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記者 | 錢伯彥 陳英 發自德國法蘭克福
2月24日凌晨2時，Eurocity 1288次列車依然沒有進站。
慕尼黑中央火車站的電子顯示屏上醒目地滾動著“晚點210分鐘”的字樣。
這條貫通阿爾卑斯山南北、連接威尼斯和慕尼黑的歐洲交通大動脈一度癱瘓，起因是兩名自意大利上車的德國乘客一路咳嗽不止。行至布倫納山口，如臨大敵的奧地利當局早已嚴陣以待，力求將疑似病例堵在國境線之外。直至24日凌晨，奧地利的新冠肺炎確診病例依然保持在零。
在經歷了兩個多小時的病毒檢測之後，結果為陰性，列車再度出發。鬆了一口氣的奧地利內政部長內哈默（Karl Nehammer）當晚在社交媒體上寫道：“所有在奧地利下車的乘客，我們都進行了身份核查。”
但他的慶幸只維持了一天。
25日，兩名居住在奧地利因斯布魯克的24歲男子因出現發燒症狀主動前往蒂羅爾的醫院就診，新冠病毒檢測均為陽性。雖然兩名男子目前狀況良好，但在關於如何、何處、何時感染的傳播鏈相關問題上，至今仍未有任何線索。唯一確定的是，兩名男子都剛剛去過於意大利倫巴第大區。
始於法德，從意大利蔓延全歐
新冠病毒及其帶來的疫情，正以人為載體，在一體化的歐洲迅速“流通”。
在不到一週的時間裡，意大利的新冠肺炎病例數迅速從個位數爆炸式升至470例確診及12例死亡，意大利目前也是除中國、韓國、日本之外，全球第四大新冠肺炎疫情國。
意大利總理孔特已於24日下令，對疫情最為嚴重的倫巴第大區和威尼託大區的11個市鎮進行隔離，威尼斯的博物館與威尼斯嘉年華也被緊急叫停。倫巴第大區的首例感染病例是一名38歲意大利男性，曾與一名自中國返意的人會面。
25日，意大利體育部長斯帕達弗拉（Vincenzo Spadafora）更是宣佈北部地區的意甲比賽不再允許觀眾入場，這也意味著，27日的歐聯杯比賽上，國際米蘭將不得不坐鎮空蕩蕩的梅阿查球場進行十六分之一決賽。
但這些舉措仍無法阻止病毒通過四通八達的交通系統向全歐洲蔓延。
歐洲高度的經濟一體化以及意大利發達的旅遊產業，讓該國與歐洲國家以及全球主要發達國家的人口流動極為頻繁。根據意大利統計局istat的數據，意大利平均每日接待超過17.3萬名國際遊客，其中就包括鄰國奧地利每日平均7100人、瑞士每日8000人、法國每日1.3萬人，以及歐洲第一人口大國德國每日3.3萬人。
此外，意大利在德國、瑞士和奧地利還分別擁有80萬、64萬和16萬海外人口；在歐洲腹地的法國、比利時和西班牙同樣分別定居有43萬、29萬和20萬意大利人。
與奧地利一樣，此前因為與中國的交流相對並不密切而免於疫情的歐洲小國也開始紛紛“中招”。
25日，瑞士提契諾州一名70歲男子確診新冠病毒。據瑞士衛生部消息，感染途徑為該男子前往米蘭出差的一次公務會議。同日，意大利另一鄰國克羅地亞一名年輕男子同樣確診新冠肺炎，該男子此前曾前往意大利。26日，希臘、北馬其頓也同樣確認了本國首例新冠病例，感染者無一例外都有意大利旅行史。
而此前已有新冠肺炎病例、但情況始終處於控制狀態的歐洲大國，確診人數也再次上升。
法國於2月25日確診兩例，分別為有過意大利旅行史的本地男子與一名2月初抵法的中國公民，26日再次新增兩例，法國確診病例也上升至18例。一個月前，法國在1月24日確診三人感染，成為歐洲最早發現新冠肺炎病例的國家。
而此前因一場公司培訓而導致十餘人感染的德國情況更不樂觀。2月26日至27日兩天內，德國在巴符州、北威州、萊茵蘭-普法爾茨州各地共確認了9例新病例，累計27例，其中即包括有過米蘭旅行史的26歲年輕男子，也包括至今傳染途徑無法確定的47歲男子，後者目前已喪失自主呼吸能力。
此外，在西班牙度假聖地加那利群島上，也有一對意大利夫婦被確診，並導致當地旅館H10 Costa Adeje Palace內近千名旅客被強制隔離。據西班牙《世界報》消息，隔離將持續14天之久。
一對正在該群島度假的中國夫婦顧臻和吳海告訴界面新聞記者，目前島上狀況穩定，除出事酒店之外的遊客仍可自由活動。酒店內的遊客雖然被限制在酒店範圍之內，但仍可前往公共區域，不過絕大多數旅客選擇待在房內。
“一體化”的歐洲準備好了嗎
“所有成員國都需要重新修訂防疫計劃（即防大流行病預案“pandemic plans”），從近日意大利的疫情爆發可以看出，疫情可能會迅速發生變化。”
雖然歐盟委員會衛生專員基利亞基德斯（Stella Kyriakides）在26日於羅馬呼籲歐盟各國更加重視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但截至發稿，在歐洲境內確診人數持續上升之際，除意大利之外的歐洲各國仍未就疫情控制有更多實質響應。歐盟各國、以及各國的各個地區，仍然“各自為戰”，難以迅速採取統一行動。
除意大利之外，在歐洲疫情第二嚴重、且有多地出現病例的德國，衛生部長施潘（Jens Spahn）在柏林首次承認“情況在過去數小時之內迅速變化”。
但除去要求各聯邦州自行更新防疫預案、加強準備之外，並未提出任何具體措施，也未將意大利列為出行受限國家。由於聯邦政府在日常情況下並無直接統籌各州衛生部門的權力，目前德國各州仍未採取統一行動。
在記者走訪此前疫情較嚴重的巴伐利亞州途中，慕尼黑各大診所並未出現任何有關新冠肺炎的告示。根據記者測算，診所中戴口罩的人數比例依然在5%以下。
在第一個遭到意大利疫情外延衝擊的奧地利，該國衛生部長昂朔貝爾（Rudolf Anschober）雖然在26日宣佈了對意大利部分地區的旅行警告，但對於“關閉申根區邊境或者出臺對意大利的旅行限制”的提議，則明確拒絕。
確保邊境暢通的決定此前已於25日在羅馬舉行的歐盟各國衛生部長會議得到了共同確認，法國衛生部長維蘭（Olivier Véran）在當天公開表示：“法國不會關閉邊境，因為這沒有意義。”
此外，歐洲各國至今仍未限制大型公共活動的如期舉行。
其中受到最多爭議的，莫過於26日晚在法國里昂舉行的里昂對陣尤文圖斯的歐冠八分之一決賽。
雖然此前里昂奧林匹克體育場所在的Meyzieu鎮長以“出於預防”為由拒絕接待3000餘名來自意大利都靈的球迷，但這一措施遭到了該市市長科隆（Gérard Collomb）的強烈反對。科隆對法新社表示，將到現場觀摩比賽，並拒絕戴上口罩，希望體育運動能戰勝疫情。
此外，德國萊茵河流域一年一度的狂歡節活動也照常舉行，24日的科隆狂歡節依然吸引了超過1.2萬人參加。在杜塞爾多夫舉行的狂歡節上，甚至還出現了冠狀病毒主題的彩車，而該國第20、21例病例很大可能正是在狂歡節活動上被感染的。
即便是在歐洲疫情最嚴重的意大利，疫情也無法阻止數千信眾參加於26日如期舉行的教皇接見活動。
在這背後，是歐洲國家及其民眾此前對於遠在東方的疫情的忽視。
以德國為例，正如衛生部長施潘在26日之前“相比於新冠病毒，更要注重流感造成的危害”的官方表態，大部分民眾仍相信致死率並不高、在德國零死亡的新冠肺炎疫情遠不及每年造成百餘人喪生的季節性流感。
在該國支柱產業汽車行業內，儘管大部分公司已明確發出針對前往意大利部分地區的商務差旅警告，但並未強制執行。
而包括此前成功使用ß2腎上腺素受體激動劑緩解並治癒德國新冠病毒病例的主治醫師文特納（Clemens Wendtner）以及德國P4實驗室所在的羅伯特·科赫研究所都表示，健康人佩戴口罩對於預防病毒感染幾乎沒有作用，在經過20分鐘呼吸打溼之後，口罩幾乎沒有效用——儘管科赫研究所的一位研究人員相信，與患者15分鐘的接觸就足以感染病毒。
目前，記者在慕尼黑和法蘭克福機場等交通樞紐的觀察測算，普通民眾在公共空間中戴口罩的人數比例不足1%。但與此同時，德國的口罩供應已明顯不足。
在包括亞馬遜網店、部分藥妝店甚至建材市場都出現了N95口罩脫銷的情況。同時，在衛生部門建議“民眾在家備足10天左右的生活物資”之後，各大超市的消毒液、洗手液甚至衛生紙櫃檯也同樣出現了一貨難求的狀態。
事實上，當一個月前新冠肺炎首次登陸歐洲、出現在法國時，德國就已出現口罩搶購潮。慕尼黑一家藥店工作人員當時告訴記者，“自法國確診三例患者後，店裡的口罩被搶購一空，一次性口罩僅有樣品”，而當時購買口罩的人，多以已經感受到中國國內疫情的當地華人為主。
歐洲疾控中心2月25日對界面新聞表示，歐洲疫情正在極具動態地發展，預計接下來幾天會有更多確診病例。如果觀察到病毒在歐洲的持續傳播，將需要激活目前已經存在於歐盟各國的大流行病防範計劃。“這是個全球性問題，協調是關鍵。”
如衛生部長施潘26日所說，德國正處於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的開始階段。自從在意大利北部暴發以來，新冠肺炎疫情已蔓延至十幾個歐洲國家。施潘提到，一些情況下，德國無法追蹤到感染鏈，他呼籲醫院和僱主為應對疫情擴散做好準備。
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譚德塞26日說，出現病例的國家應竭力防控。所有國家無論是否有病例，都必須為潛在的大流行做好準備。世衛組織駐華代表高力則表示，不僅一定要積極“備戰”，而且動作要快。
（文中顧臻和吳海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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