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7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沿著府中迴廊往東走,沒多時便到了一處偏廳,廳門之前,嶽凝正候著。

“母親,午飯都備好了——”

江氏回頭,看著嶽清笑道,“今日的午飯分了兩處,你們的已經送去外書房那邊了,去找你父親吧。”

嶽清掃了秦莞一眼,一步三退的轉身。

江氏多看了嶽清一眼,拉著秦莞的手進了屋子。

嶽凝顯然也知道秦莞今晨去做什麼了,一進門便問,“今晨可有新的線索了?”

秦莞點點頭,“宋小姐並非死在轎子裡,知府大人有可能能找到宋小姐被殺的地方,亦極有可能找到宋小姐的腦袋,若是還能發現些別的線索,找到兇手就簡單容易的多了。”

嶽凝頷首,頗有些不快的道,“我本想同去,可母親和父親偏不讓。”

江氏聞言瞪了她一眼,“你還去呢,上一次都那般了。”

被提起前次的糗事嶽凝面上頗有些掛不住,卻揚了揚下頜,“那只是第一次,以前沒見過,待見過一次就好了。”說著轉而看向秦莞,“你為何一點異樣都沒有?難道你從前已經剖驗過很多屍體了?”

江氏蹙眉,“用飯了,說這些做什麼?”

嶽凝不理江氏,仍然看著秦莞,這是她心中極大的疑問,自然要解開。

其實莫說是嶽凝,便是江氏,都有幾分好奇。

見她母女都看著自己,秦莞彎唇道,“自是沒有的,可能是……天賦異稟吧。”

“天賦異稟?”嶽凝挑眉,“怎麼說?”

秦莞淺笑道,“天賦異稟就是……同樣都是第一次習武,可郡主卻比我演練的好得多學的快得多,這就是天賦異稟。”

同樣的,她雖然不擅武功,可學醫驗屍,她比較有天資。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嶽凝明白過來,唇角揚了揚,“吃飯吧,我雖然不擅醫術和驗屍,不過我瞧你尋找蛛絲馬跡推案倒也覺得頗有意思,待會兒吃完飯,你同我講講?”

秦莞從善如流,“當然好。”

江氏聞言無奈搖頭,“你們兩個……罷了罷了,都不像尋常人家的閨秀……”

秦莞和嶽凝對視一眼都笑了,她們一個喜歡習武,一個擅長驗屍,和別家的閨秀小姐的確大為不同……

……

……

“是誰這麼狠辣,竟然用這等方式殺人?”

飯後,嶽凝過來拉著秦莞論起了宋柔的案子,秦莞點頭,“是啊,兇手手段太過兇殘,極有可能是因為恨宋柔。”

“可是不應該啊,宋家小姐出身高貴,所識之人自沒有這樣窮兇極惡的,而且,她平日裡養在深閨,能和什麼人有仇恨呢?”

秦莞一下子想到了宋柔肩上的那個曖昧齒痕。

她垂眸搖了搖頭,“很難說,即便是養在深閨,也難保沒有因為什麼小事讓別人心存怨恨,有時候你不曾發覺,可別人或許已經將你恨入骨髓,這世上並非每一個人都和我們一樣想法正常,也並非每一個人都是非分明的。”

略一頓,秦莞又道,“又或者,宋小姐的腦袋被砍掉,是因兇手想掩飾什麼。”

嶽凝眉頭微抬,“想掩飾什麼?”

秦莞點頭,眸光轉了轉道,“或許是宋柔的腦袋上有什麼關鍵的線索,所以兇手將她的腦袋砍掉了,以此來造成假象。”

這麼說著,秦莞忽然心頭一跳,宋柔既然是在外面被殺死,那她是怎麼被送到了喜轎之中?難道一整日都沒有人去問她看她?

沒有腦袋,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兇手到底用了什麼障眼法?

秦莞腦海之中疑思重重,想了想卻未直言。

如今到底不比從前,該她做的她做,其他的就等霍知府的調查吧。

嶽凝眼底露出恍然來,忽然又眸色深深的看著秦莞,“你比我還小一歲,怎說話的語氣有股子滄桑感?”頓了頓,嶽凝直言道,“秦府還有人欺負你?”

秦莞笑出聲來,搖頭道,“沒有了,我來侯府治病,他們都知道的,便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敢了。”

嶽凝點頭,“那還差不多。”說著又無奈道,“你既有這樣的醫術,為何不早一點亮出來,若是那般,也要少受些欺辱,你從前怎麼想的?”

秦莞斂眸,無奈道,“以前年紀小,總想著一退再退,我畢竟是寄人籬下的。”

嶽凝眸光一轉,“那你前次墜湖是怎麼回事?”

秦莞苦笑,“郡主莫非也聽了外面的傳言了?”

嶽凝面生兩分不自在,輕咳一聲道,“我可沒有打聽議論的意思,只是秦府自以為掩飾的好,可錦州就這麼大,誰家還不知道呢,你就說吧,你是不是因為知府公子跳湖的?”

秦莞放下茶盞,眼底滿是無奈,“自然不是的,當真是那一夜下了大雨,秦府的半月湖湖邊溼滑,我失足才落下去的,什麼因為知府公子,也不知是誰渾說。”

“那你不喜歡知府公子?”

嶽凝眉頭挑的高高的,非要問個清楚不可。

秦莞攤了攤手,面上一派坦然,“從前見都沒見過幾次,何談喜歡?也不知是府裡的誰,說出了這樣的話,也難怪郡主會誤會。”

嶽凝聞言滿意的點著頭,“那還差不多,什麼知府公子,我瞧著不過是個只會吟風弄月的無為貴公子,面上瞧著還頗為自大,哪裡配得上你!”

秦莞眼底便生出戲謔來,“說起來郡主的年紀已經到了,侯爺和夫人是不是要給郡主說親了?且不知郡主看上的人該是哪樣的呢?”

嶽凝聞言倒也不羞惱,卻是搖了搖頭,“大哥的婚事出了這般亂子,母親必定是要多留我兩年的,至於我會看上的人嘛,首先,得打得過我再說!”

秦莞聽得笑意真切,她幼時便隨父親在任上輾轉,幾乎每隔兩年便要換一個地方,如此一來,她從未在同一個地方久待過,自然也沒有交過閨中朋友。

待回了京城,倒是偶爾隨母親同京城的貴女們打過幾番交道,可京中的那些貴女們皆眼高於頂,出門在外皆講氏族講祖蔭,講朝中派系背景,她父親雖然貴為三品大理寺卿,卻不比那些公爵和將軍們的勢力大,再加上父親出身寒門無身世背景也不站派別,那些貴女便自然而然的不與她深交,更別說成為閨中密友了。

幾番下來,她便淡了交友之心,除了必要的場合,極少應別人之請去那些花會茶會的,與其和那些人假意寒暄,還不如看看父親案上的卷宗。

秦莞看著嶽凝,第一次體會到了閨中好友之感。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二人又說了多時,某一刻,嶽凝身邊的小丫頭綠棋走了進來,“小姐,遲殿下派人來了,說時辰不早了,九姑娘該回府了。”

嶽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頭一皺,“不是還早嗎?”

秦莞失笑,“這兩日自然還要過來的,太長公主的病還不能大意,郡主莫怪,下次來的時候再同郡主一起說案。”

嶽凝嘆了口氣,又交代道,“遲殿下在西邊很有幾分名頭,你在他面前可要小心行事,聽說他兇起來六親不認,連戎敵都怕他,所以別看他在祖母面前一副乖覺模樣,其人心思之深手段之狠絕非常人。”

秦莞笑意更深,“是,知道了,郡主放心吧。”

嶽凝眉頭皺著深沉道,“的確不太放心,你性子太軟了。”

秦莞無奈失笑,又保證了幾句才由嶽凝將她送出了門,外面白楓正等著,見她出來忙行禮,“九姑娘,我們殿下已經在府門口等著了,您請吧——”

秦莞點點頭,先辭了嶽凝,又去前院同江氏告辭方才朝府門而去。

秦莞和茯苓一前一後走在前,白楓跟在後,他明明是一個大活人,可走路之時卻半點腳步聲也無,茯苓怕燕遲,連帶著連白楓也有些害怕,只縮著肩膀緊緊跟著秦莞。

一出府門,府門之前只停著一輛華麗的大馬車。

秦莞眨了眨眼,看了看馬車四周,皆不見燕遲的身影。

秦莞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靜默無聲的白楓,卻見白楓低著頭,什麼話也不說。

秦莞挑了挑眉,罷了,本來就並非一定要燕遲來送自己的,只需白楓駕著馬車便可,燕遲身份高貴,雖然來了錦州,可瞧著他時常和嶽瓊入書房,方知他眼下並非無事一身輕的,秦莞呼出口氣,全無疑問的朝馬車走去。

到了馬車之前,秦莞不疑有他的準備掀簾上車,可車簾一掀,秦莞一下愣了住。

馬車之內,燕遲一襲撩黑的華袍,如同一尊大佛一般在昏暗的光線中氣勢迫人,他正姿態慵懶的倚靠在車壁之上,見車簾掀開,唇角一抿,“怎麼這麼慢?”

秦莞一手掀著簾子,仍然沒反應過來。

她本來以為燕遲許是有事離開了,可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坐到了馬車裡來。

大周男女大防雖是不嚴,可同車而行到底有不妥,他和她似乎也沒有算十分熟稔,侯府也不是沒有多餘的馬車,何況他早上不是還騎馬的嗎?

“愣著做什麼?”見秦莞久久不動,燕遲語聲暗沉的開了口。

他雖然在馬車裡,隔著一道車簾,可他卻是注意著外面的動靜,發現他人不在,她竟然也沒有多問一句,好像他在不在都沒什麼要緊似得。

秦莞回過神來,動作利落的上了馬車。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燕遲既然在馬車之內,茯苓自然是不敢坐進去了,她戰戰兢兢的坐在外面車轅上,好奇的打量白楓,看了半晌,茯苓鬆了口氣,想好這個白衣侍衛沒有遲殿下那般駭人。

白楓揮起馬鞭,馬車的車輪便滾動起來。

逼仄狹窄的車廂裡,秦莞儘量的挺直了背脊。

燕遲此人,如嶽凝所言的,在太長公主和嶽瓊夫婦面前言笑晏晏頗為乖覺,可秦莞卻明白,當他擺出那副姿態的時候,真正的燕遲就站在一旁冷漠疏離的看著。

“和嶽凝說了許久的話?”

車簾四垂,車廂裡一片昏光幽暗,燕遲的臉隱在昏暗的陰影之中,那雙眸子也幽沉的厲害,秦莞看不出他的喜怒,而他開口的語氣,更叫她捉摸不透。

“是,郡主對案情十分有興趣,問了我些問題。”

“寒月可還趁手?”燕遲又問一句。

秦莞心頭微動一下,點頭,“不僅寒月趁手,殿下送的護手套也十分合襯,多謝殿下。”

燕遲雙眸微狹,頓了一下沒有接話。

秦莞眼角一跳,竟忽然覺得燕遲似乎有些生氣了,可她剛才分明在感謝誇獎,他這生氣如何來的?秦莞心中疑問乍起,卻一時摸不著頭腦。

“那你可還記得這是給你的診金?”

秦莞愣了半晌燕遲才開口,他語氣暗沉了兩分,生氣的意味更濃了,這一句話一出,秦莞腦海之中一道電光閃過,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對啊,素問九針和護手套都是燕遲給她的診金,因為她為他治過傷,可他的傷至少要半月才能痊癒的,而她做為大夫,收了這麼多診金,應該給病人治好才對。

秦莞淺吸一口氣,“殿下的傷……咳,給殿下的方子殿下可用了?”

秦莞莫名有兩分窘迫,收了別人這樣貴重的診金,卻是當真將別人的傷忘記了。

“殿下可有按照秦莞說的做?傷口上的藥可換了?”

秦莞心虛,問的有兩分小心翼翼,燕遲狹眸看了她兩瞬,忽而道,“你說我的傷要養半個月才能好?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秦莞點頭,“是,殿下的傷口反覆開裂多次,眼下已十分嚴重了。”

燕遲揚了揚下頜,“我在錦州停留的時日不多,你最好七日之內讓我的傷大好。”

秦莞微訝,雖然知道燕遲不會在錦州多留,可得知燕遲在錦州只留七日了還是有些驚訝,隨即,秦莞的心思一下子嚴陣以待起來,“七日……”

見她言語猶豫,燕遲語聲一沉,“不行?”

秦莞搖頭,“不是,只是秦莞需得好生鑽研一番,秦莞給殿下的方子已經是加快殿下傷勢癒合的了,想要更快,便得用其他的方子,秦莞得想一想。”

燕遲聞言倒是不置可否,“給你想的時間便是。”

秦莞點頭,眸光一垂便開始思量起來。

今日她雖然和嶽凝說了天賦異稟的說辭,可實際上,她絕不算天賦異稟之人,當初跟著父親,父親也並未刻意教她,是她自己在旁下了不少功夫,後來拜師在藥王孫曦門下,亦是靠著她這股子鑽研勁兒才得了藥王的看重收為門下弟子。

她親自救治的病人不多,可對所遇到的病症,她一定要吃的透透的,如此一來,反倒比那些開診多年的大夫來的醫術高明,眼下燕遲給她出了個難題,自然也激起了她沉寂多年的研習之心。

見秦莞眼底波光明滅,面上一副沉思模樣,燕遲抿著的唇角不自覺鬆了鬆。

此刻的秦莞身上有種格外的專注,這種專注帶著與世隔絕生人勿近的清冷肅然,又比她在剖驗屍體時的那種一絲不苟的冷肅多了兩分溫柔意味,彷彿寒夜中輝光皎潔的清靈弦月,幾乎讓他情不自禁的一看再看,且神奇的,讓他的心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也讓他第一次覺得,注視一個正在出神的人是一件極其美好的事。

秦莞專心想著什麼的時候,極不喜旁人在側出聲打擾,而燕遲彷彿和她有種默契似得,一路上都未再開口,等到馬車在秦府西側門停下的時候,秦莞已經在腦海之中過了一遍看過的所有醫書,待她回過神來,竟不知馬車停下了多久。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嗯?到了?”掀開車簾一看,果然已經到了秦府側門外。

秦莞神色一正,“殿下放心,明日定會出新的方子給殿下——”

說完這句,秦莞轉身便掀了車簾,車簾起落之間,她人已經不見了。

燕遲眉頭緊皺,心底有些微妙的惱怒和悵然若失,正覺一顆心緩緩沉下去,忽然,車簾又被掀了開,秦莞的臉出現在車門口,她嚴聲道,“殿下近日還是不要騎馬了,來去坐馬車便可,也不可習武演練,請殿下切記。”

燕遲眉頭舒展,極其雲淡風輕的“嗯”了一聲。

秦莞點點頭,這才放下了車簾離去。

燕遲等了片刻,等秦莞的腳步聲遠去才掀開車簾,從車簾的縫隙中看出去,秦莞的背影猶如一抹水墨畫上的亭亭風荷,只一閃,便沒入了秦府府門之後。

燕遲手一頓,車簾慢慢落了下來。

過了許久,外面白楓才道,“主子,我們去何處?”

馬車裡燕遲緩緩坐直了身子,忽而問道,“白櫻在何處?”

白楓微愣,似乎沒想到燕遲會這樣問,當即壓低了聲音道,“白櫻兩日之前已經到了錦州,仍然在追查那群人的行蹤,殿下有何吩咐?”

燕遲雙眸微眯,“暫不必查了,我要她保護一個人。”

白楓又愣了愣神,不確定的道,“殿下說的是……九姑娘?”

車廂裡一片靜默無聲,燕遲未回答是或者不是,一瞬之後,只聽燕遲語聲冷沉而迫人的道,“不容有失。”

……

……

汀蘭苑裡,秦莞已經寫了十來張新的方子。

茯苓給秦莞遞上來一杯熱茶,有些心疼的道,“小姐一回來就開始看寫方子了,眼看著天都黑了,別把眼睛看壞了,先歇一歇可好?”

秦莞凝重的目光鬆動了一分,放下筆,眉頭卻還緊擰在一起。

茯苓忙上前道,“小姐怎麼了?遇到難處了?”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說著探身一看,只看到了一些不熟悉的藥名,“白芨,虎杖,降香,黃芪……赤芍……小薊,青皮……小姐,這些方子都是治什麼的?”

秦莞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潤嗓,“都是消腫止痛,斂瘡生肌的。”

茯苓點點頭,“小姐寫的方子,每一種上面都有白芨這幾味藥,卻又不完全相同,小姐拿不準主意了嗎?”

秦莞嘆了口氣,現在她腦海中全是燕遲背上猙獰的傷口模樣,燕遲的傷極重,若用尋常的方子花上些時間也能治好,可他說他只在錦州七天了,七天要養好他的傷,還是太著急了些,可他既然提出了這要求,她自然只有想法子滿足。

“是啊,拿不準主意了,也沒有時間讓我去嘗試。”

茯苓上前,替秦莞揉捏肩頸,“小姐下午一回來便開始想開始寫,奴婢覺得小姐這些方子定然都有大用的,小姐實在拿不準主意的話,就隨便選一個您最有把握的吧。”

秦莞呼出口氣,她的經驗還是太少了,否則自然能最快判斷出哪個方子最有效,“最有把握的沒有,最常用的倒是有,可眼下,最常用的顯然不夠效力。”

說著,秦莞頗為頭疼的看向窗外已經垂下來的夜色,吃人手短,拿人手軟,若此番沒能達到燕遲的要求,那這份診金可是收的她理虧了。

“決定了!就用這一份!”秦莞撿起一張方子,上面的用藥頗為性烈,屬實是劍走偏鋒派的,她行醫之時多用溫和穩妥的,還是第一次如此開方子,可也只有如此,方才能讓燕遲的傷勢快速痊癒,秦莞呼出口氣,一下子站起身來,“去買藥。”

茯苓聞言滿是驚訝,“去買藥?天都黑啦小姐——”

秦莞苦笑,想到燕遲那副深沉莫測的樣子,只得無奈道,“我也知道時辰不早了,不過若是今夜不調配好,明天可就沒法子交差了。”

茯苓一把拉住她,“小姐,不如去府中藥庫拿藥?”

秦莞腳下一頓,倒也不是不可以,此前為姚心蘭做藥丸的時候便是府中藥庫送來的藥材,只不過如今是做給燕遲的,也不知府中藥庫給不給藥。

“小姐擔心藥庫不給藥嗎?”茯苓和秦莞過慣了苦日子,最是知道秦莞的擔心,卻道,“小姐,如今已是不同了,咱們去試試吧,或許就讓我們拿藥了呢?”

秦莞看了看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色心生意動,是啊,試一試又不妨礙什麼。

這麼想著,秦莞點了點頭,“好,咱們去試試。”

茯苓應一聲,抄起一旁的斗篷給秦莞穿著,又提了一盞燈,跟著秦莞出了汀蘭苑的院門。

秦府富貴,府中自有府醫,亦備有藥庫,秦莞帶著茯苓出了院門一路往東,沒多時就到了一排矮屋之前,藥庫便設立在這矮屋之後的小院裡。

藥材素來都是金貴之物,因此小院門口設了守衛,秦莞過來時,兩個男僕正百無聊奈的坐在門墩上打瞌睡,聽見動靜睜眸,見是秦莞來了,二人先愣了愣,而後想起什麼似得,神色微變的站起了身來,“九,九小姐——”

秦莞不假辭色,“府醫可在?”

“在,在的,九小姐有什麼吩咐?”

見二人態度還算恭敬,秦莞便直言道,“我要拿一些藥材。”

這二人立刻生出笑意,哈腰一請,“九小姐請進,老爺今日剛吩咐過,說九小姐要用什麼府中都得供著,此前大少爺也交代過,您想要什麼藥材,來選便是。”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秦莞心底微訝,面上卻不顯,一邊往裡走一邊想起了今日見到的那位三叔父。

光看面色,秦莞便知這位三叔父的風流不假,如今剛過不惑之年,卻是一副被掏空的模樣,照此下去,不出一年,他的身體勢必會垮掉,或許還會激發別的大病也不一定,然而哪怕他耽與美色,可這份慕權之心還是敏銳的緊,不過是看到燕遲來了府中一趟,不過是發現了她和安陽侯府的種種聯繫,這份變化便如此之快。

秦莞跨進院門,一個男僕已當先一步跑到了正堂去,很快,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從內快步迎了出來,人還未走近,茯苓在後面小聲道,“小姐,這是府中錢大夫,便是他,從前在您病著要用藥的時候狠敲一筆。”

“九小姐來啦,九小姐是來取藥材的?”

錢百韌撐著一張笑臉,許是心虛,他語氣裡滿是小心謹慎。

秦莞打量了他一眼,若錢百韌這個年紀正是研習醫道的好時候,可是他卻早早的當了府醫過起了養老的日子,看著他略顯臃腫的身材,秦莞心底冷笑了一聲。

這個世道迎高踩低的人太多了,哪怕是醫者,也不乏這樣的市儈之人。

秦莞不露聲色的點了點頭,錢百韌神色間更是恭敬了,“不知九小姐要什麼藥材?府中的藥材雖然每樣數量不多,可尋常的藥材卻都是不缺的,九小姐可有方子?將方子給在下,在下去幫九小姐拿藥便可……”

錢百韌一邊說,一邊偷眼打量著秦莞,某一刻,秦莞忽然看了他一眼,錢百韌心頭一緊,竟然生出一股子被識破的惶恐來,他要看秦莞的方子,只有看了方子,才知道秦莞的醫術到底如何,順便,或許還能偷師到什麼。

秦莞眼神清冷,更有種不可冒犯的凜然,錢百韌心中略慌,忙笑道,“若不然在下引著九小姐去取好了,九小姐要拿多少,自己掌握分量。”

“不必了。”秦莞淡淡開口,從袖中掏出了方子來。

看著秦莞將方子遞給了錢百韌,後面的茯苓睜大了眸子,連她都知道這錢百韌是想偷師,小姐怎麼還把方子遞出去了?!

看著眼前的方子,錢百韌兩眼放光的雙手接過,打眼一掃,錢百韌越發殷勤道,“請九小姐稍後片刻,在下這就去取藥來……”

這藥庫分兩進,正堂只是待客看病之地,後面才是藥房,秦莞站在外面,連打算進去的意思都沒有,茯苓見錢百韌指揮著一個男僕進了後面,頓時肉疼的道,“小姐怎麼把方子給他了呀,小姐醫術高明,這方子定然是寶貝,怎的好端端叫他瞧了去?”

秦莞看著茯苓著急的樣子笑意微深,“醫道之中,的確有方子是寶貝,不過我這個方子卻算不上,何況我這個方子,他只怕是看不懂的。”

茯苓似懂未懂,可看著秦莞成竹在胸不說,眼底還有兩分狡黠,當即便放下心來,“呼……小姐可真是,奴婢還以為小姐沒想到這一點呢,這個錢大夫為人最是勢力了,小姐會的東西可不能讓她偷師過去!”

秦莞嘆了口氣,“你放心,我不是從前的我了。”

茯苓唇角彎起,一雙杏眸寫滿了真切,“不論小姐哪樣奴婢都會跟著小姐的,奴婢只是心疼小姐,也不想便宜壞人。”

秦莞心底便是一燙,“我知道,我也不會姑息壞人。”

茯苓連連點頭,正說著,後面已響起了腳步聲,錢百韌仍然滿是笑意的出來,手上抱著幾個藥包,“九小姐,您要的藥材都在這裡了。”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說著微微一頓,好似不經意一般的道,“您此番是給誰開的藥?”

茯苓接過藥包,秦莞將方子收了回來,淡聲道,“這個你就不必管了。”

說著又一頓,“再加一兩麝香。”

麝香這一味藥卻是不曾寫在方子上的,錢百韌笑意微滯,有些不好意思道,“九小姐來晚了,府裡存著的麝香四日之前都被大少爺房裡的一個小丫鬟取走了,說是大少爺近來著文辛苦,常有神昏之症,當日本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兩,都被拿走了。”

秦莞眼皮狠跳了一下,“是大少爺房中的丫鬟取走的?”

錢百韌沒看出秦莞的異樣,點頭道,“正是,若九小姐不著急用,明後日府庫會出去採買,若是著急用,明日一早派個人出府買便是了。”

秦莞一顆心狂跳不停,胡亂點點頭便轉身而走。

錢百韌還想再問,可秦莞腳步極快,哪裡會給他機會?想著剛才的看到的方子,錢百韌皺著眉頭苦思起來,“到底是治什麼的……”

“小姐,您走慢點——”

秦莞一氣兒出了院門,聽見茯苓的喊聲才慢了腳步,秋夜的涼風迎面襲來,被冷風一吹,秦莞方才醒過神來,她攥緊了袖口,姚心蘭滿是驚恐畏懼的雙眸出現在了她腦海之中,她被人在藥裡放了麝香,而偏偏,秦琛派人來將府裡的麝香都取走了。

麝香的確有通絡開竅之功效,可治中燥煩悶等神昏之症,然而真的這樣巧嗎?

想到姚心蘭明明知道有人下藥卻不告訴秦琛和蔣氏的表現,秦莞只覺秦琛溫良和煦的形象一下子被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小姐,剛才錢大夫問您,您怎不胡亂告訴他一句?”

茯苓走上來,看得出,她對這位錢大夫反感至極。

秦莞看她一眼,“胡亂告訴他做什麼?”

茯苓便氣哼道,“他定然是想偷師的,小姐跟他說個假的,他往後自己給自己治病的時候用藥不對,自然要吃一番苦頭。”

秦莞蹙眉,“那他要是給別人用錯了藥怎麼辦?”

茯苓一時語塞,“那——”

秦莞的眼神嚴肅起來,“茯苓,醫術並非是讓你用醫藥之理害人的。”

茯苓被秦莞的眼神嚇著,趕忙道,“奴婢不敢害人的,只是,只是想要給錢大夫個教訓,他從前對咱們真是見死不救還趁機撈了許多油水……”

秦莞搖頭,“便是再恨一人,也不可用此法”

“那……那要是小姐對付兇徒呢?”

秦莞語聲一沉,“能用刀殺的人,我便不會用藥。”

茯苓囁喏一句,“奴婢知道了,是奴婢想左了……”

秦莞未曾多言,只神思凝重的往汀蘭苑的方向走,她雖然不打算捲入秦府的渾水之中,可若是清楚的知道了給姚心蘭下毒的人是誰,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要插手的,若如不然,姚心蘭和她腹中的胎兒多半會有危險,可真的是秦琛嗎?

秦琛為何要給姚心蘭下藥?他為何要害自己的孩子?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且是秦琛告訴她姚心蘭有可能患上瘋症的……

秦莞百思不得其解,只覺這外表光鮮富貴的秦府,竟不知隱藏著多少惡事,而她甚至有種預感,她眼下所知所見的,或許只是秦府的冰山一角。

“大少爺——”

眼看著快要走到汀蘭苑,茯苓驚喜的一聲低呼打斷了秦莞的思緒,秦莞一抬眸,果然看到秦琛站在汀蘭苑門前,似乎是在等著她們。

秦莞忙定了心神,走上前福了福身,“大哥——”

秦琛打量秦莞一眼,又看到了茯苓手中的藥包,“怎麼了?去了藥庫?”

“正是。”秦莞神色平靜道,“今日前去了侯府,要給太長公主做些藥丸送去。”

秦琛點頭,“我正是來問你的,你連日去侯府為太長公主治病一切可都順利?”

“順利,太長公主的病情好轉許多。”

秦琛便面露欣慰薄笑,“那就好,你如今終於不用我為你操心了。”

秦莞有了剛才的思量,此刻聽著秦琛的話便生不出動容來,只勾了勾唇,“哪裡的話,秦莞自然還需要大哥照料的。”說著道,“今日太長公主還提起了大哥,說大哥在錦州素有賢名,往後若是有需,她可幫忙寫一份薦信送往京城。”

秦琛呼吸一緊,眼底有一瞬的微光閃過,“這,這都是九妹妹的功勞。”

秦莞失笑,“自然不是,大哥本就名聲在外,否則太長公主也是不願插手的。”

秋夜風涼,秦莞說著話下意識攏了攏肩上的披風,秦琛見之關切道,“這大晚上的你怎還自己跑出去拿藥?”說著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汀蘭苑,“你這裡還是少些人手,等明日,我讓母親選幾個小丫頭給你送過來,光茯苓一個哪裡夠。”

秦莞欲言又止,秦琛卻溫煦道,“你是秦府的小姐,身邊自該多幾個下人驅使,什麼事都要你親自去做,豈不顯不出貴重來?”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秦莞苦笑一下,“那就由大哥做主吧。”

秦琛這才眉眼舒展的笑開,“別的也無事了,你既往侯府走動,便萬事謹慎些。”

“秦莞明白,多謝大哥。”

秦琛“嗯”一聲,“行了,進去吧,夜涼了。”

秦莞深重的看了秦琛一瞬,點點頭入了院門。

茯苓抱著藥包嘆了口氣,“整個秦府,只有大少爺最關心小姐。”

秦莞抿唇未語,進了房間便吩咐,“將藥包都拆開來,趁夜將藥做出來吧。”

茯苓訝道,“既是做給太長公主的,便無需這樣著急吧,小姐累了一日,也該歇下了,太長公主定然不會介懷的……”

若當真是給太長公主做的,秦莞倒也聽了茯苓這話,可偏偏,等著用藥的不是太長公主,而是某一位即將要離開錦州的魔王。

……

……

秦莞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辛勞做藥了,可為了不讓自己白拿別人的診金,她也只得付出更多的心力,等到第二日午間,她的藥已經做好了一半。

“讓人備車吧,我們去侯府一趟。”

秦莞吩咐一句,茯苓在旁嘆到,“小姐為了太長公主廢寢忘食的,太長公主喜歡小姐也是應該的。”

秦莞手一頓,本要解釋,可想了想還是算了。

茯苓離開汀蘭苑,秦莞便開始收拾昨日做出來的藥膏,沒多時便聽見茯苓回來的腳步聲。

“小姐,咱們不用備車了!門房說侯府早就來人在門口候著了。”

秦莞挑眉,“早就來人?那為何不見通報?”

茯苓也很是驚訝道,“奴婢也疑惑呢,小姐,咱們走嗎?”

秦莞神色一定,拿起藥膏點頭,“現在就走。”

茯苓給秦莞穿上披風,又拿了剩下的藥膏,而後便出了門,一出門,卻遇見正往這邊來的墨書,見她二人如此,墨書微訝,“九小姐要出府?”

秦莞頷首,“要去侯府一趟,大嫂還好嗎?”

墨書便面生難色,“我們小姐有些心燥,本是想請九小姐過去說說話的,不過九小姐要去侯府的話便去吧,等您回來再來臨風院看看我們小姐。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秦莞略一思忖,“還是讓你們小姐吃我做的藥,湯藥還如先前那般處置,等下午回來,我再去看看她。”

墨書忙點頭應好,秦莞這才離開。

墨書的視線殷切的落在她的背脊上,秦莞一顆心沉甸甸的。

秦府之內一片詭霧重重,她不該貿然插手任何事,然而也不能坐視姚心蘭出事,便也只有交代姚心蘭用藥小心了,只吃她做的藥丸當不會出問題了。

定了定心,秦莞大步走向府門,剛到門口,秦莞便看到了一臉肅容的白楓。

來的怎麼又是白楓?

昨日燕遲來接,乃是因為要接她去驗屍,可今日怎麼白楓來了?

她可不覺得這位白侍衛很閒適。

秦莞想著,人已走出了門去,白楓見她忙行禮,“拜見九小姐。”

秦莞揚了揚下頜,“不必多禮。”頓了頓,秦莞又問,“太長公主讓你來的?”

白楓愣了下,“是,也不是……”

這般回答,秦莞心中便有了底,她看著門外長街上的馬車大步而行,有那麼一瞬間,看著那靜靜垂著的簾絡她忽然生出疑問,燕遲有沒有在馬車裡面?

車簾一掀,馬車內空空如也。

秦莞一怔神,只覺一絲空悵自心頭劃過,好似一顆石子投入波心,只漾起極其輕微的漣漪,而後很快便恢復平靜。

秦莞神色不變的上馬車,微微停頓的動作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注意。

馬車滾滾而行,從城東到城西,又得小半個時辰,白楓駕車極穩,茯苓面生歡喜的和秦莞說話,“小姐,如今果然不同了,適才奴婢去門房,門房對奴婢也恭敬的很。”

秦莞唇角微揚,“如此便好。”頓了頓又道,“以後會越來越好。”

茯苓頗為感嘆的和秦莞說起了從前種種,秦莞神色一恍,忽然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從前,父親多在西邊和北邊外放,西北的大好河山她幾乎走了個遍,後至京城臨安,帝都氣魄巍峨,百里富貴繁華,她從跟隨父親身邊的小書童,變作了足不出戶的官家閨秀。

京城三年,父親穩坐大理寺卿之位,她則每隔半年去一次藥王谷,父母琴瑟和鳴,她亦醫術精進,眼看著日子都如願而行,晉王的案子卻猝不及防的出現了——

宮內寵妃慘死,兇手竟是當朝皇子,這樁皇室的醜聞大案,父親起初並不覺難辦,可是從哪一日開始呢,父親的眉頭越皺越緊,面上帶了深重的擔憂,甚至還有隱隱的恐懼,至後來,局勢急轉直下,父親竟被列為了重犯……

保護她,不容有失 續

“小姐?到了侯府啦——”

茯苓的聲音一下子把秦莞從過去的沉湎中拉了回來,秦莞神色惶惑一瞬,再一看,果然已經到了安陽侯府之外了。

“小姐是不是昨夜熬的太累了?”

茯苓有些擔心,秦莞搖了搖頭振了振精神,“沒事,我們進去吧。”

馬車剛停下,便有小廝進去通稟。

秦莞帶著茯苓入府,白楓仍然安靜的跟在後面,一進府門,秦莞便覺得不對,今日的安陽侯府格外的安靜,平日裡隨處可見的來往僕從都不見了,而很快,綠雲從內院方向走了過來,“拜見九姑娘,夫人和侯爺都在太長公主那裡呢,奴婢來接您……”

秦莞面上帶出一絲笑意,“今日府中怎這般安靜?”

綠雲嘆了口氣道,“九姑娘有所不知,今日一早知府大人就帶了人來侯府,說是此前的口供狀上有虛,不管是侯府下人還是宋氏的護從,都要重新審問一遍。”

秦莞挑眉,難道是因為她說了墨跡的事?

秦莞點了點頭,跟著綠雲直向太長公主的院落而去,剛走到門口,便見嶽清在裡面張望,見秦莞來了,立刻便迎了過來,“九姑娘,祖母早上一睜眼就在唸你呢。”

秦莞福了福身,“讓太長公主掛念了。”

嶽清帶著秦莞往裡面走,還未入內,便聽到太長公主略帶嘶啞的聲音。

“這樣也是好的,朝局穩對百姓好,否則老百姓就要遭殃了。”

秦莞腳下一頓,下意識覺得裡面應該在說和朝堂有關的話題,既然如此,她便不好進去了,嶽清見狀卻笑道,“沒事的,你進來吧,又非外人。”

秦莞點點頭,腳步卻還是有些遲疑,而裡面霍懷信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不過還是沒想到雍王這麼快就被立為太子。”說著微微一頓,“晉王的案子牽連甚大,連大理寺卿沈毅也被牽涉進去,雍王多少受了影響的……”

走到門口的秦莞腳步猛地一頓。

前面已進去的嶽清卻問,“為何沈毅被捲入晉王案雍王卻要受影響?”

霍懷信笑起來,“二公子還不知吧,雍王從前定下的未過門的正妃,正是大理寺卿沈毅之獨女啊——”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