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話年輪
薛國慶
太陽已經偏西，西邊半拉天都是紅霞，映照得大地像鍍了層金。
今天散步溜達遠了些，又經過公路邊一個開放式的木材加工廠，一個握著旱菸袋的老人蹲在一個粗樹軲轆上和善的對著我笑，煙霧在他黑黃的牙縫裡進進出出，他花白的頭髮和黝黑皺褶的面孔在霞光裡油光發亮。旁邊簡易的工棚門口，一個頭頂花手巾的老太太坐在板凳上剝韭菜。
“你好啊！我看你經常打這走！”老頭熱情地打招呼。
我對他笑笑，看老太太也仰著臉對著我笑，我也打招呼，“嗨！你們好，你們住這裡嗎？”
“嗯，不是滴，俺倆才從老家來月把，替俺兒子看場子滴，這是他辦的木材廠，恁住這附近嗎？來這坐！”老太太很有興致，想要攀談的架勢。
我擺擺手，“不要不要。嗯，不遠，你們看見過我嗎？”我笑著問。
“可不？看見好幾回你打這溜達，是散步吧？”老太太有些奇怪地口氣。
我說是的。我停住了，盯著看老頭腳底下，那是根大柳樹樁，樹身彎彎的，很粗，樹梢也截斷了，兩頭都是新鮮的茬口，空氣裡散佈著香噴噴的木料味。“呦，這樹真好！”
“可不？才好來，這是才將運來的，俺兒說，這根大料不好用，單為擺這留人看的。”老頭嘿嘿笑著說。
“是嗎？那我看看行嗎？”我走上前去。
“恁看恁看！”老頭說著從上面挪下來，走過去幫老太太剝韭菜。
“謝謝啦！我不買，我看看玩的”，我繞著走到樹軲轆四周都看看。
“沒事沒事，你隨便看！”兩個老人一起笑著說。
我停在樹根一頭，看那粉黃色的橫截面，感覺真美，這是自然的鬼斧神工所留，造化的神采洋溢於其中，裡面蘊含著很多生命密碼。我發覺自己是第一次真正看樹的年輪，以前看到過多次，都是一閃而過，這回算是逮住機會了。我凝視了很久，看著看著猛的怦然心動，一時有思接千載、視通萬里的感覺，似乎有很多感慨，一時又說不出。
樹茬面是由很多不規則的同心圓組成，有二十多個圈，中間的圈實心了，我想這是一個生命的開始，接著一個個同心圓逐漸放大，這些一年又一年的生長痕跡，就是年輪。圓圈的一個地方發生了褶皺，每一個圓線都在這裡轉了個大彎，我一個個數過去，這個樹的側面，我發現了個深深的老傷痕，已經長出臃腫的結塊，波紋似乎要擠在一起了，這一半樹身的木紋扭曲密匝，似乎長得比較艱難，有一處的七八根年輪線是斷了的，我彎下腰從側面看竟然是一個洞，原來這恰好是蟲子鑽的地方，還能看到一些蛀爛的痕跡，另一面的樹身子要健壯多了，波紋疏密相間，較為規整，木質的結構顯得舒展、自然，我想這應該是靠南的一面，可能陽光雨露這邊接受的更充足，遭受的侵害也少些，明顯這一半樹幹長得粗壯和扁圓。這一圈一圈深淺相間的年輪，記錄了一個生命體曾經經歷的悠悠歲月、風霜雷電、傷痛喜樂，這是一棵樹的生命檔案。
思路拉了回來，我直起腰，猛然發現兩個老人一邊幹活一邊帶著好奇的笑意瞅著我看，表情蠻豐富的，很搞笑，臉上刀痕般的皺紋彷彿要舒展開的樣子，那也是一道道歲月的年輪，我一時有些難為情，也就舒了口氣，笑嘻嘻的和他們道別，開始往回走。
“再來坐啊！”老人很熱情的，老遠還在向我招手作別，西天的紅霞映著他們，影子投來我走的方向。
我感覺今天收穫真的很大，因為我第一次認真地看了年輪，而且是在此時年末歲首的特定時段，心有所思、心有所感，也心有所悟，似乎把我一直淤積在心頭的感慨梳理了很多。我有一些痴痴地邊走邊想，樹的生命有年輪見證，人的生命呢，也有年輪嗎？除了臉上的皺紋，有樹這麼豐富的印記嗎？我想應該也是有的，一個人生命的年輪也許沒有這麼清晰而準確的標註在表面，但在悠悠歲月之中，經歷了風雨雷電、喜樂悲愁、成敗得失，印象是無法磨滅的，又怎能不留下痕跡呢，至少在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生命的年輪，每個人的成長軌跡都是一個清晰的年輪。尤其從小到大逐漸變老，就如年輪的圓圈越轉越大，越轉越快，所以年齡大了感覺時間飛馳，當然嘍，用同樣的一年時間畫一個大圈，當然比畫小圈時的速度要加快許多，在這逐次加快的年輪週轉中，漸漸消退了青澀，消退了單純、浪漫，消退了夢幻、激情，一天天從志學、而立，到不惑、知命、耳順，直至耗盡生命的熱情。也好像冥冥中有一個力量用一個繩子拴住石頭飛速轉動，越轉越快，猛的有一天繩斷石崩，脫離了生命的向心力，人也就如同這棵大柳樹一樣重重地躺下來，然後也許有人來審視你的生命年輪，也許沒有啥好審視的，該咋咋著。對這點古人有多種表達，崩薨卒歿，普通人可不就是沒有了嘛，呵呵，勿庸諱言，這是所有人都無法逃脫的結局。但每個人都應該有權利去努力勾畫自己更多更美的年輪，珍惜生命，珍惜時光，自己一生的喜悅、成功、快樂在年輪裡定格，一生的傷痛、疾病、挫折或落寞也在年輪裡留存，自己審視，別人揣測，誰能說得清呢？也是欲說還休吧，或者說一句歲月如流、我心悠悠吧。
是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和樹的生命歷程何其相似。記得老子說，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是的，既然相似，看懂了樹木的年輪，想想人的生命年輪，就不應該是隻知道多了皺紋，除了有身體的印記，還有生命的記憶、情感的凝結，和思想的匯聚吧，還應該想想，怎樣在以後的歲月中規避一些風險，減少一些傷害，改良一下生存環境，努力讓自己以後的年輪畫得更圓滿、更美觀、更自如吧，呵呵。
想起來萬物都是一樣的，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也應該有年輪，我們的歷史、文化就是國家、民族的年輪，當然其中有盛唐開疆拓土的豪壯，也有晚清任人宰割的屈辱，甚至有南京大屠殺這樣人神共憤的慘痛經歷，國家和民族的年輪裡承載著太多的厚重分量，我們作為國家、民族血脈中流動的因子，也應該努力讓屬於我們時代的年輪更清晰更圓滿，更無遺憾，也許是我們的時代責任，時代的年輪讓我們所有中華兒女倍感驕傲，揚眉吐氣，奮發向前，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們祖國的明天會更美好。
想著想著，我一掃多時以來積聚的歲末之感，心情格外舒暢，不禁哼唱起了自己原創的一首歌曲《歲月悠悠》，曲調雖然婉轉低迴，但由於此時我的心情多了許多激越之氣，聲音中也就有了一些明亮的色彩，惹得行人側目視之，側耳聽之，眼看快走到居住的小區了，生怕遇見熟人，我只好壓低了聲音，自己體會著歌詞的韻味，一副自得其樂的架勢。現在就把歌詞羅列出來，讓所有看到此文的朋友都來玩味吧，好壞都分享一下。
歲月悠悠，歲月悠悠，才去年末，又來歲首。
多少歡樂，多少憂愁，此番一起，湧上心頭。
歲月悠悠，歲月悠悠，歲月如流，我心悠悠。
往日情結，今朝追求，厚薄冷暖，心底存留。
涸轍鮒泣，花庭馬走，是非成敗，欲說還休。
歲月悠悠，歲月悠悠，歲月如流，我心悠悠。
（上海豫園的燈光還是不錯的，可惜今年有疫情影響，大家還是儘量都貓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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