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華醫院、市中醫醫院接管的C5病區46位患者，經中醫治療後，大多數患者第一次新型冠狀病毒核酸檢測結果已呈陰性，其中，最嚴重兩例危重病患者採用“截斷扭轉”防治策略，一例患者趨於痊癒，另一例病情較前明顯好轉。
記者 | 周 潔
上海國家中醫醫療隊首例治癒出院的患者走出武漢雷神山醫院，這一天，也是第四批國家中醫醫療隊抵達武漢雷神山醫院的第10天。
2月25日，由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龍華醫院、上海市中醫醫院組建的武漢市雷神山醫院感染三科五病區接收的首批新冠肺炎確診患者陳某康復出院。
更令人振奮的是，龍華醫院、市中醫醫院接管的C5病區46位患者，經中醫治療後，大多數患者第一次新型冠狀病毒核酸檢測結果已呈陰性，其中，最嚴重兩例危重病患者採用“截斷扭轉”防治策略，一例患者趨於痊癒，另一例病情較前明顯好轉。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龍華醫院急診科主任、雷神山C5病區主任方邦江接受了《新民週刊》的專訪。援鄂任務緊急下達後，年過50的他第一時間主動報名，雖然身上帶著不少老毛病，到達武漢後他仍然每天工作超過12個小時。
他說，已經做好了準備，等疫情徹底控制，最後一批撤離武漢。
《新民週刊》：請介紹一下第一位治癒出院的病人，他的治療過程是怎樣的？
方邦江：我們接診這位的時候，他呼吸困難，血壓飽和度下降。根據患者的臨床特徵，通過臨床辨證，我們討論認為其病因主要是溼毒疫邪為患，病屬“溼溫”之範疇，乃"瘟毒上受"，其病機系溼困表裡、肺胃同病，治擬化溼、解毒、透表，方擬藿樸夏苓湯化裁。
這樣治療了幾天之後，他的症狀就好了，我們做了兩次核酸，拍了CT，查了血象，基本無異常之後就允許他出院了。
我們相信中西醫相互取長補短，一定會在這個病的治療上取得突破，能夠把這個病的死亡率和輕中度患者發展到危重症惡化率給它降下來。
《新民週刊》：雷神山的病人有什麼特點？中醫角度怎麼看待新冠肺炎？
方邦江：我們病區的病人，大概有30%的重症病人。在治療方法上是中醫為主，西醫為輔，中西醫結合。
很多人對於中醫的印象，都是慢郎中，是治未病、治慢病的，比如大家熟悉的慢性病開個膏方調理，實際上中醫在治療急病和傳染病上一直都能發揮巨大作用。
早在黃帝的時候，人們就已經認識到有傳染病的存在。而幾百年前吳有性寫的《溫疫論》一書中，就指出“傷寒不傳染於人，時疫能傳染於人。傷寒之邪，自毫竅而入；時疫之邪，自口鼻而入”“蓋溫疫之來，邪自口鼻而感，入於膜原，伏而未發，不知不覺”。說明當時我們已認識到了瘟疫有空氣和接觸兩種傳染方式，這比西方早了幾百年。江蘇一帶古代傳染病比較多，孕育了很多像吳有性、葉天士、吳鞠通等溫病學家，為我們後世治療傳染病積累了經驗。
在新冠肺炎沒有什麼特效治療藥物之前，在危重病救治方面充分發揮中醫治療傳染病的優勢，中西醫結合，優勢互補，我覺得對於這個傳染病的救治是很有幫助的。
《新民週刊》：中醫具體有哪些治療方法？
方邦江：來武漢之前，其實我早已經參與了新冠肺炎的治療。因為我此前在湖北工作學習，武漢各大醫院裡都有我的同學、學生，他們第一時間聯繫我會診。
憑藉多年治療傳染病的經驗，我給了他們一些建議，比較欣慰的是，其中有一家醫院的40多個病人，包括所有重症病人，病情都好轉了，沒有一例死亡。
此外，為了及早做好到疫區參戰準備，我查閱了不少中醫治療傳染病文獻，還應人民衛生出版社的邀請，組織包括湖北疫區和全國一線抗疫專家在過年期間編寫出版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中西醫結合防控手冊》。就目前疫情我們看到，對於大多數輕症、普通型病人，中西醫結合治療的效果是比單純西醫治療要好得多的。
中醫學是講究整體觀念、辨證論治，要因人因地因時而異。來武漢雷神山之前，我在參考全國和上海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的基礎上，針對輕症患者、中重症患者和危重症患者制定了不同的治療方案。
目前，我們有中藥、針灸、無煙艾灸、經絡治療儀，還有功法（八段錦）等一系列的中醫治療方法，最近我們還和龍華醫院賈立軍教授等基於中醫理論、傳統文化冥想新冠肺炎輔助康復音樂療法等系列功法和心理干預的康復治療，幫助患者更為積極樂觀地看待疾病，促進疾病康復。
《新民週刊》：對重症患者我們有哪些措施？
方邦江：新冠肺炎具有起病急、發展快、變化速、病勢重、威脅大等急性傳染病特點，病人感染後，很快就出現了急性虛症的狀態，也就是俗稱的免疫力低下的狀態。我們就通過增強機體的免疫力，通過採取大量地補氣滋陰，提高他自身的免疫力，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提高了臨床療效。
新冠肺炎最常見的重症和死亡原因是呼吸衰竭、休克和多臟器衰竭，在中醫裡屬“溫病”範疇，其關鍵致病因素是“毒”和“瘀”，基於中醫“溫病下不厭早”和“六腑以通為用”，早、中期採用盪滌“毒”邪、“急下存陰”，以顧護正氣，既病防變，快速截斷惡性發展趨勢，也叫“截斷扭轉”防治策略。這個方法用來治療膿毒症2018年獲得國家重點研發計劃支持，膿毒症是感染導致的致死性器官功能不全，
新冠肺炎危重症事實上就是膿毒症導致的多臟器功能衰竭，目前這兩位患者我就是使用了這個策略，使得兩名危重症患者病情有了好轉。針對病人呼吸衰竭，我們在既往獲得上海市衛健委針灸治療老年咳喘病基礎上，通過針灸的方法治療用於減少或替代呼吸機治療，我們一個病人通過治療後當晚他的呼吸就趨於正常了，避免使用呼吸機。還有一個病人本來要進行插管的，我們最後用了無創呼吸機，同時採用中成藥、針灸等方法，現在這個病人全身情況也良好，帶機時間減少。
我們病區48位患者，我們病區中醫治療率100%,經中醫治療後，大多數患者第一次新型冠狀病毒核酸檢測結果已呈陰性，所有病人都在一個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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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週刊》：雷神山是一家新建的醫院，醫療隊抵達後當地的硬件條件如何？接管雷神山後，做了哪些工作？
方邦江：2月14日晚上，醫院發佈了緊急通知，號召全院員工參加醫療隊援鄂。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思想準備，我是名有30多年黨齡的老黨員，急救醫學科的主任，長期從事感染病和危重症研究，是國家中醫藥領軍人才“岐黃學者”，早晚得來。另一個我還是湖北人，還被聘為湖北省“楚天學者”，對於家鄉的風土人文比較瞭解，所以緊急通知下來後，我第一時間報了名，同時我們急診科的所有主治醫生都報了名。
我們是第四批援鄂國家中醫醫療隊，大概凌晨3點到武漢，當天來了寒潮，氣溫一下子跌了十幾度，賓館不能開中央空調，很多人凍得睡不著。
雷神山是一所臨時搭建的醫院，周圍的配套很少，賓館離雷神山有一個小時的車程。第二天一早，隊員們去雷神山醫院查看情況，當時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就是個空屋子，從病床到診療設備，都要靠大家一起搬運、安置。第一天我們忙到了晚上12點多，後來又“裝修”了幾天，把病區的各項條件調整到了醫院的標準。到2月20日，我們接診了第一批病人。
科室一景
《新民週刊》：醫療隊由哪些科室的醫護人員組成？
方邦江：這次我們來的醫護團隊實力是很強的，8個醫生裡大多數都是搞呼吸重症的，對於這類病人非常有經驗。我們的病區跟上海市中醫醫院合起來，合作非常順利，也不計較苦和累。
其實我們的醫護人員真的是克服了很多困難來參加援鄂。我們有個醫生，他的母親也是急診科的主任，援過非洲的，這次他主動報名來參加醫療隊，其實他的孩子很小，父親不久前癱瘓在床，但是國家有需要，他就義無反顧地來了。我們還有不少95年的小姑娘護士，自己偷偷來了武漢，怕家裡人擔心沒有告訴親人。
我們這批援鄂的人手不太夠，我們病區只有60多個醫護人員，所以現在醫生護士都是高強度工作，居住比較遠，醫生包括路上和上班一天將近12個小時，我每天都是5點鐘起床，坐一個小時車到雷神山醫院，有時候要到晚上12點多到駐地。我病區主任負責全面工作，我們龍華醫院和市中醫院同事工作和生活處理非常融洽，市中醫醫院帶隊馮其茂、趙凡成主任工作非常積極，病區剛開很多事情都離不開我，包括一些制度的制定、危重症病人的搶救方案、中醫特色治療等等。
我們的護士也是很辛苦，龍華醫院護理部副主任陸巍和市中醫醫院劉青護士長配合很好，認真負責，因為人員不多，一穿上防護服，就必須不吃不喝幾個小時，上廁所是用成人尿片來解決的，其艱辛可想而知，辛苦和時間似乎我們現在都沒有這些概念了。
儘管大家很辛苦，但我們積極性都很高，沒有人抱怨。我們今天晚上還開了臨時黨支部會議，因為我們收到了20多人要求火線入黨的申請。這也充分體現了特殊時期醫務人員的一種精神面貌和職業操守。
《新民週刊》：中醫能應用到新冠肺炎的救治中，您有什麼想法？
方邦江：我是湖北人，這次下了飛機以後，完全看不到以前那種熱鬧的氣氛，整條大街上沒有一個人影，人們都被迫躲在家裡，武漢像是一座空城，我的心很痛。
到了武漢以後，我特別希望能夠充分發揮中西醫結合的優勢，優勢互補，儘快把疫情控制住，降低危重症患者的發生率和死亡率。
醫生是我的職業，我不想做英雄，但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夠像天使一樣，盡我所學所能，能夠把更多病人從死亡的邊緣救治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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