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蘋果》中的女性形象,揭示了女性主體意識的自我覺醒

導語:女性導演李玉在接受採訪時曾指出,女性導演的身份並不意味著她是以女性主義視角塑造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其電影《蘋果》讓我們再次見證了女性自我意識的復甦。在電影中,其以男權為時代背景,並對男權主導的故事發展,進行了側面的抨擊。在對女性形象進行深刻描寫的同時,使父權與女性形象成為了讓人深思的矛盾產物,並讓觀眾更加重視女性與男性之間的矛盾。

電影《蘋果》中的女性形象,揭示了女性主體意識的自我覺醒

《蘋果》劇照

情節是圍繞兩對夫婦展開的。劉蘋果在港商林東開辦的沐足中心當洗腳妹,一次酒醉後遭林東強暴。不久劉蘋果發現自己懷孕了。其丈夫安坤得知此事後藉機敲詐林東並與林東妻子王梅開始通姦。一直膝下無子的林東在對孩子的渴望中與安坤夫婦達成用錢交換孩子的協議。影片講述了男權中心主義話語下女性由迷失自我到重拾自我的過程。本文將以影片中的主要女性王梅和劉蘋果為例剖析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

一、王梅形象的展示

與影片的同名主人公劉蘋果相比,王梅並不是主角。但是王梅所投射出的女性形象卻是我們探討男權文化對女性服從意識和從屬意識的塑造的範本。王梅自認聰明,因為她已深諳父權制度下的生存之道。而透過王梅,我們可以窺探到女性將菲勒斯中主義意識形態內化成自覺意識後的表現。

(1)身體描寫

在王梅看來,女人必須取悅男人。這首先體現在她的自我身體建構中。王梅在影片中的首次出場是以不完整的影像出現在鏡頭中的。一連串的特寫呈現出的是一雙修長的腿,豐滿的臀部,華麗的服飾和搽著豔麗指甲油的手指。不完整的影像卻已讓觀眾自行拼湊出一個性感嫵媚,打扮時髦的女性形象。顯然,這樣的身體傳達了一個訊息:女性身體擔負著被觀賞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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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梅

女人的身體承受著來自男性的注視,充當著男人慾想觀看的對象。這種規範早已附著在王梅的思想中,引導她以男性需求為標準進行自我形象建構。影片中不斷出現的敷面膜,拔罐,腳底按摩等場景都說明了王梅作為男性凝視的接收者試圖用符合男性審美的身體獲取男性的認同。她的身體是服務於男性想法,迎合男性目光的。支配其身體的是來自男性的注視,而非她的主體意識。可見,在影片的男權中心主義背景下,王梅已經不是自己身體的主體,她把自己塑造成了身體的他者。

(2)父權文化的印記

王梅對其丈夫不忠行為的隱忍也再次印證了女性在男權話語中的他者身份。對丈夫林東一次又一次出軌,王梅儘管內心忿恨但還是忍氣吞聲。當安坤找到王梅揭發她丈夫強暴員工的時候,王梅非常氣憤,但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卻是:"

他在外面幹這樣的事情我一點也不奇怪,這又不是第一次。男人不花就像狗突然不吃骨頭了。"王梅一語道破男性主義世界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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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東與王梅

男人們周旋於女人之間,以尋求在生理方面得到好處。由此,使不少男性喜歡沾花惹草,玩弄女性的感情和身體,致使男性這一行為氾濫的,與父權文化有關。因為

父權制早已將這種男生理行為合理化,並使之成為一種意識形態以此規範女性意識,使女性默認這種男生理特權。

長期的從屬意識教育使王梅自然地將丈夫的花心視為正常現象。儘管王梅猛烈砸東西的姿態和發抖的嗓音已流露出她受傷的心理,但是女性的主體感受在此只能屈服於男性權威。她替丈夫駁斥安坤,指出自己與丈夫是"公母倆一窩的"。可見,王梅已將自己置於丈夫的附屬物的位置,認為丈夫的利益高於自己的利益。

誠然,王梅身上有著非常明顯的父權文化的印記,但李玉似乎並不想讓她成為徹頭徹尾的男權文化的載體。潛藏在王梅思想深處的女性意識仍傳遞出微弱的聲音。這也為她最後的覺醒奠定了基礎。仔細觀察王梅與安坤的關係,我們可以捕捉到王梅潛伏在服從價值觀下的自我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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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梅與劉蘋果

在王梅與安坤的關係中,王梅往往成為了主動者。這與父權制為女性構築的形象模式截然相反。弗洛伊德認為,女性由於其身體構造,天生不具備男性的主動性,並對男性的攻擊有壓抑的作用,進而產生強烈的被虐本能。儘管王梅對安坤的關係獲得近一步發展,是受到報復心理的驅動。但是在維護與安坤關係的過程中,她開始成為自己身體的主體。

(3)對愛情的追求

此外,王梅的女性意識還表現在她對愛情的追求。當王梅意識到自己對安坤的感情時,她驅車到監獄接安坤,甚至不顧年齡、身份和地位的懸殊告訴他,她希望他來找她。這樣的勇氣已經不是那些被動地接受男性感情施捨的女人所能做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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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梅

王梅不再對男性特權敢怒不敢言,不甘於作為沉默的存在,而是主動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需求。她開始以一個獨立主體的姿態向男性要求平等的感情交流。於是在影片結尾,王梅帶著行李走出了那個壓制著她的慾望的家。她的主體意識迴歸了。

二、劉蘋果形象的展示

影片的女主人公劉蘋果在劇中經歷了一個主體意識由存在到丟失再到迴歸的變化過程。在捲入"生子協議"之前,主體意識在劉蘋果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這表現在她在被強暴時忠於自己的主體感受和她對生育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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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蘋果

(1)意外的發生

在父權制中,女性的主體感受往往被排斥在社會主流話語之外。長期的男權化教育也使女性默認了這種他者身份而無視自己的主體感覺。但劉蘋果在被老闆林東強暴時的表現卻顛覆了這一傳統模式。

喝醉酒的劉蘋果錯把林東當成丈夫安坤,享受著他的親吻和撫摩。清醒之後,劉蘋果雖然作出了反抗,但很快她便放棄反抗了。因為在劉蘋果清醒的同時,其身體的主體意識亦獲得了迴歸。與林東關係的發生,使其獲得了身體上的需要。而女性的主體意識,不僅表現在精神意識上,還有身體本身的意識。在男性建構的社會道德規範和自己的主體感受之間,劉蘋果更忠於後者。在此,劉蘋果呈現出了強烈的主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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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蘋果

(2)對生育的抗拒

除此之外,劉蘋果對生育的抗拒也是其女性意識的體現。當劉蘋果發現自己懷孕時,她很乾脆地對丈夫說:"我就是不想要。我明天就去醫院把它做了。"儘管丈夫威脅她"別做,你要敢做就把你腿打折了!"她還是堅持:"就敢,我明天就去做。是我的肚子又不是你的肚子!"

在父權中心主義秩序下,生育無疑是女性必須負擔的責任,女性通常被視為母親角色的載體。正如列維•斯特勞斯所指出的,女性的價值是建立在自然的基礎上的,尤其在於生養孩子。向但是,劉蘋果的話卻折射出其對生育職責的反叛。在劉蘋果看來,既然孕育孩子的是女性的身體,女性便擁有選擇生育的自主權。女性沒有必要為了延續後代負擔起生育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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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劇照

法國女權主義者埃萊娜•西蘇就曾指出:"你想不想要孩子——那是你的事。不要讓任何人威脅你。"劉蘋果的自我意識使她在面對丈夫的威脅時仍堅持生育自由,這顯然是對丈夫安坤所代表的男性權威的挑戰。

但是,劉蘋果的女性意識並沒有使她逃脫父權制中女性的悲劇命運。

男權社會主流話語對女性的排斥逐漸使主體性從劉蘋果身上抽離。這首先體現在"生子協議"的形成中劉蘋果被置於缺席的位置。林東需要孩子,而安坤渴望金錢。兩個男人就在大樓的天台上達成協議:林東用12萬元換取劉蘋果腹中的孩子。因此劉蘋果必須產下孩子並哺育其一段時間。

(3)主體話語權的缺失

顯然,劉蘋果是協議的實踐主體,但在協議達成的過程中她卻是缺席的。男性話語權早已把女性指派為沉默、缺席以及弱勢的存在。在兩個男人之間的這場交易中,林東忽略了老婆王梅的感受,安坤也未曾考慮劉蘋果的意願。可見,在與自身利益緊密相關的活動中,女性的主體感受都被排斥在外。在男性中心主義文化中,女性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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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劇照

劉蘋果自我意識的丟失還在於在這場交易中她淪為了交換物。在男性主義世界中,女性往往被當成男人的財產而被佔有並在男人之間交換。也就是說,女性充當了男人交流的媒介。林東與安坤達成的協議是以實現小孩和金錢的交換為目的的,而孕育小孩的劉蘋果無疑也變成了交換的媒介。不難看出,被交換的劉蘋果已經被等同於沒有主體感受的物。她作為自我的主體意識再一次被弱化了。

(4)環境的改變

劉蘋果主體性的喪失在其住進林東家後表現得更加明顯。在林東家,劉蘋果不僅要照顧兒子,還要料理家務。在原先作為妻子的角色的基礎上,劉蘋果的身上又承載了母親和保姆的角色。給兒子餵奶,洗澡,換尿布,為林東夫婦準備三餐,為王梅洗腳按摩,打掃房子,這些作為母親和保姆所必須完成的瑣事把劉蘋果所有的時間都瓜分完了。

於是這時候的劉蘋果就與搬進林家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劉蘋果還只是作為一個洗腳妹和安坤的妻子的時候,她

可以有時間與同事小妹在人行天橋上大聲說出自己的夢想,在小妹被解僱後為她感到悲哀,在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聽見自己內心抗拒的聲音,從醫院逃離後坐在城牆上陷入沉思。那個時候的劉蘋果能夠作為視覺主體觀察他人和自己,並表達自己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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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坤

她是作為自己身體的主體而存在的。

她的主體意識賦予身體以意義,使自己的身體掙脫了父權社會規範的捆綁,言說自己的慾望。但是搬進林家後,鏡頭中呈現的劉蘋果總是忙碌的。我們無法找到一個劉蘋果凝視外界或獨自沉思的鏡頭。她的需求早已退居各種角色對她的需求之後,她內心的聲音也早已被鍋碗瓢盆的聲音和孩子的哭聲所掩蓋。她作為自我的主體性正漸行漸遠。

這裡值得一提的是林東的家。無可辯駁,這是一間豪華氣派的房子。對於林東夫婦來說,這樣的房子象徵著財富和地位。但同時,它也是囚禁劉蘋果的牢籠。孩子出生之後,這間房子幾乎就是劉蘋果全部的活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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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蘋果

"婦女的空間不是她自己的身體可以認識和支配的領域,而是囚禁她的監獄。"作為家庭生活載體的這個空間牢牢地把劉蘋果限制在保姆和母親的角色上,束縛她的思想並抑制她的需要。劉蘋果的主體意識就這樣被父權話語剝奪了,她淪為了自我的他者。到此,劉蘋果的形象已與菲勒斯中心主義文化塑造的女性形象重合。

(5)主體意識的覺醒

但是,影片後半部分出現的一系列變故使劉蘋果開始覺醒。安坤的粗暴冷酷首先令其心灰意冷。當劉蘋果表示不相信孩子的真正父親是安坤時,安坤一邊對她拳打腳踢,還一邊罵道:"你就是一隻雞!"丈夫的冷酷刺痛了劉蘋果,同時也促使其重新思考自己在婚姻中的位置。於是,影片中緊接著出現了劉蘋果在電梯中哭泣發呆的長鏡頭。這是劉蘋果住進林家後出現的首個自我反思的鏡頭,暗示其覺醒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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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蘋果

丈夫為了金錢與林東達成"生子協議"時心安理得地踐踏她的利益。而現在,當安坤覺得自己的利益受到劉蘋果的威脅時,他卻不顧一切地對她施加暴力。因為他失去了本該歸屬於他的孩子,也失去了基於妻子對他的服從而產生的優越感。

換言之,安坤覺得自己的男性權威受到妻子的威脅了。他必須消除這種威脅以得到其權威的力量,重新構築自己作為主宰者的形象。而男性逃避女性這種基於閹割情結的威脅的方式往往是對女性進行貶抑和懲罰。這種男權式的懲罰讓劉蘋果體會到自己被置於弱勢地位。她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感受到男女權利的不平衡。於是,她流出了委屈的淚水,她的自我主體意識開始復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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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蘋果

三、小妹的改變與結局

小妹的死是劉蘋果覺醒的另一原因。劉蘋果從小妹的悲劇命運中看到了男權壓迫下女性的下場。小妹本來是洗腳城的員工。一開始,不諳世事的她甚至為了捍衛身體的純潔而弄傷客人的腳趾。小妹的行為無疑與視女性身體為慾望對象的社會主流話語相牴觸,因此也無法被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所容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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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

被開除後的小妹學會了遵循父權社會規範,利用女性身體的意義在社會中謀生。從拒絕將身體當作交換工具,到讓客人"摸一下"以換取時尚手機,再到最終淪落為妓女,小妹似乎想通過她的變化軌跡告訴其他女性:只有將自己物化才能在男性世界中生存。小妹的變化無疑是女性根據男權社會對女性的要求改造自我的結果。但是即使是對男性權威妥協了,小妹仍逃脫不了被嫖客殺害的悲慘下場。

影片臨近尾聲時劉蘋果來到大樓的天台上,望著眼前迷濛的城市再次陷入沉思。她開始意識到屈服於男權不是女性擺脫不幸的出路。要從男性為女性設置的非我處境中尋求解脫,女性就必須衝破這個囚禁她們的軀體,扼殺她們的自我的牢籠。

電影《蘋果》中的女性形象,揭示了女性主體意識的自我覺醒

劉蘋果

結語:"並沒有一個永恆的本質或罪惡的選擇註定她要淪為內在和低下,這一切都是別人強加於她的。一切壓迫都會引起戰爭狀態……被當作非本質的生命必然會試圖獲得自己的主權。"於是影片的結尾是劉蘋果收拾行李,離開林家的鏡頭。只有獲得自由,女性才能找尋自我的意義並實現自我。劉蘋果身上曾一度丟失的自我意識又重返她的身體。

波伏瓦認為,女人是男人確定自我存在的參照物,是一種補償性事物,唯獨不是她們自己。這種被物化和客體化的女性形象被編碼成許多電影作品的主流語言。《蘋果》中的幾位女性在男權社會中所經歷的挫折便反映了社會主流話語對女性形象的偏見。但影片並不侷限於對這種形象模式化的再現,而是讓"她們"對這種男性傾向的意識形態做出反應:

找回丟失的自我。王梅和劉蘋果在遭受了男權的壓制後,自我意識的覺醒顛覆了傳統電影中男性視覺塑造的女性形象,他為觀眾對女性存在和發展提供了反思的空間。


參考文獻:

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

弗洛伊德•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心理哲學》

特瑞莎•德•勞拉提斯《從夢中女談起》

柏棣《西方女性主義文學理論》

埃萊娜《美杜莎的笑聲》

渡邊公三《列維•斯特勞斯: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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