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9 不願生孩子的女人:我總聽見那個去世的孩子叫我“媽媽”

不願生孩子的女人:我總聽見那個去世的孩子叫我“媽媽”

女人一邊眼睛滴著血淚,一邊衝著我邪乎地笑著。她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孕肚,又將手放在我的肚子上。 “噓!鬼胎。”

這幾天心裡一直堵得慌,總感覺人沒精神,患得患失跟中了病症一樣。

正宇又跟我說了關於孩子的事情,領證已是第四年,一直沒要孩子。應該是正宇父母跟他說了些什麼,他這幾天同我都是話裡有話,其實我明白他的意思,想跟我計劃著生個孩子。

正宇畢業後在一家線上金融平臺做風控,我在市立醫院婦產中心上班。正宇經常加班,我也要經常加班,甚至是值夜班兒,有時候我跟他在同一個屋子裡生活,卻彷彿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

“陳芷,我們要個孩子吧?”正宇跟我說。

“緩幾年吧。你工作又不穩定,我上班又忙,要了孩子以後我們要面臨很多問題的,我們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

“前幾年我們也是這麼考慮的,你說先安定了再說,現在房子也買了,我們……”

“房子還有貸款,我父母在老家鄉下,你父母對我又……我們要了孩子能怎麼辦?你知道現在養一個孩子開銷有多大嗎?”

“陳芷,你無非都是藉口,這日子你還想不想過了?”

“候正宇,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上班不累嗎?為什麼回到家裡還要再吵架?領證之前你不是這樣的,你不是說兩個人在一起就勝過一切麼?”

我拎著包,帶上門出去。

今晚夜班兒,九個病房十七個產婦。待產的身體指標,生產後的健康狀態,我全部巡檢了一邊。

巡視過後,我在衛生間的臺盆前洗手,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三十歲,皮膚白皙,但雙目無神,眼睛周邊還有經常熬夜生出的細紋。研究生畢業後的四年,領證後的四年,彈指一揮間。生活好像開始不缺什麼,可心裡一天比一天空落,整日不得安生。

我把涼水拍在自己臉上,好讓昏沉的自己得些清醒。走到長廊上,我看到走廊窗戶邊背站著一個孕婦。她披著又黑又密的長髮,穿著一件卡其色寬鬆外套,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看著那背影,不像是留宿醫院的孕婦,但是看著身形又像是似曾相識。

“你好,這麼晚了怎麼不睡覺啊?有妊娠前胎動陣痛還是害怕生孩子啊?不要擔心,現在醫療條件好,生寶寶不用擔心的,放鬆心態,一定能生個可愛的小寶寶。”

我掏出手機看了一下,夜裡十二點半,又伸手準備拍拍那女人的胳膊。

我剛剛觸碰到那懷孕的女人,她身子一怔,然後面向我走了幾步。她長髮蓋著臉,看不清面相。

“別裝好人,你自己怎麼不生?”

“啊?”

我還沒反應過來,孕婦轉頭朝著樓梯口走去。

她的聲音,好熟悉。我在心裡想。

“你是誰?”我莫名追問了一句。

女人站著不動,長髮蓋在臉前,但我看見她脖子上的一塊胎記,跟我脖子上一模一樣的胎記。

“我就是你啊!”

女人拂開蓋在臉上的長髮,露出面相。她長著跟我一樣的面相,眼球殷紅,淌著血淚。她一邊眼睛滴著血淚,一邊衝著我邪乎地笑著。

她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孕肚,又將手放在我的肚子上。

“噓!鬼胎。”

這世界上,竟然有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自己存在。我失聲尖叫,引來夜班護士。而那個跟我一樣的女人,卻消失了。

正宇幾天都沒回家了,又或者是他回家我根本沒有察覺。自從買了房子住在一起之後,我發現自己跟正宇就像是各自活在各自的世界。我白班夜班交替,他幾乎每晚都是十二點多回家。常常是,他晚上回家時我已經睡了,他早上離開時我還沒有醒。

家裡突然之間多了很多小孩玩偶公仔。光著頭的小男孩兒,扎著辮子的女孩兒,他們張著眼睛,注視著空空的屋子,和行屍走肉的軀殼。

我估摸著應該是正宇買來放在家裡的,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我覺得小孩的可愛,與之開始造人計劃。

小孩公仔放置在臥室的衣櫥櫃子和沙發上。

我背靠著床案看著靜音的電視,房間裡安靜極了,我看了一眼時鐘,十二點一刻,正宇還沒回來。我拿著手機翻到正宇的手機號碼,和他的上一通電話還是兩個禮拜以前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視屏幕上面沒了影像,全成了雪花斑。房間裡打著暗燈,全都看得不真切。我側躺在床上,突然間我覺得床案角落裡站著一個人。

我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團黑影的存在,是一個小孩的黑影。黑影向著我靠近,然後我感覺自己的頭髮不停地被捋著,有一股極大的壓抑向我襲來。我想掙脫,身體卻僵硬得不能動彈,我想喊叫,可是嗓子卻吶喊不出聲音。

“媽媽!”耳邊傳來一聲叫喚。

是一個低沉小孩的聲音,有個小孩一邊拿手捋著我的頭髮一邊輕聲叫喚我。

我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心跳得厲害,想喊出聲來。

終於,我喊出了聲音。在聲音從嗓子裡吶喊出來的同時,那黑影小孩一下子就湮滅而盡,不見蹤跡。

“是夢!”我安慰自己。

我伸手去按下床頭燈,一下子房間裡通透光明。正想著起身去櫥櫃上倒杯水喝,卻在床頭的地上看見一地的長髮。

那地上長髮的位置,是剛才夢魘裡小孩拿手捋我頭髮站著的位置。

我害怕極了,分不清是夢抑或是現實。我抖著手撥通了正宇的手機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兩點。

正宇的手機無人接聽,我裹著被子在床上燈火通明地乾坐了一夜。

……

第二天剛上班,急診那邊送過來一位孕婦。

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早上走路摔了一跤,下體滲血,撥了120送進了醫院。

孕婦送進來的時候一直嘶叫著,全身冷汗,長髮沾得滿臉都是。

我掀開裙子看了一眼,滲血同時伴隨羊水滲出。估摸著胎位已經受外力較大刺激。

“羊水滲出,上產房,馬上準備手術。”我吩咐科室的護士。

換好衣服,剛進手術室,吳醫生跟我說,彩超照完,胎兒臍帶繞頸。

“臍帶繞頸?趕緊手術。”

手術取出嬰兒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拿出來的是個死嬰。嬰兒在母體內窒息死的,通身因為缺氧而發紫。我看了一眼那死嬰,雖不足月,但是挺大的。

產房手術室裡安靜極了,孕婦打了麻藥,藥效未退,還在沉睡。這一場接生手術,聽不見嬰兒啼哭。

那紫色死嬰放在冰冷的托盤上,被護士端了出去。

因為睏乏,跟吳醫生調了班提前回去了。

正宇的手機一直打不通。我去菜市場買了些食材,回到家將乳鴿放到砂鍋上用文火煲著就到臥室眯眼睡著。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邊有人對我喊:“媽媽,湯水快熬幹了。”

我迷迷糊糊,繼而又聽到一句:“媽媽,湯水快熬幹了。”

我一怔,頓覺嚇出一身冷汗。連忙跑進廚房,拿開砂鍋蓋子,沸騰的湯水裡面不是乳鴿,而是一個紫皮成形嬰孩。腦海裡面霎時間一片空白,整間屋子裡都漫起嬰兒的啼哭。

嬰兒的啼哭聲漫成一片。砂鍋裡咕嚕咕嚕的水沸聲消失不見,轉而變成嬰孩啼哭的聲音,跟我平日接生時的新生兒一般的啼哭聲。

我揭開鍋,裡面沒有嬰孩,而是變成一鍋血湯,冒著沸騰的血水泡子。

沒來得及換鞋,我就一頭衝了出來。

夜幕下的馬路車水馬龍,路燈、車燈、霓虹交織成一片光波掩映的世界。

剛剛下了一場雨,空氣瀰漫著水腥氣,就像產房的腥氣。我給正宇打了個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

以前熱戀的時候,我承諾他以後每日儘可能做好晚飯一起在家裡吃,他說無論發生什麼一定聽到我電話隨傳隨到。如今,我倆各自食言。時間豈是良藥,把我們的感情變得千瘡百孔。

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正宇,我們離婚吧。”

我和他都是從小縣城出來的。大學那會兒,我跟他都在輪滑社,我們是晚上常例訓練時候認識的。他是老社員,我新加入。一個沒有輪滑基礎的女生憑著一時衝動就加進了輪滑組。

是我大二那年主動追的正宇。夜幕下的校園有種獨到的靜謐,水泥路上落著層疊的梧桐樹葉,昏黃的路燈照著某種隱秘的曖昧。

正宇那時候拉著我的手帶著我練習。他胳膊特別有力,他揹著滑,牽著我的胳膊。我看著路燈隱隱地照在他眉目精神的臉龐上就動了情。

我跟他一個縣城出來的,他爸是機關的科級幹部,母親是縣醫院的醫生。而我住在縣城的鄉下,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正宇父母不待見我。

大學畢業後正宇領著我去見他父母,他父母連家門都沒讓我進。後來,他母親說是讓我在她家樓下小區見上一面。

正宇把我懷孕的事情告訴了他母親,我至今記得他母親對我說的話——

“你們鄉下女孩子我見得多了,來我們醫院打胎的好多鄉下的小姑娘,不知道羞恥二字,找著個家庭不錯的就想攀上去。你跟我們家正宇不合適,就算你懷上了孩子也不會讓你進候家門的。”

正是因為他家父母一直不同意,所以領完證四年我跟正宇都沒有辦過婚禮。為了這所有的看不起,我讀研究生,考市立醫院的臨床醫師。

從領證以後,我都沒踏進過正宇的家門。

他母親到我單位找過我幾次,讓我跟正宇生個孩子,他們能抱上孫子,就承認我是候家兒媳婦。

……

我沿著馬路不知道走到了那裡,街面上已經沒有人。我感覺穿著的棉鞋有些黏腳,低頭望過去,白色的棉拖鞋已經被血染得通紅。(原題:《身懷鬼胎》,作者:渡忘。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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