服將開啟一個流光溢彩的夜晚;
穿著Perugia的皮鞋,你就能讓整個巴黎臣服在你腳下。
以往的模特千人一面,彷彿只是穿著時裝在攝影棚裡擺造型的雕塑。阿維頓卻總是舉著他的相機,讓模特們跳躍、奔跑,他想看到裙襬的律動,眼神的自由。在他的鏡頭下,超模如渴求天空的飛鳥,就像戰爭長久壓抑後,女孩們對時尚的憧憬。
他明白,模特不僅是衣架子,更是向觀眾傳情的繆斯。
而阿維頓和他的繆斯,也在一次次拍攝中,不期而遇。
獨一無二的朵薇瑪
“她是這個時代最風華絕代、最具貴族氣質的美人。”阿維頓看著鎂光燈下的朵薇瑪如是說道。
她身材纖細高挑,氣質冷豔而疏離,一次偶然的機會踏入模特圈就收到了各大時尚雜誌的橄欖枝,但她最美的年華還是留給了阿維頓的鏡頭。
一個是不世出的才子,一個是風華絕代的美人,阿維頓與朵維瑪擦出了不一樣的火花。他們似乎可以輕而易舉觸碰到對方的靈魂,一個眼神,便是萬千心聲的交匯。
兩人曾計劃在埃及拍一組時尚大片,拍攝前夜,朵薇瑪說:“想象一下: 千年前,權傾朝野的埃及豔后俯視著朝臣們,心想:‘他們可真老啊!而我卻是這麼的年輕貌美’。”
阿維頓被這個女人的想法逗笑了,但他也瞬間明白了她想要的睥睨眾生。快門聲響,朵薇瑪揚起眉,絕豔一刻從此定格。
“我們如同雙胞胎,我知道他要什麼,我也知道,他總是能讓我成就最偉大的照片”
—朵薇瑪
從紀梵希到巴黎世家,身著各式時興服飾的朵薇瑪一直與阿維頓的鏡頭相伴。美豔的,風情的,凌厲的,每一個朵薇瑪,都是阿維頓眼中的繆斯。
1955年的《大象與朵薇瑪》是二人合作的巔峰。這驚世駭俗的佈景,相互呼應的嚴謹構圖,讓阿維頓從“著名”變為“傳奇”。這一年,他不過32歲。
浪漫的巴黎也留下過阿維頓與朵薇瑪的歡聲笑語,不拍片的時候,他們終日與美酒歡宴為伴。柔軟的夕陽隨塞納河水流淌,他們無數次希望,對方的笑臉能定格在這一刻,如快門凝固時間。
可惜一個厭倦了鏡頭,一個立誓要成為最偉大的攝影師,巴黎短暫的歡愉成為他們二人各自心頭上的硃砂痣。
幾年後,導演斯坦利·多南以阿維頓在巴黎的故事為藍本拍了一部愛情喜劇《甜姐兒》。奧黛麗·赫本擔綱女主,阿維頓親自拍攝,朵薇瑪客串。
電影落幕,攝影師與模特的故事悄然畫下句點。
我給你講個故事,換你最美的笑臉
朵薇瑪淡出了阿維頓的視線,但赫本卻因為這部《甜姐兒》與他結緣。
在阿維頓的鏡頭下,赫本展現出極為自然的純真。或許是因為,每次開拍前阿維頓會給赫本講一個或甜蜜或悽美故事,讓她得以身臨其境。
在劇院的樓梯上,阿維頓對赫本說:“想象你是皇后,約了人看戲但他一直沒有露面,所以你很生氣,怒氣衝衝地從樓上下來心裡想要殺人。”
在巴黎的噴泉前,阿維頓又讓赫本扮成舞會的公主。受了巫師詛咒的王子變成了一隻白鴿飛到了她手上,公主不想擾了其他人的興致就若無其事地繼續跳舞。
火車站裡,赫本是心碎的安娜·卡列琳娜,最後望一眼愛人後,她將義無反顧地跳到火車底下。
這次新穎又愉快的合作經歷讓阿維頓與赫本成為一生的摯友。赫本為《甜姐兒》貢獻了自己的盛世美顏,阿維頓也贈予她一份最好的禮物。
你見過對著窗外暗自神傷的赫本嗎?
不是頭頂光環的小公主,卻是赫本自己蓋章認證過的最愛的照片,正是出自阿維頓之手。
直面鏡頭的靈魂
在娛樂至死的好萊塢,阿維頓的鏡頭已經見過太多世面,甚至有人說,判斷一個明星是不是一線,就要看他有沒有被阿維頓拍過。但常年混跡於名利場的阿維頓,卻不禁停下腳步詰問自己到底要什麼。
終於,他有了答案 :
“我從一連串的‘不要’出發,不要精緻的燈光、不要表面的構圖,不要擺姿勢或述事。這些‘不要’迫使我變成‘要’。我要白色的背景,我要自己感興趣的人,要我們之間發生的事。”
——理查德·阿維頓
於是他再次出發。
夢露,不是那個臺上火力全開的性感尤物,只是一個累了想歇一會兒的小姑娘。
卓別林,不僅是會耍寶的喜劇大師,也是用黑色幽默諷刺美國政壇的小惡魔。接受拍攝的第二天他就因為政治原因離開了美洲大陸,所以頭上長犄角的惡魔形象是卓別林留給美國的最後一條信息。
阿維頓從不認為臉上的皺紋、眉宇間的疲態是瑕疵,因為於他而言這都是情緒流露的重要線索。他喜歡捕捉強大的人卸下盔甲後流露出的柔軟,那一刻,靈魂無所遁形。
因此,人們才能看到茫然的前總統艾森豪威爾,困惑的原子彈發明家奧本海默。
但溫莎公爵夫婦的神色悲傷,並非因為生活的磨難,也非愛情凋零。只是因為阿維頓不滿他們在鏡頭前做作的姿態,信口胡謅說來的路上自己乘坐的出租車碾死了一條狗。愛狗的王室夫婦聽罷立刻紅了眼圈,這才有了這組照片。
故事是假的,但誰又能說他們的悲傷不真實呢?
這樣的阿維頓總是讓人又愛又恨。他的鏡頭彷彿能透過軀體,看入靈魂,令人心生顫慄;但照片中那獨一無二的容顏姿態,又是多少人嚮往的至臻之美。
巴黎的浪漫之風隨著阿維頓的腳步飄至美洲大陸,50年代的優雅與浮華也因他的鏡頭而永存。這位改寫了歐美攝影史的大師,似用鏡頭吐露著他未盡的情話:婀娜的身姿是他對美的致意,律動的裙襬是他對時尚的敬禮。
阿維頓一生中的兩次婚姻都無疾而終,或許,相機才是他痴戀一生的情人。
一天的拍攝結束,工作人員散去
阿維頓收好三腳架,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看著滿牆的作品
這些年來拍過的名流大亨盡收眼底:
大象前的朵薇瑪,蹙眉的赫本
失神的夢露,溼了眼的溫莎公爵...
末了,他看著跟了自己幾十年的相機喃喃自語:
“我算得上一個偉大的攝影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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