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6 阿炳:綰道髻的虛竹,拉二胡的孔乙己,以一曲瀟湘夜雨行走的莫大

阿炳:綰道髻的虛竹,拉二胡的孔乙己,以一曲瀟湘夜雨行走江湖的莫大先生

阿炳:綰道髻的虛竹,拉二胡的孔乙己,以一曲瀟湘夜雨行走的莫大

民國末年,綰道髻,戴墨鏡,拿二胡,著長衫的阿炳,與滿身補丁的董催弟,是無錫城的一道風景,一個隱喻,一種象徵,一種印記,一種牽引,一種喚醒,一種共鳴。

水鄉的空氣裡飄蕩著糯甜的味道,阿炳的二胡聲也如吳語一般婉轉,只是多了些滄桑、痛苦、辛酸與怨憤。

不彈奏的阿炳,手是放在妻子肩上的,彈奏的時候,則是妻子拉著他的衣角,然而阿炳很少有不彈奏的時候。

你是我的眼,我也要用音樂為你我打傘。

生命如此微賤、悲苦,卻依然在倔強行走。

音樂看似只是謀生的手段,其實卻抵達高等的靈性、藝術層面,還始終會有深沉、激昂、悲壯、傲然的變調。

真實的阿炳其實不只有悲苦和荒唐,他更有劍氣和乾淨。

有劍氣而乾淨的阿炳,即便不被發現,人生也決不像外人看去的那樣潰敗。

所以,阿炳是被誤讀了的。

1

阿炳:綰道髻的虛竹,拉二胡的孔乙己,以一曲瀟湘夜雨行走的莫大

人生最大的孤獨,莫過於無父無母無根無系的孤獨。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父母根系剛剛找到,就徹底斷絕。

這種滋味,《天龍八部》裡的虛竹可謂嚐盡。

出生不能自主,留住什麼不能自主,父母去世之後的虛竹,突然一大波奇遇來襲,武功權位美女盡得,這看上去非常幸運,然而它們何嘗是他所想要?

殺人非所願,破色戒非所願。

本一心向佛,不料卻稀裡糊塗做了道家的掌門。

本只有小和尚的智力、能力和心胸,不料卻稀裡糊塗得了曠世絕學,宮主、掌門都做,要負起天大的責任。

本只想要一個肝膽相照的兄弟,不料西夏國一行,卻搶了三弟的媳婦。

本只為救喬峰而來,不料喬峰卻弄到為義自刎。

造化真正弄人,人生真正無奈,昔日的小和尚終於是再也回不去了的,虛竹之後也再無逍遙派,《天龍八部》之後,人世間更無以論成敗。

連好運連連的虛竹都是如此,這果然是無人不冤,無情不孽的一個世界。

無錫城阿炳的身世,無疑跟虛竹一樣。

他們都是偷情的產物,私生子,都是父親臨死前得到的真相,轉眼失去,清楚不如糊塗。

所不同的只是,虛竹父親是和尚,阿炳父親是道士,虛竹是小和尚,阿炳是小道士,虛竹父母雙雙自殺,阿炳父親病死,青年守寡的母親則早在他三四歲時,就已被世俗所殺。

同樣的鉅變,同樣的刺激,同樣的悲苦,同樣的無奈,同樣的迷惘,阿炳更沒有虛竹那樣的好運。

父親去世後,從小飽受鄉人歧視,同齡人欺辱的阿炳做了道觀小當家,一人獨尊。

他太年輕,像虛竹一樣沒有經驗,太文藝心,心靈最難將息,道家不像佛家那樣嚴謹,他也沒有虛竹那般的呆板、迂腐,清規戒律,彈指可破。

這再加上有人覬覦“雷尊殿”的財產,在千方百計勾引,於是靈不敵肉的青年阿炳,就很快像野馬一樣,直奔煙館、妓院而去了。

拿放縱來拯救,來解脫,來自慰,無非與虎謀皮,生活不是金庸,它很少製造奇遇,於是接下來,衝動的懲罰兌現,阿炳生命的天空就只有更加黑暗,徹底黑暗。

梅毒,使他變成了一個瞎子,眼瞎,使他失去了對道觀的掌控,生活來源的失去,使他終於流浪街頭,成了一個賣藝人。

2

阿炳:綰道髻的虛竹,拉二胡的孔乙己,以一曲瀟湘夜雨行走的莫大

阿炳是綰道髻的虛竹,也是拉二胡的孔乙己。

他們的相同之處,卻不只在艱難時世,悲慘世界,貧賤、潦倒、悲苦,被人踩。

孔乙己是魯鎮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而阿炳是無錫站著賣藝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

至少是唯一的街頭賣藝盲人。

孔乙己身材高大,阿炳也是,他大概在1米72以上,這在那個時代,在南方,並不多見。還曾有很多人說他年輕時相當英俊。

孔乙己青白臉色,皺紋裡常夾雜些傷痕,還有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鬍子。

而阿炳,後面卻是臉色黃裡帶青,嘴唇上留著幾根八字鬍鬚,一副墨鏡因為一條腿斷了,只好用一根細繩掛到耳朵上,就那麼歪戴著。

孔乙己滿口之乎者也,難忘自己是讀書人,而阿炳則到死都綰著道髻。

儘管這道髻也是他上街賣藝的准入證。

無錫丐幫最初是不准他出來搶食的,這幸虧一個頭麵人物,他的粉絲出來,以他是道士說和,才得了結。

孔乙己是魯鎮的下等人,只有下等人才跟他說話,而無錫有身份的人,也很少跟阿炳搭話。

孔乙己是不道德的人,魯鎮人調笑的對象,而阿炳也因為早先的荒唐,曾為很多人瞧不起。

《二泉映月》成名之前,無錫人對阿炳貶多於褒,不那麼薄涼,且有見識的人,並不是很多。

孔乙己好酒,阿炳也是。

阿炳一斤白酒不醉,但是什麼酒無所謂,總要醉,他最神奇的是,可以用胡琴要酒。

失明後在街頭賣藝的阿炳,仍舊住在道觀裡,只是已經是一間小披房,他也經常還要輪值,並做一些法事。

人家從他身邊、房外經過,他一聽就會知道是誰,所以那時候火神殿道士許鶴昆,就經常會聽到他用胡琴喊,阿昆,幫我拷點老酒來。

人言人語、歡笑嘆息、雞鳴狗叫,他都能,那竟是要多像就有多像。

但是阿炳比孔乙己還更多了一個人生噩夢,他再也沒能擺脫大煙的控制。

然而與孔乙己有這麼多相像的阿炳,卻又大不同。

孔乙己的長衫又髒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洗、沒補的樣子,而阿炳眼睛雖然看不見,卻決不允許自己髒著出去。

他的長衫儘管一樣破舊,但卻一般都整整齊齊、乾乾淨淨。

他也很注意身體衛生。

無論春夏秋冬,颳風下雨,每天基本都在晚上十點左右才能回家的阿炳,儘管累,卻最多三四天,就要去澡堂子一次。

阿炳沒有朋友,卻有粉絲、知音,他的賬只需掛在經常點他曲子的估衣鋪老闆,沈伯根那裡就行。

阿炳人是乾淨的,心更乾淨,他自尊自愛有尊嚴,也有活力。

阿炳當初為學好《梅花三弄》,曾拜訪過18位琴師,為學好琵琶,曾三訪一度紅遍上海的無錫藝人袁仁儀,他就是瞎眼之後,也還是一直如此。

阿炳人窮志不短,他曾經跟人說,我希望你欣賞的是功夫和神韻,此足見他的音樂態度是非常正統、莊重、神聖、精英化的,他內心裡並不滿意街頭賣藝人的音樂身份。

他儘管早在少年時就六道場無所不通,技藝高超,但卻從不自滿,只要別人有一點長處,就會傾心求教。

阿炳與無錫城那個醉心音樂的公子哥兒祝世匡,就是因為1938年的一次求教結緣的,祝家曾一再反對祝世匡與阿炳來往,但祝世匡就是不管。

這很像是武俠小說裡的橋段。

孔乙己是持續潦倒下去的,從站著,到腿被打斷,他徒自想留住一點體面,卻都是枉然。

而阿炳,他是從病體剛剛好轉的時候,就背上褡褳,挎起二胡,拿上竹竿,走上街頭的。

半路失明,尤其痛苦,但他很快能夠戰勝。那時的無錫城地無三尺平,剛剛學步的阿炳經常摔倒,不是跌在水坑裡渾身泥水,就是撞到牆上頭破血流,然而他還是走。

並無論如何猝不及防,也沒有一次摔壞過樂器。

他也決不像影視裡說的那樣,低頭躬身走路、彈拉,一臉悲苦,完全是不能承受生命之重的樣子,相反,他始終挺胸抬頭,那頭甚至還是後仰著的,既像仰望,像傾聽,又像蔑視。

阿炳更不會到了偷竊的地步,他甚至也不乞討,即便是因為日本人封城,不能賣藝,吃不上飯,也只肯去“喜福裡”飯店。

那裡的老闆李喜福也是一個喜歡他音樂,肯幫他度過難關的人,“喜福裡”沒有歧視。

嗟來之食不吃,無故給錢不要,曲單明碼標價,鈔票從來不用手去接,不喜歡的人還不給他表演,到死都是長衫,一直都是自食其力,這就是阿炳。

也難怪熟悉阿炳的無錫藝人尤茂盛、周仁娣夫婦,在看到報紙上說阿炳討飯時,會非常不滿了:這太侮辱阿炳。

阿炳的音樂就是這樣在無錫城裡城外,大街小巷,響起來的,壓倒喧鬧,穿透寧靜,給人溫暖,給人撫慰,給人希望,給人快樂,熨帖得像冬日裡飢餓時的一碗麵片湯。

那時候家家艱難,人人肚子裡有一本苦經,阿炳的二胡最能勾起人的情緒,常常會把人聽哭。

阿炳一直是走著的,有人點曲才停下,走著在拉,停下也在拉。

他從小通過墜秤砣、擊鐵鼓、迎著風口吹奏等方式煉出來的深厚功力,使他用特別粗的琴絃,既能奏出異常高亢的聲音,也能奏出同樣的糯甜、婉轉,所以人們總大老遠就能聽到、辨識。

來了,來了,阿炳來了,這是那時候無錫人經常說的一句話,每天枕著阿炳的音樂入眠,這不久就成了無錫人的習慣。

他回家的琴聲就因此被叫做關門音樂,催眠曲。

阿炳尤其還能笑,甚至會用即興說唱,逗人大笑,很多熟悉他的人說,阿炳大多數時候看上去比眼睛好的人還忙,還生氣勃勃。

人們對阿炳的喜愛和尊重,是一點點來的,後來同情也就越來越多。

阿炳回家時,從吉祥門到老北門,如果琴聲歡快,十分鐘左右就到,那就說明他生意不錯,周圍的鄰居就都會替他高興。

如果是琴聲緩慢、沉重,要用雙倍的時間,那就說明他生意清淡,來日衣食無著,這時候好心的女人們就會嘆息,罪過人的,阿炳生意不好呃。

阿炳從來不需要任何人教給他堅強,他這樣的人,生命之火是絕不會熄滅的。

一個掙扎在生活最底層的盲人,一個始終擺脫不了大煙,缺了會失態,困難時甚至會把菸灰吞下的人,卻始終能堅守底線,不失向上的力量,是什麼讓阿炳的精神力量如此之大,如此難以摧毀?

道德、音樂、道家修養,還是個人氣質、心志?

生命之謎難以破解,只能說,拉二胡的阿炳,跟知道回字有四種寫法的孔乙己,是絕然不同的。

阿炳所以是阿炳,孔乙己所以是孔乙己,阿炳所以能掙脫黑暗,孔乙己所以會被黑暗吞沒。

3

阿炳:綰道髻的虛竹,拉二胡的孔乙己,以一曲瀟湘夜雨行走的莫大

《笑傲江湖》裡的衡山派掌門人莫大先生,身材瘦長,形容枯槁,一身青布長衫,數經漂洗,青中泛白,看上去最像是一個落魄至極的癆病鬼。

這個癆病鬼拖著長長的影子,在街巷裡穿過,在古道西風中出沒,還總是手拿胡琴,在彈奏一曲《瀟湘夜雨》。

莫大先生一旦走過,身後淚水成河,但是衡山茶館裡,一句胡說八道說著,一道青光閃過,他忽然就用一柄細細的長劍,削去了七個茶杯的杯沿。

半寸來高的杯圈跌落茶杯旁邊,茶杯卻一個都沒有傾倒。

茶杯沒有傾倒,我們卻早已為之傾倒。

莫大先生殺費彬,也是一句話,一揮手的事,他果然是“琴中藏劍,劍發琴音”,相當了不得。

癆病鬼與劍氣反差如此之大,這是令人再難想到的,而大煙鬼,盲人阿炳,偏也有如此的劍氣。

他的劍氣不但藏在胡琴裡,音樂裡,他向上的精神,不屈的尊嚴裡,也表現在民族、國家、公理、正義的大是大非上。

有人說阿炳有汙點,說黃段子,還跟日本人關係很好,這真是眼盲、豬腦。

莫大先生一派掌門,武功如此之高,卻也是有苟且的,如此一個阿炳,為了生存,偶爾要迎合一下某類觀眾,說點黃段子,這不行嗎?

他的主流是什麼,他的黃段子一般都定價略高,這種人自然是看不到,不提的。

阿炳經常要到城外討生活,每每城門關了之後很久才能回來,並還沒有通行證,但是守門的日本兵一聽到阿炳的琴聲,就會給他開門。

那時候阿炳也會為日本兵彈拉幾首小曲表示感謝,用單絃拉一聲謝謝太君,這就是有人說的阿炳漢奸、沒骨氣。

日本人統治下便不要活著了嗎?音樂是有魅力的,阿炳是無害的,日本人被打動,會有所同情,網開一面,這本來很正常。

難道非要讓一個盲人藝術家餓死,讓一個盲人去奮勇殺敵?

阿炳前面拉聲謝謝,後面就會在三勝閣大罵東洋赤佬。

盲人阿炳無論在哪賣藝,路多偏,都只肯從老北門進,那只是因為光復門有日本的妓院、慰安所,他不肯與日本人多糾纏,去表演,這又是這種人看不到,不肯提的。

阿炳何止做了這些?

阿炳在無錫城最著名的,其實不是二胡、琵琶,而是說唱新聞。

阿炳悟性、記憶力超群,他有很多曲子都是聽來的,一聽就能記住,學會,他那時候也經常會去茶館,聽人說話,或者讓人讀報紙給他聽,然後編成段子,到處表演。

《十九路軍在上海英勇抗擊日寇》的新聞,阿炳編唱過,他那時候最愛拉的,也正是《義勇軍進行曲》,和寄託抗日願望的《聽松》這類。

大漢奸楊高柏、吳正榮被愛國志士擊斃之後,阿炳又編了一個《小飛機槍打楊高柏、吳正榮》,大膽說唱。

中國士兵臺兒莊大敗日本兵,他說過,奸商米蛀蟲,他罵過,像《活捉吉田》、《抗日五更調》、《不做亡國奴》、《松花江上》、《中國空軍轟炸日本軍艦出雲號》、《東洋赤佬侵佔我東三省》,等等等等,都是他那時廣受歡迎的創作。

阿炳早先就脾氣不好,愛罵人,他後來編新聞,罵邪惡,痛快淋漓,更幾乎沒有不敢說的話,他那時因為得罪人,曾幾次遭到威脅,被衝場子,但他並不害怕,並未停止。

比一般人承受了更多苦難的阿炳,卻不甘屈辱,不畏強暴,愛國心爆棚,他在他的“瀟湘夜雨”(《二泉映月》)裡揮灑出的劍氣,足以令身體健全之人,也為之汗顏。

不過阿炳後來到底因為說唱,惹了麻煩。

人們每提到阿炳的最後幾年,往往都會說阿炳是因為琴絃斷,或被鼠咬,覺得是一種預警才停止賣藝的,這其實是表象。

預警倒真正有,只是這並非是老天爺給的,而是現實世界。

1948年的中國很亂,大街上煙館、賭場、妓院林立,吸食鴉片白粉的到處都是,也基本沒有人管,那麼這一年無錫官方為什麼偏偏會把阿炳這樣一個街頭賣唱的盲人,抓進戒菸所關了一段時間呢?

1948年也是金圓券崩潰之年,阿炳曾在無錫大唱《金圓券滿天飛》,說什麼“金圓券,滿天飛,花花綠綠‘好東西’,早上可能買頭牛,晚上可能買只雞。十萬金圓券,只夠量升米。”這當然是犯了大忌的。

阿炳在裡面到底遭遇過什麼,這無從得知,但他正是從那之後才停止賣唱的。

金圓券的崩潰,是在48年10月後,這說明阿炳在此年底仍在說唱,因此這到他1950年夏,被音樂界發現,去錄音時,最多一年半,並不像媒體說的那樣,不站街頭二三年。

4

阿炳:綰道髻的虛竹,拉二胡的孔乙己,以一曲瀟湘夜雨行走的莫大

阿炳是創作型音樂人,他有時候不為成曲,只為即興表達。

《二泉映月》之前被無錫人稱之為“依心曲”,卻正是這個緣故。

阿炳每天在回家的路上,都會一邊慢慢走著,一邊隨心拉著現編的曲子,而這首“依心曲”既然是他最常拉,並逐漸成形為一個傑作的曲子,這無疑就說明,這首曲子裡,有他最深厚的生命沉澱,最豐富、深刻的表達。

這也就是說,他是把他的一生,把他對世界與自己的認識、思考,他的身世、經歷、遭遇、心境、心靈、精神、希望等等,整個都囊括、濃縮、昇華進去的。

阿炳若非如此苦難,是無法深入底層社會,嚐盡人間的酸甜苦辣的,他若非失明,也難免會為俗世的聲色光影所擾,難以那麼深度地沉入精神、心靈至高境界,窺透生命最深的奧秘。

所以說,失明對阿炳是不幸的,但對音樂,對藝術,卻是大幸。

也所以說,一切世間最美的演奏,其實都達不到阿炳那種程度,那些沒有那種經歷,那種沉澱,那種靈與肉的劇烈衝突與終端和解的演奏者,最多不過是形似。

阿炳的原奏,儘管因為當時的身體原因,樂器原因,錄音原因,直接開拉,一次完成,未必能代表他最高的水平,但當時的錄音者楊蔭瀏教授,仍舊是暗暗豎起大拇指,認為阿炳的二胡,是再難超越的。

更重要的是,它尤其不見得是悲苦之作,特別催淚,因為它哀而不傷,除了有更深刻的生命理解、體驗和力量之外,還有一種特別的豁達。

世界著名指揮家小澤征爾在1978年,聽了阿炳的《二泉映月》之後,曾經說,阿炳的《二泉映月》,是要跪著聽的。

但他聽的卻不是原奏,而是一個17歲少女的表演,這隻能說,這首曲子每個人會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已經如《紅樓夢》一般。

廣陵散未絕,但真正能演繹廣陵散的人,卻恐怕再也難尋。

世間對《二泉映月》的讚美已經夠多了,而且很多還是大師級的,但阿炳不是完人,不是神殿裡的人,完全沒必要把他拔高,或者苛責,這只是說,《二泉映月》既是世界的,也更是阿炳個人的。

阿炳人生最後的時光還算是幸運的,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音樂,也終於被音樂承認。

1950年9月25日,阿炳曾拖著病體參加了無錫牙醫協會成立的慶祝匯演,他在那上面不但演奏了《二泉映月》,也表演了他頭頂琵琶彈奏的絕技。

《二泉映月》和《龍船》,二胡和琵琶,阿炳當時演奏完,全場掌聲雷動,久久不息。

這卻是阿炳人生中第一場堂堂正正的舞臺表演,最榮耀的一次,但也是最後一次。

中央音樂學院的邀請信,正是此後不久送到阿炳手中的,只可惜當時的阿炳舊病復發,吐血不止。

這個硬漢子這一次終於落淚,他說,我怕是去不了了。

阿炳死於當年的12月4日,董催弟與他僅僅相隔29天,也跟隨而去。

阿炳一生最重要的東西,當然是音樂和尊嚴,這兩點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無疑是得到了的。

阿炳到底是一個從艱難、苦痛中走過來的人,從未曾潰敗,料想他那時不管怎樣,都必定是快樂而有希望的,所以,最後的阿炳,可以安息。

END

文 | 九鴉

圖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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