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春山往事(4)——王熙鳳的前世

警幻仙子的回憶——凡鳥之戾

放春山往事(4)——王熙鳳的前世


絳珠成仙已經有些日子了。赤瑕宮主很熱心地幫我張羅她的入職典禮。大典之後,她就帶了真瑤和神瑛去下界巡遊去了——說是大荒山一帶有惡禽為患,她帶人去收伏。其實還不是希望把神瑛和絳珠先分開一段時間!

絳珠倒是個乖巧可疼的人,一直都很聽話,安分守己。她很聰明,教她的工作一學就會。幹起活來也兢兢業業一絲不苟,無可挑剔。但是也許是離塵未久的緣故,她的心腸很軟,經常為那些薄命情鬼的悲慘命運而嘆息傷感。所以我以她道行經驗尚淺為由,不願給她太多工作,希望她多出去遊玩散心。可是悠閒的她也無處可去,因為我要她與赤瑕宮保持距離,她與太虛幻境其他仙女也不敢深交,因為怕不經意間洩露自己的身世。她的話越來越少,嘆息越來越多。姐妹們只道她天性靦腆文弱,不慣交際。獨處的絳珠似乎更會經常感懷自己的身世,因為尚未報答甘露之恩,她內心總有股未盡的纏綿之情。我常常私下安慰她,說以後會找機會讓她報答神瑛。其實我心中明白,這樣的機會微乎其微。赤瑕宮品級比太虛幻境要高,神瑛的仙職品級也較絳珠為高,根本沒什麼會需要她幫忙的地方。絳珠現在日益憂鬱,比成仙前更內向了。人家說“快樂似神仙”,絳珠卻一點也沒有做仙子的快樂感。我為此著實內疚,卻也無計可施。

赤瑕宮主回來後,與我的交往也減少了很多。神瑛倒是常來,不過是來找我的妹妹可卿。他們自幼一起玩樂,彼此甚是談的來。好在神瑛每次來只找可卿,隻字不提絳珠,也許赤瑕宮主也提醒過他了吧?每次想到這樁公案,我就暗自嘆息。

可是忽然有一天,赤瑕宮主再度請我進宮。我們在聆濤閣相會,這裡是她的書房,面朝灌愁海,風景如畫。真瑤將我領到時,赤瑕宮主正在廊下撫琴。是她最心愛的綠綺琴,琴聲悠揚委婉。象多數貴族子弟一樣,赤瑕宮主精通各種高雅的雕蟲小技,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盡皆佳妙。音樂是她尤其擅長的,她彈琴的時候,萬物皆有靈,皆可感應她的音樂。這次她彈奏的是《惠風和暢曲》,音樂漸起,便有春風拂面,那些黃鶯、畫眉、燕子等鳥兒也紛紛飛來,啁啾不停。本非花季的桃樹也在窗前慢慢橫斜出一枝宜人的嫣紅,案上蘭花漸放,薰人慾醉。遠處灌愁海面,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海鳥翔集,鶴舞白沙。一派春意盎然。赤瑕宮主鳳目微合,櫻唇含笑,沉浸在自己的境界中。我也手捧香茗,憑欄遠眺,盡情享用這明媚春色與天籟絕音。

放春山往事(4)——王熙鳳的前世

忽然琴音驟變,改為《鐵馬金戈》之曲。狂風乍起,鳥雀驚飛。海上濁浪排空,驚濤拍岸,烏雲密佈,電閃雷鳴。雨打沙灘,怒潮洶湧如吼,狂風摧花,剎那零落成泥。黑雲壓境,海水幾乎沸騰,岸邊的礁石似乎也將碎裂落下。赤瑕宮主依舊雙目緊閉,蛾眉微蹙。我忙喝一聲:“且住!”琴音正進高亢,君弦應聲而斷,音樂遂止。抬手之間,風停雨住,海面復歸平靜。赤瑕宮主睜開眼睛,嘆了口氣,整頓衣衫,款款起立。我笑道:“好大火氣啊!”

宮主嘆道:“我正愁無人與我排遣呢!此番心事,只有說與你聽了。”我正要問她有何心事。忽只聽遠處一聲咆哮,尖利刺耳,聞者欲狂。我不禁皺起眉頭。赤瑕宮主恨恨道:“又是這孽畜,這些日子它真是吵得我頭疼!真瑤——!”

真瑤忙搶步上前。赤瑕宮主吩咐:“再餵它些迷迭香!實在煩人!”

真瑤拱手:“啟稟宮主,那畜生在發脾氣,侍從們都無法近前,已經傷了兩個人了,奴婢正要去處理。赤瑕宮主一拂袖:“豈有此理!”便飄然下樓。我緊隨其後。

赤瑕宮主邊走邊告訴我,原來那就是他們從大荒山捉來的孽禽,當初它在當地毀壞山林糟蹋生靈,搞得周遭民不聊生。這畜生雖未修成人形,卻天生異常狡詐,而且吃了辣椒就會噴火,所以也頗費了些手段才將它捉到。本來真瑤是想當場除掉它,可是神瑛憐愛它羽毛美麗,不忍傷它性命,便帶了回來,關在華林苑裡。本以為可以將它馴服,誰料這兩天這畜生當初被打的傷好了,又有了精神,整天咆哮不停,只有餵了迷迭香才能讓它安靜一會。偏那神瑛又不忍多喂,怕壞了它的腦子。赤瑕宮主一路絮絮叨叨頗為失態,看來是怨氣很大。

這華林苑是赤瑕宮的花園,其中有無數奇花異草珍禽異獸。那孽禽被獨自關在花園一個偏僻的角落。只見一圈鐵柵欄,中間一隻十丈高的鐵柱,足有三人合抱粗細,柱上穿一鋼環,連著一條沉重的鏽跡斑斑的黑色玄鐵鏈,鎖著一隻尖喙利爪毛色斑斕的雌鳳。它顯然是在發脾氣,食盆已經翻了,飼料撒了一地,加上四處散落的五彩羽毛和點點受傷宮人的血跡,場面實在狼狽不堪。那鳳凰鳥暴躁地踱來踱去,不時發出憤怒的咆哮。

放春山往事(4)——王熙鳳的前世

“此鳥叫聲中頗多不平之意啊!”我微笑道,“羽翼已就,本可凌雲,卻困守於此不能橫絕四海,豈不憾哉!”

“若就此放了它,只怕野性難馴,又要禍害生靈。”

我靈機一動:“此鳥頗具靈氣,有才志難舒之意,卻有戾氣頗重,不經磨難難以化解。當日可卿也曾在大荒山捉到一隻鴆鳥,養於閨中愛不釋手,我因忌其毒性,遣其下凡為人化解其惡性。如今下一輪風流冤孽又將下世歷劫,不如將這孽畜也帶下去化生為人,展其抱負,磨其戾氣,或許可以馴化它的野性。”赤瑕宮主旋即化怒為喜,連連頷首。

我縱身而上,抬手之間已經解下了鎖鏈。那畜生不知好歹,張牙舞爪向我撲來。我略一退步,右手一揮,“啪——”,鐵鏈抽打在鳳凰鳥的身上,彩羽紛飛如同落花。這鳥兒吃了虧,哪肯甘休,抖抖身子,又快速衝過來,利爪直掏我心窩。我輕飄飄躍起,剎那間已到了它身後,不等它回頭,又是一下,只是比上次更狠,鐵鏈幾乎砸了它一個跟頭。如此經過幾個回合,那鳳凰似乎也意識到我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便使了個詐,假裝再次撲來,待我放手後退之時,突然轉換方向,向空猛衝,意圖以大力衝擊,奪走鎖鏈,藉機逃走。我微微冷笑,手中卻並未徹底松力,待它衝到一定高度,突然發力回拉鎖鏈。那鳥兒“咚!”地一聲,重重摔落地上,鼻青臉腫。它不甘心地再次衝高,我故伎重施,這次把它摔得站立不穩,趴在地上,氣喘吁吁,動彈不得。看來它是徹底服輸了。

放春山往事(4)——王熙鳳的前世

我走近前,發現鳥兒的肉冠等處有些紅包,便道:“看來它鬧騰也不是沒有緣故,怎麼你這裡還有蚊蚋叮擾它不成?” 赤瑕宮主大驚,忙命真瑤等宮人拿了紗網拂塵去滿園搜捕,不一會便捉到了五、六隻蚋蟲,多被真瑤當即隨手捏死。我見獨有一隻吃得極其肥飽的還活著,便止住真瑤說:“留著它吧!看來這些蟲子是被鳥兒從凡間帶來的,這園裡都是絕塵的仙禽異獸,招蟲子的只有這一隻凡鳥而已,可不拼命咬它?可憐!也罷,留一隻活的,隨這鳳凰下世去,受這鳳凰的報應吧!”赤瑕宮主道:“極妙!它吸了鳥兒這許多血,就讓他也下世為人,以畢生精血償還此鳥。”

我正要解開鳳凰的鎖鏈,赤瑕宮主卻制止我說:“就讓它帶著這鏈兒下凡吧!這鏈兒雖是個鏽得厲害的俗器,有銅鐵臭氣,但以前也鎖過許多珍禽異獸,是個可用的物件。此番鎖了這畜生這許多日子,也是緣分,讓它帶著去吧。”

我點頭道:“也好,當日心月狐下凡投胎武氏,惹出了不少亂子。畢竟人世現在還沒到女人當家的時候。這鳥兒精明有靈氣,如此下凡,也需有個牽絆束縛它的東西,以免它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就讓這鏈兒也投生成人,做它的丈夫。讓他們互相牽絆束縛吧!”

赤瑕宮主又撿起鐵柱旁的一隻玉瓶:“這瓶兒也讓它一併帶去吧!這是神瑛給它喝水用的,也是它這些日子唯一不曾損壞過的東西,卻也難得了。這畜生火氣大,全仗著喝水去火呢!也許它自己也知道,毀了這瓶兒就沒水喝了吧?”

我將帶鎖鏈的鳳凰和玉瓶、蚋蟲都收入我的風月寶鑑。赤瑕宮主興致很高,在憐星臺設便宴款待我,見我那珠灰卐福雲紋的罩衣髒了,又命靈瑾取兩匹新制的天孫錦給我。我拜謝不辭。酒過三尋,我便問起:“神瑛怎麼不見?”赤瑕宮主一聽此言,又蹙起了眉頭。

放春山往事(4)——王熙鳳的前世

注: 文中說明了鳳姐與賈瑞的 前世冤孽 以及可卿與賈珍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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