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週刊》記者 陳一良|浙江麗水報道
2020年春節假期，《中國經濟週刊》記者來到浙江省景寧縣（即“景寧畲族自治縣”）走親訪友。
朋友們大多熱衷炒股，飯局上聊起股票，大家談及最多的，不是哪個板塊好，哪隻股票有潛力，而是在2019年底被判14年有期徒刑的前任縣委書記林康。
落馬時的林康官至浙江省麗水市副市長，在出任副市長之前，曾在麗水下轄的景寧縣任縣委書記5年。
為何“股民們”愛聊落馬的前任縣委書記？
原來，林康沉迷炒股，受賄數千萬基本都投入股市，炒股甚至成為他“斂財最直接的原因和動力”，林康還因聽信所謂“小道消息”，大量購入多隻股票，導致鉅額虧損。當地人戲稱其為“炒股書記”。
主政一方的縣委書記居然因熱衷炒股而大肆受賄？好奇之下，記者查閱了相關材料，試圖還原這位“炒股書記”的故事。
因大肆受賄而落馬
2019年11月22日，杭州市中院公開宣判麗水市人民政府原副市長林康受賄案，對林康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4年，並處罰金人民幣300萬元，其受賄所得贓款上繳國庫。
2008年至2016年，林康利用擔任麗水市松陽縣長、景寧縣委書記等職務之便，為有關單位及個人在房地產開發、工程承接、土地拆遷補償等事項上謀取利益。2005年至2018年，林康多次收受相關單位及個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摺合人民幣4196.2349萬元。
法院認為，林康的行為構成受賄罪，數額特別巨大，應依法懲處，但鑑於林康歸案後認罪態度好，能如實供述自己罪行，主動交代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受賄犯罪事實，認罪悔罪，積極退贓，對其從輕處罰。
一位接近浙江省紀委的相關人士告訴記者，林康受賄的大部分贓款已退還，“否則，刑期不止14年”。
2019年6月，浙江省紀委公佈的針對林康的“雙開”公告也指出，林康喪失理想信念，毫無黨性原則，為掩蓋其嚴重違紀違法問題，多次與他人串供，轉移、藏匿涉案物品，對抗組織審查；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違規收受貴重禮品；隱瞞不報以他人名義持有鉅額股票等事項，在談話、函詢時不如實向組織說明問題；沉迷炒股並借用管理和服務對象鉅額錢款，長期違規從事營利活動；經濟上貪婪，利用職務便利為私營企業主謀取利益，肆無忌憚進行權錢交易，收受鉅額財物。
權錢交易，參與“集資”獲利
1962年出生的林康，1981年通過自學考上麗水師範專科學校，並在學校入了黨，36歲時被提拔為副處級幹部，2001年開始在松陽先後任常務副縣長、副書記、縣長等職，至2011年11月，時長10年8個月。
據查，在松陽縣任職期間，林康先後參與了茶葉商宋某某在江西省吉安市某項目的集資，房地產老闆鍾某某在江西省鉛山市某項目的集資，某建設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紀某某在雲南某項目的集資，本金從起初的20萬元，增至400萬元。其中，紀某某給出的年利率高達50%。有官方媒體指出，這些集資項目雖不在松陽縣境內，但這些人都是從松陽走出去的商人，政商利益的交織，源於雙方對權錢交易的訴求。
果不其然，作為對高額“利息”的回報，林康利用職務便利，幫助宋某某在茶葉市場經營管理方面，幫助鍾某某在拆遷補償方面，幫助紀某某在酒店項目建設等方面謀取利益。
在松陽縣工作期間，林康積累了財富，也學會了炒股。
2011年11月，正值知天命之年的林康從松陽縣委副書記、縣長的崗位上調任景寧縣縣委書記，而時任景寧縣委副書記、縣長的鐘昌明則調任松陽縣擔任縣委書記。
曾大興土木
剛開始炒股時，林康資金量不大，真正出現較大資金投入是在2011年底之後，也就是他任景寧縣縣委書記以後。
景寧縣是浙江省內欠發達縣之一，2011年全縣生產總值僅為32.17億元，在麗水下轄9個區縣中列末位。
公開資料顯示，林康任職景寧期間，景寧縣大量工程項目上馬。
2012年7月，景寧縣啟動總投資6億餘元的麗水產業集聚區生態產業低丘緩坡開發項目景寧組團（農民創業園）項目。
該項目位於景寧縣城西南側約8公里，規劃總面積多達5200畝。
在林康任期內，景寧縣還啟動了縣民族醫院、縣體育運動場館、外舍小學、外舍大酒店、外舍汙水處理廠、山哈大劇院、鳳凰古鎮和縣體育場區塊城市商業綜合體等項目的建設，項目投資金額較大。
以鳳凰古鎮、民族醫院和體育運動場館為例，鳳凰古鎮項目總投資約24.90億元，總用地面積超17萬平方米；縣醫院分二期建設，一期估算投資3.87億元；體育運動場館項目總投資約2.57億元，這三個項目相加，總投資超30億元。
總投資超20多億元的景寧縣鳳凰古鎮項目現場。（《中國經濟週刊》記者 陳一良 攝）
諸多項目的密集上馬，或許也給了林康更多以權謀私的機會。
“不要那麼多，有2000萬養老就夠了”
調任景寧縣委書記不久，林康就結識了一位“新朋友”，即某投資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齊某某。根據法院判決，林康受賄金額中約四分之三都來自這位“朋友”。
2016年11月8日，景寧縣召開縣體育場區塊房屋徵收工作總結大會。會上，林康說，縣體育場區塊房屋徵收工作是景寧縣有史以來縣城中心徵遷項目中規模最大、工作量最大、情況最複雜、法律程序最嚴謹、徵遷速度最快的項目，“也是對加快景寧縣城區建設，改善城市居住環境成效最顯著的項目，徵遷工作捷報頻傳，圓滿完成，為體育場區塊城市商業綜合體建設開了好頭。”
景寧縣體育場區塊城市商業綜合體項目前期工作於2015年3月份啟動，2016年11月完成徵遷工作，建築面積約27萬平方米，由購物中心、花園洋房、高層住宅及別墅組成，目前已基本建成。
仍在建設中的景寧縣體育運動場館項目，總投資約2.57億元。（《中國經濟週刊》記者 陳一良 攝）
不為人知的是，在林康義正詞嚴的講話背後，該項目或成為他在景寧最大的牟利工具。
2019年12月11日，浙江省紀委省監委網站披露，該項目立項後不久，齊某某向林康表示希望拿下景寧某廣場項目，提出要是賺了，送他4000萬元，而林康稱“不要那麼多，有2000萬養老就夠了。”
最終雙方“各退一步”在3000萬元上達成共識。
林康對此事也曾有過猶豫。林康在懺悔材料中寫道，對於這筆錢，他“取捨艱難，不拿失落，想拿又怕燙手”，但是，僥倖和貪婪最終還是佔了上風。
景寧當地多位人士向記者表示，齊某某拿下的“某廣場”項目即景寧縣體育場區塊徵遷後新建的商業綜合體“東方廣場”項目。
建築面積約27萬平方米的景寧縣“東方廣場”城市商業綜合體項目。（《中國經濟週刊》記者 陳一良 攝）
炒股浮虧超千萬
談及大肆受賄的原因，林康曾這樣解釋：一來從小窮怕了，二來小兒子尚未成年，想著給他留點財富，更直接的原因是自己迷上炒股，當時正到處籌錢投資，想著一夜暴富。
林康自稱斂財最直接的原因和動力就是炒股，一有餘錢就往股市投，違紀違法所得基本都進了股市。
從浙江省紀委省監委網站披露的信息來看，早些年，林康謹慎操作，盈虧基本持平，但2017年以來，林康聽信了幾個所謂股市“內部消息”，一買入就被套，越陷越深，股票賬戶資金被套達30%，賬面浮虧超千萬元。
炒股被套，受賄所得被罰沒，14年的刑期遙遙無期，“炒股書記”林康可謂人財兩失。行走在景寧縣城，與《中國經濟週刊》記者隨行的當地朋友王敏（化名）隨手就給記者指出林康在任期間上馬的多處大型工程項目。
“客觀地說，景寧是個小縣，也是個人情社會，主政官員開展工作有一定難度，林康在景寧5年做了很多工作，成效很大，可惜沒有守住廉潔底線。”王敏說。
2016年3月開始，林康曾因工作業績突出而被多次提拔，先後任麗水市人大副主任、黨組成員，麗水市副市長、黨組成員。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林康接受審判後不久，曾主政景寧、松陽兩地長達13年的浙江省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副廳長級幹部鍾昌明主動投案，目前正在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鍾昌明投案與林康落馬是否有關目前仍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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