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版「芬蘭教育」:他鄉的童年並不一定美好


在《他鄉的童年》芬蘭篇中出現了這樣一個鏡頭:周軼君參觀芬蘭孩子的繪畫課,當聽到老師說“(孩子)可以在紙上自由地表達自己”時,她突然哽咽,被這種不否定孩子的教育方式觸動了。


真實版「芬蘭教育」:他鄉的童年並不一定美好


整集紀錄片中最觸動觀眾的,也是這類看似和中國完全相反的教育模式


基礎教育階段很少有考試、不分等級、作業量少、鼓勵自由發展......整個社會定義成功的方式不是錢權,而是品味和教養,孩子長大後也並不想到大城市去。困擾我國的焦慮感似乎與芬蘭人無緣。


真實版「芬蘭教育」:他鄉的童年並不一定美好


芬蘭對待老師的方式也引人感慨:行業准入門檻高,但入選後相對自由,沒有督學來檢查教學任務、沒有職稱,老師在課程設計上也可以更有創意,不必被成績比拼束縛,更專注於知識的生活運用。


真實版「芬蘭教育」:他鄉的童年並不一定美好


這類對芬蘭“快樂教育”的羨慕並不新鮮。


芬蘭在國際教育界“稱王”已久,這源於OECD舉辦的PISA測試(國際學生能力評估計劃)。在2000年初次舉辦時,芬蘭學生就以優異的成績脫穎而出,後來還兩次位居第一,自此,不同國家的教育工作者都想一探究竟,無數人慕名訪問,相關書籍、紀錄片層出不窮,它們共同樹立了芬蘭的“教育奇蹟”稱號。


而對我國來說,不僅芬蘭模式,所謂“不以應試為主要目的,更注重激發學習自主性”的“西方模式”一直是家長和孩子心中的烏托邦,每每有相關話題都能引發討論,但由於大多家境普通者仍然只能“十年寒窗”,你經常能感覺到一種想逃離但不得以、只好寄託期待在一代代人身上的氛圍。


隨著新媒體將各類教育話題引入,

家長們的焦慮也更加嚴重。身邊從事教師的朋友說,家長在媒體引導下經常今天認同媒體宣傳的芬蘭經驗、明天認同衡水模式,今天想讓孩子快樂學習、明天又施加應試壓力,導致老師很難管理,孩子們也充滿情緒。


然而鮮少傳到國人耳朵裡的是,芬蘭神話已經被批判,在”快樂教育“中成長的孩子不一定真的愛學習,“教育模式”也早已成為有策略的宣傳手段。


被神化的芬蘭教育模式


芬蘭教育研究者文德(Fred Dervin)在《破解神話:還原真實的芬蘭教育》中數度傳達出無奈感:外界對芬蘭有太多刻板印象,哪怕芬蘭已經出現了很多問題,但錯誤的觀念仍然被傳播。


比如學習自主性的問題。文德教授認為“自主性”是非常複雜的概念,不是簡單的”不被拴住“,但外界仍然會把想象中的“自主性”套在芬蘭孩子身上,同樣,他也在芬蘭學生中看到了缺乏批判性思維的現象。


真實版「芬蘭教育」:他鄉的童年並不一定美好

真實版「芬蘭教育」:他鄉的童年並不一定美好


| 社交網絡對芬蘭教育的吹捧


而外界普遍認為支撐“學習自主性”的平等教育模式也有很多潛在問題


在Quora相關問題的答案中,你能看到這樣的反例:


一位答主說,她算是聰明點的孩子,在學校從不寫作業、不怎麼努力就有好成績,這導致學校對她來說“十分沒勁”(very unmotivating)。加上她還曾遭受校園霸凌更是嚴重地打擊了她的自信心。直到上了高中,課程變得有挑戰性,霸凌也減少了,她對學校的厭惡才緩解。


文德教授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問小學教師馬裡特·科爾霍寧“有天賦的學生會做什麼?”,對方回答:“

什麼都不做,一直是這樣。他們坐在那兒等著,或者老師會給他們佈置額外的作業,再或者他們會去幫助其他的同學。教材也不會擴展很多。我們應該為他們成立特別的班級甚至是學校。但是在這個國家,這是禁忌......”


真實版「芬蘭教育」:他鄉的童年並不一定美好


然而

一旦孩子上了高中,又立即進入了完全不同的環境。曾令探訪者感到失望的是,“芬蘭基礎教育階段做出各種努力來保障教育公平,但從高中開始卻鼓勵進行殘酷選拔”。學生也同樣會出現“應試機器”感,比如更希望老師教授對考試有用的東西、臨時抱佛腳、課堂狀態不積極等。


我們也並不知道從童年的無競爭、無等級一步跨越到高中精英教育,孩子們是否會出現一定的心理問題?當芬蘭的貧富差距同樣在擴大時,面對社會壓力的他們又會怎麼辦?


這些在宣傳中都很少被提到,外來訪問者似乎也很少關心。而事實上,芬蘭的教師考核制度也並不如外界宣傳得那麼理想,佐證芬蘭教育地位的PISA測試已被質疑合理性,且芬蘭的成績在近年下滑,這令人好奇,種種矛盾下,芬蘭神話地位為何不倒?


真實版「芬蘭教育」:他鄉的童年並不一定美好


| 芬蘭近年PISA測試的分數


芬蘭的任務是向世界兜售教育?


文德教授在書中談到了神話假象的由來,比如很多訪問者前來,但只做些並不足以支撐結論的研究,芬蘭相關機構也會策略性地應對訪問。這背後是芬蘭的教育品牌戰略


在當下的教育國際競爭時代,“每種被認為優質的教育體系都會迅速成為出口商品”,芬蘭當然也不會錯失這個機會。


自2008年起芬蘭便開始教育營銷,如今,各種各樣的機構都在“出口”培訓、師資、師資培訓者甚至是學校,其中最大的客戶是沙特阿拉伯、中國和阿聯酋。“出口”內容當然是設計好的,它保持著某種宣傳口吻,不僅向外遮蔽複雜性,也反過來讓芬蘭某種程度上沉浸在優越感中,而忽視了自我批判。


有趣的是,當文德教授試圖傳播更真實的答案時,卻發現很多人並不想聽,一位加拿大同行甚至直接說:“我們不關心弊端,我們只想聽芬蘭教育的優點,我們需要做做夢。”


真實版「芬蘭教育」:他鄉的童年並不一定美好


而即使芬蘭神話倒下,在國家品牌競爭的環境下,仍然會有新的神話被樹立、被單一化傳播,成為新的烏托邦。其背後的商業性,似乎比教育的育人目的更加重要


文化主義者拉普蘭提在談及國家品牌戰略時也談到了這樣的問題:“它割裂並反對那種旨在發現讓人深信不疑的聯繫的闡釋。它中斷了運動的流。通過區分並強化這些很快就變成了陳詞濫調的對比,它在各個大陸之間建立了一堵難以逾越的牆,把‘文化’籠罩在永恆的對立中。”


當然,這並不代表芬蘭或其他國家的模式沒有借鑑意義,也不代表我們該安於本國的教育模式,只是別忘了我們把目光投向遠方的初衷:不是尋找觸不可及的烏托邦,而是尋找真正能幫助不同孩子的更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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