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津門怪談之五大家:本來相安疑無事,哪知平地起風雷

小說:津門怪談之五大家:本來相安疑無事,哪知平地起風雷

書接上文。

三軒班重新開張,十分熱鬧,天津衛有頭有臉的爺們紛紛捧場。就在眾人興濃之時,外面跑進來一個小夥子,這人是個混混兒,指名道姓要找曹二爺。兩人見面之後,附耳幾句,再看曹二爺登時怪眼圓睜,彰顯一副要宰人的架勢。

咱上文書說過,這位曹二爺本名曹子勇,是個大耍兒,陳家溝子魚鍋伙的寨主。有人要問,嘛叫“魚鍋伙”,既然叫“寨主”,難道也佔山為王嗎?

錯,大錯特錯。天津衛的寨主,不似武天虯、賀天保、濮天雕、黃天霸這樣的豪傑,在家中設立招賢館,聚英樓,廣納四方豪強,更不似明清八義中的勝英,梁山泊的晁蓋、宋江,招兵買馬、佔山為王。不過是找幾間空房,搭上通鋪,收攬一眾混混兒,少則十幾二十人,多則上百人,稱之為“鍋伙”,領頭之人便是寨主,有時候還要找個“軍師”。當然,這個軍師不是諸葛孔亮、吳用、魏徵那樣穩坐軍中帳便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奇人能士,只不過比那些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逛蕩的混混兒多認識幾個字罷了,有些大事小情幫著寨主出謀劃策,出的也無非就是些如何下黑手搶地盤的鬼點子罷了。

混混兒既然組成鍋伙,必須要吃喝,抄手拿擁是平常事,還把持著糧站、碼頭、腳行、擺渡等等,從中獲取好處,養著這幫子混混。有些鍋伙還會攔河取稅,也就是用一條大繩子橫在大河之上,有專人把手,船隻經過此地,若不留下買路錢,斷然不能通過。若強行通過,立即有小船追上,往上丟油瓶,接著放把火。

另外有的鍋伙也會幹“立私爐”的勾當,也就是立私爐鑄私錢,用帶砂子的次黃銅鑄錢,所鑄光緒錢,其薄如紙,入水不沉,名為“水上漂”。私造錢幣每三四吊換一吊換正式制錢,這些私造錢幣由此流入市場,讓百姓吃虧。

除此之外,混混賺錢的營生很多,把持的行當也多,曹二爺乾的就是魚鍋伙的生意,手下有百十號混混。為了奪得這個好買賣,曹二爺不知經過多少惡戰,傷了若干條人命,方才將這陳家溝子魚鍋伙的好事兒把持在自己手中。凡是從海上到此販賣水產的漁船,到了陳家溝子就此停住,由曹二爺派人到船上斂錢,所有的水產都必須卸在魚鍋伙之中,由曹二爺的活計開秤論市,轉賣給魚販子。

那些漁船多來自塘沽一帶,到了天津,舉目無親,茫無所知。只能任由魚鍋伙強來,這也不全是壞處,自己倒是省了許多麻煩。不用耽擱時間找買主,也不用提前詢問行情,賣多賣少全看魚鍋伙。今日把魚卸下,空船回去,明日載魚而來,留今天的魚,結昨天的錢,儘管賺的少了些,看著魚鍋伙的混混平地摳餅、抄手拿擁,但對於漁船來說,也省卻了很多麻煩事兒。久而久之,成了規矩,漁船到此,自行卸貨,而後打欠條離去,如此若干年,相安無事,倒也太平。

曹二爺生意興隆,天津衛的鍋伙寨主之中,數他最闊,他手下那幫混混,吃得好,穿的好,一個個倍兒精神。他生意越好,有人就越眼紅,眼紅的這位,也是位寨主。姓餘,名叫餘得水,人稱餘二爺。他自幼在海河邊長大,十九歲開逛當混混,後來混成寨主。手下有五六十號混混,把持娘娘廟擺渡,還兼併“攔河取稅”的勾當。

當年,天津衛有幾句民謠“打一套,又一套,陳家溝子娘娘廟,小船要五百,大船要一吊。”說的就是這攔河取稅、魚鍋伙的事兒。

早些年,餘二爺看中了陳家溝子魚鍋伙,跟曹二爺打過幾場惡仗,雙方各有死傷,後來由袍帶混混兒金三爺出面,此事才算消停。陳家溝子魚鍋伙歸曹二爺,娘娘廟擺渡和攔河歸餘二爺。雙方劃分勢力地盤,約束手下兄弟,誰也不許邁進誰的地盤,說若犯規就是不給金三爺面子。到時候,金三爺出馬,兩家打一家。

自此之後,兩家罷兵,儘管有過幾次小衝突,但事情都不大,很快全部擺平。這兩年本來兩家相安無事,不曾想出事兒了。

金三爺頭年因病歸天,餘二爺開始變得不安分了,一直想把陳家溝子魚鍋伙霸佔過來,順帶教訓一下曹二,一報當年之仇。儘管他心裡這麼想,但沒有說出來,生怕有弟兄知道此事後貿然惹事,自己人馬不如曹二,若明著硬來,吃虧的是自己。

可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儘管他沒有說出,但心思卻被一個壞小子猜出來了。這人叫候四,只因長了一張臉大長臉,因此得了個外號馬猴子。這小子不是什麼好鳥,最開始就是一個騙吃騙喝的臭狗食,後來豁出性命開逛,成了混混。跟著餘二爺鞍前馬後,餘二爺看他鬼點子足,於是讓他做了自己軍師。平日二人以兄弟相稱,很是莫逆。

馬猴子多機靈,餘二爺一抬屁股他就知道要拉什麼屎。這一日,兩人在屋中閒談,馬猴子藉機扯開話題,將餘二爺的心思引到陳家溝子魚鍋伙上面。

“哥哥,我怎麼最近瞅你沒精打采的呢?八成是有心事吧,要不然讓兄弟我猜猜?”

“咳,我有嘛心事。嘛事沒有,你別瞎咧咧。”

“不對,你定是有心事。咱哥倆這些年交情,您是嘛樣人,我能看不透?我不敢說是你肚子裡面的蟲子,但也絕對能看穿你的心思。”

馬猴子說完這番話,往前湊湊身子,壓低聲音說:“哥哥,我猜你一定是打曹老二那魚鍋伙主意了吧。”

“呀,嘖……”餘二爺一聽這話,心說馬猴子是個機靈鬼,我心思讓他看穿了。得了,也不隱瞞了,有嘛說嘛吧,說不定這小子有主意,能幫我把這心願了了。

“咳,不瞞你說,我還真就有這個打算。不是哥哥我倒後賬,當年陳家溝子本就是咱哥們兒的,可他姓曹的偏偏要插一腳進來,幾場惡仗,武也打過,文也打過,可最終還是讓他佔了便宜。這些年,我這心裡就跟堵了快石頭賽的,出不來這口氣,我死活不踏實。原先有金三爺坐鎮,我給他老人家面子,不跟姓曹的一般見識。現如今金三爺作古了,我也就不用顧忌面子不面子了。可是,可是,唉……”說著話,餘二爺長嘆一聲,接著用手把桌角一拍,很是生氣的樣子。

馬猴子一瞅這架勢,心說有門。既然哥哥有這份心思,那就順著他的意思,想法把曹老二整死,把魚鍋伙奪過來。到那時,我立下頭功一件,管保就是二當家,吃香喝辣,拿金拿銀,大事小情,都我說了算。我勢必要幫哥哥完成這事,他牛氣了,我跟著沾光。

想到此,馬猴子呲牙一笑,好傢伙,不笑還好,一笑比哭還難看。

“哥哥,可是嘛啊?他曹老二有嘛了不起,不就是仗著人多嗎?咱們人是少了點,可也不是吃素的,要含糊了他們,將來就沒臉在這天津衛混了。哥哥你放心,你就大著膽子跟他叫板,撒開歡跟他鬧,碼人的事兒交給兄弟我去辦。自要把姓曹的扳倒了,這地兒就咱們說了算,到時候咱們說開秤,他就開秤,咱們不許,誰尼瑪炸刺兒,我弄死他。”

聽完這番話,餘二爺眼神有點泛光了。

“兄弟,這事兒“保裉”嗎?”(保裉,天津話,指有把握嗎,肯定嗎等意思)

“好傢伙了,我的哥哥哎,這有嘛可不保裉的啊,難道您還真怕了他曹老二不成?”

“我倒不是怕他,我是怕到時候,兩家一動傢伙,人家人多,咱們人少,到時候興許咱們吃虧。真要吃了虧,別說魚鍋伙,就連咱這擺渡的營生恐怕也保不住。”

“哎呀我的哥哥哎,您老怎麼變得跟個老孃們兒賽的。天津衛的混混還沒死絕了呢,找幾個亡命徒還不容易。你老兄弟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認識人多,有幾個小子願意加入咱們,趕著事兒正好給他們個機會,讓他們手上沾點血,立點功勞,就算是他們入夥的投名狀了。我的好哥哥,您老就別磨嘰了,他曹老二平日就不把你放在眼中,就連他手下那幫混混,也不把您當回事兒。現如今,咱就就跟他碰一碰,非要僵了他的局不可。哥哥,拍板吧。別猶豫了!”

馬猴子一番話說完,再看餘二爺,眼神都冒亮光了。

“兄弟說的對,我怕他幹嘛?既如此,咱就這麼定了,我非把他姓曹的腦瓜子打成咯窩不可!”(注:咯窩,天津話,形容受損但沒有完全碎掉的蛋類)

“嘿,我的好哥哥,您可算想明白了,這就對了,就這麼辦!不過這事咱們急不得,要從長計議,需先找點事兒,把火拱著了,方才好辦事,到時候咱們出師也就有名了。哥哥,您穩坐鍋伙中,外面的事兒交給老兄弟我去辦,您只管放心,我一定把事兒辦的妥妥當當,讓您老安心、放心、舒心、順心。”

也不知這小子哪來這麼多“心”,他跟餘二爺又白話一會,接著自己走了。幹什麼去了,碼人去了。這小子沒說大話,他把周遭那些狗食、狗爛兒,還有十幾個打算入夥的混混召集起來,連同鍋伙早先的那幫人,差不多有百十號了。從人數上來看,跟曹老二不相上下,接著就該找茬兒了。

從這天開始,他沒事就在陳家溝子一帶轉悠。這一天,他終於戴著機會了。

幾條從海上下來的漁船天不亮就到了溝子,因為中途出點事故,因此在水上耽誤了時間。海魚不賽河魚,出水就死。若不及時卸貨售賣,這魚就不新鮮了。偏巧下起雨來,曹二爺魚鍋伙的弟兄沒來得及趕到,有兩個在岸邊看夜的兄弟也主不了差事。就在這事,順著河邊來了二十幾條黑影,領頭的這人就是馬猴子。後面領的那些位,不用問,就知道是餘二爺的人馬。

這夥人到了之後,二話不說,上前朝著看夜的兩人就打,打完之後拖到外面,“啪啪”踹到河裡。多虧兩人會水,要不然非淹死不可。

漁船上的這些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因此也不敢勸,更不敢幫手,只能眼巴巴看著馬猴子打人。

把人拖走之後,馬猴子呲牙一笑,差點沒把對方嚇死,這笑的太瘮人了。

“各位爺們兒,這裡現如今不姓曹了,改姓餘了。各位大可放心,原先曹老二給什麼價,我們還給什麼價,不但如此,若是魚鮮,還能多給一成。並且當天結現錢,絕不賒賬。你們是賣魚的,賺的是辛苦錢。賣給誰不是賣,他姓曹的有事沒事總虧待你們,明明是鮮魚,非說魚發臭。並且不給現錢,還要賒賬,吃虧的總是你們。如今這地方易主了,你們跟我們做生意,把心放肚子裡,坑你們一文錢,就是坑我親爸爸。別的不說了,船上多少魚,卸下來吧。”

說完話,一揚手,後面過來一個小子,這人手裡拿著個黑色布袋子,打開一看,白花花的銀洋。

這可是好東西,這玩意能讓人不要命,這玩意能讓人賣兒賣女,這玩意能讓人連爸爸都不認。現如今白花花的銀洋擺在這,不要才是傻帽。趕緊卸貨吧,爺們兒給現錢了。

馬猴子說的對,賣給誰不是賣,他姓曹的也不多給錢,現如今有現錢拿,還能多拿一成,誰不願意誰就是孫子。

不大會工夫,魚全卸完,馬猴子按照數量把錢付給這些人。拿了錢,一個個樂呵呵,說好從這天起,就跟餘二爺做生意了,不買姓曹的帳了。馬猴子很高興,讓他們撐船回家。接著讓人去把魚販子找來,說好低價賣魚。

不一會,一大群魚販子跑著就來了,今天的魚比往日便宜三成,這些魚販子跟瘋了賽的,七手八腳把魚分完,結完錢後,去各市場販賣。

馬猴子明著吃虧,賠錢買人心,只要把曹老二趕走,他把持了魚鍋伙,到時候買多少錢,賣多少錢就是他說了算。

有幾個魚販子推著車興高采烈有說有笑在路上行走之時,碰到個人,這人是誰啊。就是開頭說的那個去找曹二爺的混混。他名叫陳耀庭,小名三庭子,有人也管他叫小三或三兒。

這小夥模樣俊俏,器宇不凡,看外表是個上品人物。如此一個好男兒,理應從戎為軍,報效朝廷,可偏偏要當混混。他爹孃生有三個兒子,他是家中老么,大哥陳耀祖,二哥陳耀宗,都是老實人,靠著腳行幹苦力為生。老爹死後,老孃跟三個兒子度日,也許是從小對三庭子溺愛慣了,使得這小子性格有些頑劣。長成之後,不想跟大哥二哥一樣沒出息,老爹給三個兒子起的名字好,就是為了耀祖宗門庭,如今大哥二哥甘為平民,這是辜負了老爹的心願。於是他把心一橫,離家出走,開逛當混混,投到曹二爺麾下,成了曹二爺的左膀右臂,現如今在鍋伙之中已經五個年頭,儘管只有二十三歲,卻好勇鬥狠,十足的老江湖。

這一天,三庭子早起,看外面下雨,擔心魚鍋伙人手不夠,耽誤買賣。於是披了一塊油布,奔魚鍋伙而來,不曾想在路上遇到這幾個魚販子。

他心中納悶,怎麼這麼早就開市啊,誰做的主?於是攔住幾人,詢問怎麼回事。

好傢伙了,不聽則可,聽完之後,惹得三庭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跟馬猴子見過幾面,知道這小子是餘二爺的心腹,是個沒好心眼子的狗食玩意兒。現如今他要霸佔魚鍋伙,哪能讓這小子如此容易得逞。

“馬猴子,今日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我要讓你小子變死猴子。”

想到此,三庭子從褲管拔出一柄攮子,這是他每天隨身攜帶之物。身為混混,斧把、攮子不能離手,必要時就要動傢伙。

再看三庭子把油布丟掉,反手持攮子,撒腿奔著魚鍋伙跑去。這一去,勢必就是一場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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