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禅茶?听两位寺院的师父怎么说


什么是禅茶?听两位寺院的师父怎么说

茶之一物,往浅了说无非是忙里偷闲,苦中作乐。

整日奔波忙碌,若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如觅一处清幽的所在,喝一盏清茶,便有了空灵的禅意。不管生活多么纷扰,有一间清静的茶室可以坐下来,像位隐士一样暂时做一个局外人,在淡淡的茶香中借得一刻清闲,无疑是幸运的。然而清静的地方并不好找,人迹少至的禅院,倒是喝茶的好去处。

清雅永福寺,听风一壶茶


什么是禅茶?听两位寺院的师父怎么说

杭州永福寺

杭州美则美矣,然而游客实在太多,让美景失了许多韵味。

石笋峰下的永福禅寺,名气不是很大,却正好造就了一方清幽之境,故而我到杭州便往永福寺去。寺依山而建,山道旁有翠竹两片,清溪一条。竹林里漫着雾气,中有鸟鸣,新笋从潮湿的土里一株株拱出来,两只小松鼠抱着啃得不亦乐乎。拾级而上,竹林深处有松柏,永福寺掩映其中,像一位西子湖畔不为人知的隐逸高士,自成高格。“结庐松竹之间,闲云封户;徙倚青林之下,花瓣沾衣。芳草盈阶,茶烟几缕;春光满眼,黄鸟一声。”《小窗幽记》里的这一席话,用来描述永福寺,正是贴切之至。

西湖龙井名闻天下,永福寺的龙井禅茶亦引得不少爱茶之人的钟情。永福寺内有自己的茶园,不大,只四亩地光景。每年清明节前后,僧人们纷纷去茶园采茶,法师们还会收集各种纯正的茶青,请来茶农帮忙,炒制成上好的新茶。下午时分,正是外面的茶馆最喧嚣时候,这里却好,寺内的福泉茶馆僧客团团围坐,于袅袅茶烟中边品茶,边论禅议事或说些闲话,清雅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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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寺僧人

我与约好的明行法师拣一处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推窗满眼山景,清风微拂,阵阵松涛。福泉茶馆全部为木质结构,前面有一块空地,僧人用竹筒引来清水,流进一个石槽,叮咚作响。水溢出后成一池,池中养鱼。待人拿来茶叶茶具,法师亲自给我表演泡茶,温杯、洗茶、闻香等一个个动作都做得十分精细。茶壶照常是紫砂壶,茶杯却是透明的玻璃杯,我不知缘故,询之法师,才知这是为了更好地观察龙井绿茶的颜色与形状。

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开水倒进杯里,很短的瞬间,炒干的茶叶重新绽放出生命原来的美丽,在清水中自由飘动,成了无拘无束的精灵。龙井新茶泡开后清澈透亮,青翠异常,让人想起西子湖畔的许仙,清朗倜傥,亦不乏似水柔情,影影绰绰却也清新可人。

缕缕茶烟升起,凑近一闻,淡淡的茶香,清新宜人。喝一口,细细品味,色泽温润,入口甘甜,与外面的龙井茶有些不同。向法师请教何故,法师笑道,“这也是大自然的恩赐,我们院内有一眼白沙泉,所谓 ‘幽泉出白沙,流傍野僧家;欲试清甘味,须烹石鼎茶’,我们泡茶用的水都是取自白沙泉。”

佛界把盏品茗,不叫喝茶,叫吃茶。禅茶文化意境高远,“正、清、和、雅”是其精神境界,“感恩、包容、分享、结缘”则是禅茶的功能,明行法师对此深有体悟,他说,“杂乱浮躁的心态就算是甘露琼浆捧杯在手,也会平淡无味;但若能平心静气细细品悟,一杯清茶就是人间最好的佳酿。”

《五灯会元》记录了“饭后三碗茶”的和尚家风,由此可知,僧人不可一日无茶,清代郑板桥有幅对联,“从来名士能评水,自古高僧爱斗茶”,可见僧侣嗜茶,自古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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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龙井

明行法师自言他这一天还没吃饭,我已经是他会的第六位客人,每有客来,便以茶相待,喝得多了,肚里暖暖的,并不觉饿。经常过来找他的,有熟识的朋友和文人雅士,单为品茶谈天;亦有不少心中困惑之人,想要释疑解惑,法师仍是请他们喝茶。一杯茶还烦,两杯茶仍然烦,但在清幽的环境里,喝上一壶茶,心一定能平静下来。当你平静,自己就会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能让一个人在喝茶的过程中,在清雅的氛围里静下心来,从而悟到自己的内心真正所需,解除一些困惑,我觉得就是禅茶。”明行法师说,“清心,静心,养心。这是禅茶的精髓所在。幻心每遇尘嚣起,真性常随云水闲。”

最美的还是黄昏,立于寂静的古刹前,斜阳微醺,静谧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纳,那些俗世中庸庸碌碌的烦恼,全都烟消云散,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一抬眼就是西湖和杭州繁华的一面,而我所处的地方,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和暖黄的夕阳。确实,杭州城就是很多人每天工作生活的地方,如此忙碌地生活在这个城市,也知道杭州是多么美丽,但是有几个人慢下脚步来,仔细地欣赏过她呢?

嘉兴石佛寺,禅坐静人心

清幽之境,通常在远离城市的僻远之地。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嘉兴的石佛寺就离自然很近,距繁华不远。出嘉兴城东南行二十七里,即是凤桥古镇。这是老底子的算法,现在宽阔的马路纵横,想来起码要近一半路程了。

大概是六七年前的初春,我背一背包去寻石佛寺。从凤桥镇的街道尽头转进一个路口,上一石桥,放眼望去,满目都是花的世界。田野里遍地桃花和油菜花,粉红与金黄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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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梅花洲

视线左移,目之所及处隐隐可见廊檐飞角的一座建筑,藏于桃花之间,想来便是石佛寺。我痴痴地往前面的小道走,遇一河流,缘河而进,河岸相间两米左右便植一株水蜜桃(人言嘉兴盛产水蜜桃,此言不虚)。其时正是清晨,桃花和油菜花上都沾着晶莹的露珠,散着微微的凉气。在花间缓行,经两座小桥,再走过青石板铺就的一条小道,便见一道山门掩映在一颗巨大的香樟树下。桃花掩面,薄雾如纱,置身石佛寺,恍若梦境,我爱幻想的毛病又犯了。心想着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莫非就是这样?而唐朝写下“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书生崔护,可曾再遇到那位桃花之下给他奉茶的女子?

叙清雅环境,其意是为喝茶。而茶是等待被品欣的,如空谷里的幽兰,茶一定期待遇到知音。在石佛寺喝茶,是在禅房内。禅房雅静,木椅茶几。紫砂壶,浅墨色瓷杯。新茶被泡开后,在杯中上下漂浮,最终归于平静,沉在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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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边斟茶,边语调平缓地与我说道,“其实人生也是这样,浮浮沉沉,最终都会归于平淡。茶味初饮苦涩,再饮回甘,饮后余香,人生何尝不是苦乐参半。所谓禅茶,并非只是简单的指寺院僧人种植、采制、饮用的茶。饮茶也是一种禅修。佛家讲究‘茶禅一味’,一茶一禅,两种文化,有同有别,不即不离,一啜一饮,甘露润新。”我将所有的通讯工具、电子设备全都关闭,在茶杯袅袅上升的烟气里,听法师一午清谈,安享心灵的宁静与清凉。

在石佛寺,让人静心的除了茶,还有禅修。石佛寺住持明奘法师认为佛法不应过度强调来生,而应关注现世,也即现法乐住的当下、直接、不二的禅风。他率先在全国各地倡导直指人心的,淡化宗教色彩,淡化信仰归属,面对每一颗具体心灵的善地禅修系列活动。石佛寺也是禅修中心之一。在周末禅修班的通知中,明奘法师这样写到:“来我的禅堂,或者就在你的家里,默然静坐,与心相守!禅修,不关乎信仰,无关于宗教。坐下来——就是——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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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石佛寺时,正逢周末。法师询问我愿不愿意体验一下禅修,我欣然应往,恰逢这时下起了雨。禅堂的四周引水围成水池,室内宽阔,能容纳数百人,木地板,木格子窗棂,地上摆着禅凳蒲团。活动开身子后,大家纷纷坐上蒲团,听带禅修的法师吩咐。

法师出家前是学音乐的,声音柔和,他说世人求神拜佛,其实神佛都帮不了我们,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当你静下心来,你才能自己知道自己的困惑在哪里。接着教授禅坐的姿势,嘱咐大家关注自己的呼吸,发现自己分心就马上把心拉回来。此为观息法,只关注自己的呼吸。待大家坐定,法师敲三声木鱼,厚实悠远,大家开始禅坐。

我坐的方向,目之所及,是一个雕空的坐禅佛像,明媚的光从佛像身上透进来,我似看非看,关注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腹部的一起一伏。过不多时,腿开始疼痛,忍住了,又有许多杂事浮上心头,我尽量不去想,闭了眼,数着自己的呼吸。当人闭着眼睛,听觉会变得敏锐。那一刻,世界静极了;那一刻,整个世界只剩下禅堂外雨落池塘的声音,风敲屋檐上铃铛的清响,竹林和桃树上的鸟鸣,和远处村落里传来的隐隐犬吠,以及,自己的呼吸声。

呼吸,伴随着我们每个人一生的分分秒秒,却常常被我们忽略。当我们关注呼吸,一呼一吸之间的那个空当,虽然只有三分之一秒,但就是那一瞬间,我们不会有任何念头,开始看见自己的心灵。很多时候,我们总是为过去感到遗憾,为将来感到担忧,而我们却恰恰忽略了现在。随着社会节奏越来越快,我们很多人迷失自己,寻寻觅觅,没有归宿,其实心安之处,即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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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石佛寺

夜宿石佛寺,禅房里素洁雅致,放有笔墨纸张,经典几卷,无事时可以抄经。院内种红梅与吊兰,院外石桥水悠悠。九点刚过,深沉悠远的钟声响起,止静的时间到了。雨还未止,我躺在床上,听雨落屋顶,一阵疏一阵密地敲打着瓦片,后面渐渐平稳了,像是雨丝在轻轻敲着琴键,而夜风帮她拨动着琴弦。心想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能打扰这风声雨声了,心中便一片空明,渐渐浅睡过去。

一夜清梦到天明。清晨走出山门,两个石缸接了满满的雨水,有几片桃花飘在水面,细雨落下,激起一圈圈涟漪。沿河漫步到河边,见有两个亭子,上盖茅草,周围桃花夭夭。亭子无名,亦无题字。想起唐伯虎的《桃花庵歌》:“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觉得实在飘逸洒脱至极。

而石佛草庵无名,周围又是桃花,便自己在心中将其取名“桃花庵”。寺内不可饮酒,便向法师要来一壶茶,倚在“桃花庵”里慢慢去品,心中若有所思又似一无所念。这时雨大了起来,雨水渐渐遮住世界,剩下我醉在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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