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4 三天內集齊20萬個口罩,飯圈女孩應援武漢實錄

飯圈女孩揚眉吐氣了一回。各家粉絲或以集體的名義,或以粉絲站子的名義,捐款購買物資應援武漢,不但

速度快、效率高、資金透明還能點對點送到醫院手中。其號召力、行動力、管理能力都被人津津樂道。果殼接觸了兩家粉絲——成立多年的“王源粉絲聯合應援博”和幾乎從零開始的雲次方(音樂劇演員鄭雲龍和阿雲嘎)粉絲“We’ll cover you”武漢應援小組。


王源粉絲聯合應援博早在1月25日就將20萬個一次性醫用口罩送到武漢的多家醫院,並分配到武漢的多個社區和福利院。而從中協調運作的核心成員僅有6人。雲次方粉絲的應援小組由17家粉絲組織臨時聯合行動,組織者此前幾乎沒有物資應援經驗,卻仍能將1萬個醫用口罩、11萬雙一次性手套、1100副護目鏡,6萬雙一次性鞋套等物資送到了湖北當地醫生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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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粉絲在1月25日就將第一批物資送到了武漢丨武漢協和醫院的反饋圖片


我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粉絲組織的行動力如此之強、行動效果如此之好?為什麼如此鬆散的組織能在幾天之內成功調配到那麼多資源?不光是飯圈女孩,其他民間組織,如自發集結起來的各地誌願者團體,也紛紛將物資運抵湖北並分發。更進一步探討的話,除了通過官方的捐款渠道,為什麼這次多了一個選項?為什麼通過民間組織自發進行援助成為了一個可選的選項?


“就怕錢花不出去”


由於定好的一批防護服被國家徵用、直接拉去武漢了,七七(化名)支付寶賬號裡的餘額從11萬變成了31萬。


一邊覺得“完了,錢花不出去了”,一邊又感到“很高興,被徵用說明國家在管這個事情,民間、政府都是一條心”。這種

悲喜交加的狀態是七七和泡芙(化名)作為組織者參與雲次方粉絲捐款支援武漢項目之後的常態。


七七是雲次方公益站“益起|循雲跡”的負責人。1月23日,注意到各家醫院發出的求助公告以及微博上的求助信息後,七七嘗試給這些醫院和組織打電話。在去奶奶家過年的路上,她打了一路電話。然而不少醫院的電話根本打不進去,一直在佔線,有些甚至會出現被打到關機、停機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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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之前參與的與其他公益平臺合作的項目收到的公益證書丨weibo

和一同運作公益站子的夥伴們商量後,七七決定做點什麼。粉絲站子從事公益,主要通過兩種方式。一種是和其他公益平臺合作,粉絲站子只負責籌錢,之後的物資購買、調配與運輸,都由公益平臺負責。項目完結後,公益平臺會將公益項目的反饋圖片、視頻以及捐款使用情況發給站子,並給站子發一張公益證書。另一種則是從頭參與到尾,從對接醫院、購買物資,再到跟蹤物流。


七七隻運作過前一種方式。由於這次情況特殊,她猶豫該採取哪種方式,一打聽發現,雲次方的好幾個粉絲站已經有了聯合做公益的意願並已經建了微博群,同時她們也在尋找可以合作的公益站。雙方一拍即合。


隨著越來越多的站子和散粉的加入,微博群越發壯大,短短一天之內就匯聚了七八十個來自世界各地、身處各行各業的雲次方粉絲,囊括16個雲次方粉絲站和雲次方微博超話管理組,

共17個粉絲組織成員。雲次方海外粉絲後援會的核心成員泡芙也是微博群的成員之一。她身在西雅圖,正是美國第一起新冠狀病毒的感染者所在的城市。消息一出,西雅圖的華人群便炸了鍋。泡芙反過來看了國內的情況,才瞭解到武漢疫情的嚴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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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絲自制的募捐海報,列舉了參與的各個站子丨weibo


群成員協商後認為,光捐款是不夠的,要把物資送到醫生手裡才行。群裡有姐妹(雲次方粉絲以“姐妹”互稱)是武漢人,知道當地嚴峻的情況。有的姐妹是醫生,有的姐妹家裡有醫藥公司或者是做醫療器械的。有意願、有人脈、有資源,當然,還有錢。畢竟,飯圈給外界圍觀群眾留下的印象之一就是不差錢。


涉及到錢的事兒,七七說剛開始群裡的姐妹們也有些疑慮,“會不會涉及非法集資啊?”好在許多站子本身就是有法務的,臨時組建的募捐群裡也有從事法律相關工作的粉絲。這些“編外律師”解答了法律相關的問題,確保了此次募捐的合法性,給心存疑慮的粉絲們吃了一顆定心丸。泡芙說,“我們從一開始就確定沒有問題。”


剩下的,只是行動起來。


根據公示的個人捐款明細,第一輪捐款從24號晚上六點半開始。本計劃於當晚八點結束,但直到25號下午一點,仍有捐款進賬。總共募集到約24萬元善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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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次方粉絲第一輪籌款統計,總計約24萬丨weibo


設置捐款截止日期是為了“給粉絲的熱情安上閘門,讓錢款和物資基本對等,不讓姐妹們的善款無處可去,”七七說,“等下一次閘門打開的時候,也許會衝得更快”。她是籌款組的成員,所有人的捐款都會彙集到她那裡,每次花錢也都會經她的手。用七七自己的話說,她每天都看著餘額做“仰臥起坐”。

錢花出去了,又被退回來;再花,再退不是敲定好的物資被徵用了,就是物流出問題了。七七本來希望趕緊把錢花出去踏踏實實過年,結果到現在餘額還沒清零。


泡芙是醫院組與物資組之間的協調對接人。作為公共衛生專業的在讀學生,她比較熟悉口罩的標準、醫用防護服的標準,會幫忙確認找到的物資是否合格。這是她第一次參與飯圈組織的應援。


一開始,場面相當混亂。“每個人都做了很多事情,大家又不知道誰都做了什麼事情。同一件事被重複做了好幾遍。”忙了一晚上,泡芙覺得不行。沒有明確的分工,會導致重複工作,降低效率;沒有明確的流程,無法跟蹤進展;沒有明確的標準,有可能買到不符合醫用要求的物資或是醫院根本不需要的物資,白白浪費了大家的善意。“很難記錄,很難完善,也很難做到嚴謹。如果一開頭就亂了,後面會很難進行。”於是,泡芙用了整整一天一夜,整理出了一套具體的流程

;又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和另一位雲次方海外後援會的成員建立起一套完善的體系。整個項目有一張表格,包括每一個物資的聯繫人、物資的資質、醫院的聯繫人、物流信息,以及籌款賬單等等。同時,形成了與物資、醫院對接的 “六步到位”原則,並以商務PPT風格公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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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構建圖:分為統籌組、物資組、醫院組、文案美工組、數據組(兼職秘書組)丨泡芙提供


開頭的一週最為艱難。泡芙的臥室在二樓,那一週她沒有回過二樓睡覺,一直在一樓的桌子上和沙發之間活動。泡芙回憶,當時完全不給自己睡覺的時間,只要還能醒就不會睡,經常是抱著電腦和紙就自動睡過去了,兩三個小時以後又自動睜眼。過了一週左右,大家慢慢熟悉了流程和各自負責的部分,效率也逐漸提了上來。


與此同時,物資也分批運抵了湖北各城市的醫院。讓泡芙記憶猶新的是與武漢第一醫院醫生間的溝通。泡芙在1月25日就跟武漢第一醫院的醫生建立聯繫、確認醫院的需求,但是因為物流的原因,物資遲遲沒有送到。當物資在28日那天終於送達的時候,對接的醫生給泡芙發語音,一邊哭一邊說,“我都不敢跟家裡說差物資差得很厲害……我差東西都沒有這樣哭,現在有了東西反而哭……我連我媽媽都不敢跟她說這邊什麼都沒有……真的是……非常感謝你們。”


天天有意外


王源的粉絲基數龐大,各類粉絲組織層出不窮,也有類似七七和泡芙加入的囊括多家站子核心成員的聯繫群。只不過這個群存在的時間要比雲次方的微博群更久一些。畢竟,阿雲嘎和鄭雲龍2018年底才逐漸走紅,而TFBOYS的粉絲已經被稱為“帝國姐姐”好多年了。


王源粉絲應援博的日常應援活動,都始發於這個幾十人的大群。此次武漢應援活動也不例外。1月21日,在決定要應援武漢後,群成員都儘可能去找物資,再發到大群裡。大家集體商量哪條路能走得通。能接觸到最多資源的幾個人又成立了一個小群,主要負責這次的應援活動


準確的說,一共有六個人。


2013年便加入王源粉絲後援會的諾諾(化名)是其中之一。參加過多次應援活動的諾諾認為,

這次的武漢應援是最艱難的一次。“因為變化太多了,每天都有意料外的事情發生,” 諾諾說,“只能根據掌握的最新信息,來即時制定、修改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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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粉絲聯合捐贈的物資丨weibo

醫院每天都在使用和接收物資,

需求隨時都可能變化。此次應援的另一位參與者、王源粉絲海外後援會的成員Nancy曾聽醫生提起,一線需要壓縮餅乾。吃含水量少的壓縮餅乾,既能補充體力,更能少去廁所、降低換防護服的頻率。不過,只一兩天的時間,這個需求就被滿足了。為了確保送到醫院的物資是有效的,諾諾和夥伴們都會提前和醫院確認好每個醫院缺少什麼樣的物資、缺多少,據此再做物資的調配。


物資情況也隨時會發生變化。1月23號,她們通過粉絲的個人關係聯繫上了3M公司。3M公司開始說口罩沒有現貨,緊接著就說所有口罩已經被國家徵用了,沒辦法供貨。


光是聯繫上物資還不夠,還要確認物資的真假、是否在有效期內、經銷商有沒有被授權等等。“哪怕有一點問題我們都會直接放棄,”諾諾說,“因為這個東西是要用到一線的,我們所有人都特別謹慎。如果物資不合格、不過關的話,送到醫院不僅沒有幫助,反而會害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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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絲需要確認醫療物資的資質丨weibo

更多變的是物流。“當你覺得塵埃落定的時候,突然一下子,轉折點又來了,”Nancy說。王源粉絲聯合應援博的第一批物資20萬個一次性醫用口罩於1月25號運抵武漢。本來廠商說可以幫忙運輸,臨到24號下午突然改口說運不了。諾諾和Nancy幾乎把所有物流的電話都打了一遍,都說到不了武漢,

最後還是通過當地的志願者幫忙,才把東西送到醫院。(1月25日,中國郵政、順豐、京東等10家物流企業宣佈,將開通全國各地馳援武漢救援物資的綠色通道,但優先向公益機構、醫療機構、企事業單位等開放,暫不接受個人捐贈物資。)


除了送往醫院,這批口罩還送給了武漢當地社區和福利院的老人這個點子來自粉絲的提議。有粉絲提出,老人這類弱勢群體,本來抵抗力就相對較低,在現在的情勢下,又很難買到口罩,應該勻出一批口罩給他們。有好點子,更要有靠譜的執行。第一批口罩的分發,在當地志願者大力配合下完成。武漢當地的志願者也有一個臨時的組織,Nancy和對方的溝通,更像是組織與組織之間的對接。Nancy這邊代表王源粉絲聯合應援博提供物資,當地的志願者組織負責統計每個社區和福利院的口罩需求量以及口罩的運輸、分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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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粉絲收到的來自武漢當地社區和福利院的反饋丨Nancy提供

被問到如何聯繫上武漢當地志願者車隊時,Nancy說:“就是各種關係網,加了無數個群,到後來都不想拿手機打字了。”


解決物流問題,除了當地的志願車隊,醫院自己也有辦法。有的醫院因為太缺物資了,會派人開車專門來高速公路口接收物資

。因此,只要能和醫院對接上,只要醫院能弄到通行證,物資就能送到醫院手裡。對接醫院的信息,少部分是通過個人關係找到的,更多的是來自微博上醫院的公開求助信息。Nancy感覺,物流最緊張的時候就是春節前後,之後一直在逐漸緩解,到現在,基本可以有條不紊地處理了。


目前,王源粉絲聯合應援博的第二批物資20萬隻一次性醫用手套,也已經送到武漢及周邊城市的多家醫院。


分享,縫合,連結


社會學家曼紐爾•卡斯特(Manuel Castells)認為,數字媒體發展導致信息傳播控制權的釋放,使得個人化的信息能被傳播出去、被看到、被接收到,進而使得個人有更多機會對其所處的社會產生影響


醫院的求助信息、生產銷售廠商的產品信息、物流方的聯繫方式,都可以通過公開的平臺被有心之人找到。微信群、微博群將天南海北的組織參與者聯繫起來,即使身處他國也不妨礙溝通。一個又一個鬆散的民間組織,通過某個群中的某一個或幾個人連結起來。


泡芙覺得,在應援武漢期間,基本上各行各業的人她都碰到過,包括武漢本地的志願者,各個企業的志願者,各國的華人組織——德國的、法國的、澳大利亞的、美國的、日本的、墨西哥的等等。全世界的華人都在用各自不同的途徑支援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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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世界各地華人捐助的物資丨jsnews

泡芙曾碰到過以個人名義進行志願活動的某日化公司的工作人員。兩人相談甚歡,因為阿雲嘎和鄭雲龍曾是這家公司的品牌大使。在一個醫院群裡,泡芙認識了一位來自上海方達律師事務所的姐姐,這位姐姐不但幫她介紹了不少資源,由於方達事務所和長江商學院合作募捐,還將泡芙拉入了長江商學院的物資群。


在另一個物資群裡,不光有泡芙,還有肖戰粉絲團、王源粉絲團等其他粉絲團的成員。一天,王源的粉絲加了泡芙,說她們的物流遇到了問題,想問問泡芙這邊的解決經驗。那位粉絲就是Nancy。


一個群又一個群,一個人又一個人,一個節點又一個節點。民間志願網絡漸漸龐大起來。就像一塊又一塊碎布,通過一針兩針有了連結,哪怕織得稀疏,但鋪展開來,其覆蓋面不可小覷。


科技有功,但不能全歸功於科技,卡斯特也強調,不要過分強調技術的力量。

技術雖然給更多人提供了參與社會變革的機會,但並不會決定社會變革的方向和內容。雖然多層次、互動性的傳播體系給“新信使們”更多的機會來讓更多人聽到看到自己的信息,但關鍵還在於使用技術的人。使用者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魔鬼。同樣的技術,在不同的使用者手裡,會結出截然不同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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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醫生給粉絲髮來的反饋圖片,感謝他們做出的貢獻丨七七提供


就像那句老話,硬幣皆有兩面。在結識有大愛的志願者的同時,泡芙和姐妹們每天也都會遇到許多騙子——坐地起價,賣假物資,欺騙志願者,欺騙醫院。一面被拼命工作的一線醫生所感動,一面聽到其他志願者哭訴自己的被騙經歷。“黑暗面與光明面的對比,太明顯了,”泡芙說。


泡芙也差點被騙過。曾有個姐妹在網上找到了武漢金銀潭醫院的求助海報,加了海報上的微信,並按照對方的需求給醫院募捐了一批醫用手套。在這批貨發出去的當晚,對方把這個姐妹的微信拉黑刪除了。據泡芙回憶,當時大家“一下子就懵了”。之後她們通過志願者瞭解到,金銀潭醫院並沒有公開發布求救的信息,醫院的真實電話號碼和海報上的也不一致。幸運的是,她們立刻聯繫了其他醫院,並及時讓物流改道順利把物資送達了。


“你是誰?”


在研究佔領華爾街運動、抗議氣候變暖的一系列社會運動時,政治傳播學者蘭斯·班尼特(W. Lance Bennett)和亞歷山德拉·賽格貝里(Alexandra Segerberg)發現了值得深究的現象:上述運動沒有明確的政治訴求,沒有所謂的領袖,沒有核心的NGO對成員行為進行嚴格的規範。聲勢卻如此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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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那99%”(we are the 99%)——佔領華爾街運動有影響力的口號之一


相比之下,傳統的非政府組織(NGO)、非贏利組織(NPO)等,連說服成員捐錢都頗費周章,更不要說動員大家行動起來。


原因何在?


班尼特和賽格貝里認為,互聯網和數字媒體的應用,改變了社會運動和政治參與的形態,促使新形態的連結型行動(connective action)產生


對於傳統的集體行動(collective action)而言,為了避免搭便車(free ride),必須要有完整的組織結構、強有力的管理、對成員的有效激勵。在《集體行動的邏輯》中,曼瑟爾·奧爾森(Mancur Olson)提出,不能因為個人都面臨同樣的問題,就期待這群人能團結一致,為了同一個目標而行動。假定每個人都是理性人,理性人的顯著特徵是行為前要進行成本收益的計算和權衡,以追求自身效用的最大化。在大群體中,個人的貢獻不容易被注意到,做了不一定得到應有的獎勵,不做也可以享受最終的成果。理性的個人會選擇搭便車——不勞而獲,坐享其成,即使每個人都同意“人人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而對於新形態的連結型行動而言,必需的是以公開網絡為傳播媒介的個人分享,分享已經內化的觀點、計劃、圖像、資源等。個人分享某條信息、參與到某項群體行動中,是為了表達個人的願望、生活方式或者對現狀的不滿。當參與成了一種表達、當個人化的表達內容被他人認可、分享並且被重複表達時,人們便獲得了參與行動的自我激勵,鞏固了對自我的認同。連結型行為始於自我驅動的分享,從源頭就避免了搭便車現象。


在連結型行動中,個人不再是微不足道的螺絲釘,也不是任組織派遣的底層蝦米,而是擁有主體性和創造力的參與者。與此同時,網絡社交平臺將參與運動的鬆散組織和個人連結起來,起到“穿針引線”的作用(stitching mechanisms)。以互聯網社交平臺為中介的組織,由人際網絡支撐的弱關係(weak tie)構成。由於身份認同的弱化,連結型行動的參與者身份更加多元化,對參與者的包容性也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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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領華爾街運動中含有資源鏈接的推文之間的聯繫|Bennett et al. 2014


班尼特和賽格貝里在分析了與佔領華爾街運動有關的六千多萬條推文後認為,佔領華爾街運動算是兩種模式的結合體,其底色是連結型行動;在需要統籌資金、調配物資時,一小群核心組織成員臨時扮演了傳統集體行動中組織者的角色。


在一個參與了佔領華爾街運動的新興NGO的網站上,傳統非政府組織必不可少的簡介條目“我們是誰(who we are)”被撤換掉,變成了“你是誰?(who are you?)”。你驅動,你選擇,你參與


飯圈“江湖”


自帶話題的飯圈女孩無疑給應援武漢項目抹上了一層獨特而又鮮活的色彩。圍繞著飯圈應援的討論,在疫情相關討論裡也顯得相對輕鬆。


被調侃最多的還要屬TFBOYS的三家粉絲。無論是平時應援,還是演唱會上的燈牌比拼,都反映出 “掰頭(即battle)”風氣在TFBOYS粉絲內部盛行。有圍觀群眾認為,這次三家粉絲對武漢的應援如此迅速而有效,重要原因之一便是“三權分立”——每家粉絲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另外兩家粉絲仔仔細細地審查,絲毫疏忽都不會被放過。有人還戲言,以後捐款要捐給有對家的粉絲組織。為了不讓對家挑出錯,該組織一定會小心小心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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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發佈的支援武漢的微博丨weibo

但諾諾和Nancy都嚴肅地否認了這一說法。諾諾說:“我們從沒關心過另兩家的情況,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關心。做公益無battle,只希望儘自己的力量做好。”


其實,細觀粉絲組織的行為,起到監督作用的不是對家粉絲,而是就在身旁的自家粉絲。


兩家粉絲都有提到曾因過高價格而捨棄部分物資。理由都極為相似——購買的物資都要公示,如果價格過高,會引起自家粉絲的質疑


泡芙曾聯繫到一批84消毒液,8塊6一瓶。當時就有群裡的姐妹提出質疑,平時在超市買84消毒液才不到3塊錢一瓶,漲價得太厲害了。這筆交易就此擱淺。


雖然飯圈“撕”起來總是令人瞠目,但能“撕”起來,意味著雙方處於差不多對等的位置。同好圈的性質,公開共享的氛圍,使得粉絲組織內部的每個人都有權監督。當然,沒有對監督本身的有效約束,有時也容易跑偏過激。還是那句老話,硬幣有兩面。


七七所在的“益起|循雲跡”成立於2019年3月,曾以雲次方粉絲的名義發起多次捐款以行善舉,也曾因為文案的不謹慎被粉絲“撕得很慘”。


被質疑、被批評的結果,是公益項目的不斷完善,無論是在流程上、還是在文案表達上。七七說:“這是一個逐漸成熟的過程,不會說我是小孩,永遠就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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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次方粉絲做的物資收支明細公示丨weibo

根據七七的經驗,公益項目的進展如果稍稍公示晚了,就會有粉絲來詢問,“我捐的錢用在了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沒有看到反饋?”這時候,七七就需要去一筆筆地查,拿出實在的證據才能令粉絲滿意。


這次應援武漢的項目,七七一開始更傾向於只籌款,之後的事情交由其他慈善組織來辦, “一開始我很害怕,因為這中間會出現很多無法預估的情況。我怕再把我們拖到之前被撕得很慘的境地去。”直到看到群裡姐妹們自帶的豐富“資源”,她才稍稍安心。


對行為的監督除了來自自家粉絲,還來自對蒸煮(即正主,指粉絲喜愛的明星)的感情。


“頂著我們喜歡的人的名字,我們真的不敢做出不妥的行為,”泡芙說。


“因為我們頭上現在頂著的是我們喜歡的人的名字,如果說我們做的不對,第一時間就會損害到兩位的形象,”七七說,“就像頭頂有一個標尺一樣。”


不得不承認,樸素的愛,有時候比任何精細的規章制度都有效。同時,這也說明,頂著“XXX粉絲”的名義行動,是一種表達。粉絲在通過自己的能力為武漢出一份力的同時,也當了一回自家愛豆的宣傳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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募捐期間,泡芙用自家愛豆帶口罩的圖片當作微信頭像丨泡芙提供

聽到醫生說“以後會多關注阿雲嘎和鄭雲龍”,總是讓泡芙特別開心。有一次,肖戰粉絲和雲次方粉絲的物資同時到了一家醫院。醫生在群裡感謝了肖戰的粉絲,同在群裡的來自某日化公司的志願者善意提醒說“不要忘了我們雙雲的粉絲”,還讓泡芙在群裡曬雲次方的帥照,順手安利一把。泡芙在手機上翻了好久。翻了三四百張圖,不是醫院的求助海報,就是物資信息、物流截圖,好不容易翻出一張兩人的圖片,還是單人圖拼起來,並不是真正的合照,更不是兩人最帥的照片。泡芙覺得有點遺憾,“好像光顧著募捐,把蒸煮都忘了。”


後記

目前,諾諾和Nancy正在運作王源粉絲聯合應援博的第三批應援武漢的物資,其中包括一次性隔離衣、免洗手消毒液、醫用酒精和從國外運回的防護服等,主要是為了滿足湖北當地醫生反饋來的需求。Nancy說:“我們的工作基本結尾了,錢也花完了,還有一些物資沒有送到,近期大概都會送到。”

雲次方粉絲的兩輪活動還在進行中,截至2月7日七七的賬戶裡還有7萬多元的餘額,這筆錢要花在哪裡,需要視情況而定。“目前,留給民間組織活動的空隙已經不多了,”泡芙感覺緊缺物資越來越難買到,越來越多的正規廠家被政府徵用,“國家這麼龐大的體系,運轉起來需要時間。作為民間組織,我們既然能快速行動起來,就希望能幫國家補上這個時間差。等到國家介入的時候,我們就能退居二線了。”


參考文獻

[1] Castells, M. (2013). Communication power. OUP Oxford.

[2] Bennett, W. L., Segerberg, A., & Walker, S. (2014). Organization in the crowd: peer production in large-scale networked protests.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 Society, 17(2), 232-260.

[3] Bennett, W. L., & Segerberg, A. (2012). The logic of connective action: Digital media and the personalization of contentious politics.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 society, 15(5), 739-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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