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打擊來臨的時候，山崩地裂，滿目瘡痍。世界上最偉大的足球俱樂部之一——尤文圖斯，陷入了骯髒的泥淖之中。兩個意甲冠軍被剝奪，轉瞬之間從榮譽簿中被抹除。在統治意大利頂級聯賽109年之後，斑馬軍團被罰降入乙級聯賽，那裡充斥著老掉牙的設施和破落不堪的體育場。
這是對一樁醜聞的適當懲罰，但並沒有減弱在情感上的影響。都靈的“老婦人”曾經是全世界球迷們著迷於足球的源泉，而今卻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動搖了意大利足球的整個生態。許多人變得不知所措，混亂成了至高無上的主旋律。
人們稱其為“電話門”。該醜聞於2006年5月被揭發，尤文圖斯、AC米蘭、佛羅倫薩、拉齊奧和雷吉納均在泛濫的假球裡牽涉其中。一張俱樂部工作人員和裁判組織之間的聯繫網絡被揭開，其構建的目的是為某些比賽選擇有利的裁判。“各種各樣令人眼花繚亂的電話竊聽，揭示了一個充滿欺騙、詭計、道德和政治壓力的黑暗世界。”約翰-富特在他的權威著作《足球》中寫道， “在這個腐敗體系的中心，便是盧西亞諾-莫吉——尤文圖斯的總經理。”
調查發現，莫吉控制了意大利足球的大多數領域：從轉會操縱到裁判選擇，甚至連電視上對比賽的報道，都為他所左右；主持人被要求提高尤文的形象，而不去播放不討喜的回放。
莫吉用勒索、賄賂和暴力威脅建立了一個帝國，不遵從他指示的人便會受到傷害：持有異議的對手將被分配到差勁的比賽裁判；而不屈從的裁判會發現自己的職業生涯舉步維艱。然而，大多數人都遵守了這些不正當的規則，這正是意大利豪門俱樂部的力量所在。從地下關係網獲得的回報和獎賞，常常會讓這個小個子男人竊喜。
在意大利，豪門俱樂部總是受到優待。在很大程度上，這要歸功於有權勢的老闆們帶來的影響。即便不是明目張膽的腐敗，偏袒徇私和任人唯親也已經在意大利足壇中氾濫了數十年。2002年世界盃對意大利隊來說就是一場災難。此時，球迷和媒體對足協主席弗朗哥-卡拉羅的無能哀嘆不已，比對任何一位球員或教練的都多。
按照大多數人的看法，卡拉羅沒能從裁判那裡弄來特殊照顧。因此，在與東道主韓國的比賽後，便早早出局。“坦率地說，對意大利球迷而言，裁判總是腐敗的——除非另有證明。”富特寫道，“有待查明的是——他現在或曾經的腐敗方式、偏向對象及腐敗原因。正是這些，成為意大利足球大多數討論的主旋律。”
以“電話門”為例，大規模的腐敗被揭露出來。尤文圖斯高層——莫吉和吉拉烏多頻繁給裁判們打電話，希望得到照顧。他們像墮落的好萊塢編劇一樣，有效地策劃著意甲聯賽的進程。雖然其他俱樂部也牽涉其中，但檢方認定，尤文是唯一蓄意改變比賽結果的球隊，因此“老婦人”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被降入乙級，剝奪2004-05和2005-06賽季的意甲冠軍頭銜，同時上訴後（從被扣17分改為）被扣9分。
佛羅倫薩和拉齊奧最初也被判降級，後來這些處罰被推翻，但仍被逐出歐洲賽場。所有涉事球隊都被裁決扣分、罰款、禁止參與足球活動和主場關門進行等，直到處罰期結束。
尤文圖斯董事會於5月中旬辭職，莫吉隨後不久也去職。這位戴眼鏡的始作俑者，後來被終身禁止參加足球活動，並與包括吉拉烏多在內的許多其他大人物一起被判入獄。然而，在很多情況下，人們都要為正義等待太久。
當時，作為世界足球界的一顆璀璨明珠——尤文圖斯，面臨著世界末日的威脅。長久以來，標誌性的黑白條紋散發著一種光環、一種神秘感。這支巴喬和佐夫、塔爾德利和普拉蒂尼、齊達內和維埃裡效力過的球隊，有一種明顯的階級色彩。它在90年代的興奮劑醜聞中倖免於難，而“電話門”卻截然不同。這次事件導致尤文在公眾輿論方面陷入了空前困境。
“我眼睜睜看著自己摯愛的俱樂部，在一個夏天的時間裡，失去了所有的尊重、信譽和驕傲。”獨立球迷網站JuveFC.com的編輯拉夫-戈帕爾說道，“當時，壓倒一切的感覺便是震驚。這件事情很令人費解。我看著球隊在球場上贏得了冠軍，我不記得我們從裁判那裡得到過任何優待。”
“不知情的人們很快做出了典型的懶惰性假設。其他球隊也涉及其中，但我們首當其衝。作為一傢俱樂部，尤文圖斯的聲譽無可挑剔。我們是一支令弗格森爵士欽佩讚賞的球隊，前幾個賽季，這支球隊和‘銀一皇馬’一起橫掃歐陸。現在，我們要去面對乙級聯賽的生活了，這一切感覺不公平。”
隨著尤文的降級，大批球員出走，一支世界級的陣容土崩瓦解：主教練卡佩羅前往皇家馬德里。法比奧-卡納瓦羅——他贏得了金球獎併為意大利隊舉起了世界盃——緊隨其後。伊布拉希莫維奇和維埃拉去往國米，埃莫森也轉會皇馬，穆圖加盟佛羅倫薩，贊布羅塔和圖拉姆則遠走巴塞羅那……尤文圖斯不僅失去了大批世界級的天才，而且還是以令人難以置信的低價失去了他們。降入乙級後，俱樂部實質上失去了所有討價還價的能力。大多數球員都不想在這樣的水平上踢球，尤文別無選擇，只好接受極低的轉會費。
然而，在這個醜聞和恥辱的故事中，愛情的線索仍然得以浮現。像亞歷山德羅-德爾-皮耶羅、吉安路易吉-布馮、帕維爾-內德維德、大衛-特雷澤蓋和毛羅-卡莫拉內西這樣的巨星，在尤文圖斯最需要他們的時候，對俱樂部保持著忠誠。這些球員本可以很容易被遊說轉會到其他地方，但他們選擇留下來，努力恢復這家聲名狼藉俱樂部的榮譽。世界盃冠軍、出類拔萃的超級巨星們，在庸庸碌碌的次級聯賽踢球，他們將永遠和鐵桿擁躉們在一起——只是為了報答那些飽受折磨的球迷們。正如戈帕爾所解釋的那樣：“尤文留住了那些重要的球員，一支以五六名球星為核心，加上各種其他球員組成的陣容。他們將和我們一起踏上煉獄之旅。”
俱樂部離開意甲的第一場比賽在裡米尼進行。那兒是一處海濱度假勝地，但不以足球而聞名。儘管如此，尤文還是以1-1被逼平，乙級生活的殘酷現實就這樣到來了。“那場比賽的一切都令人心碎，”戈帕爾回憶說，“關於那場比賽的一切令人心碎。”“看得皮耶羅帶領球員們出場，我所能想到的只是‘為什麼球場這麼小？’一切感覺都那麼渺小、擁擠、狹窄、細微。在第一場比賽結束後，我意識到情況將會是這樣：很多球隊都想在尤文身上分得一份羹。”
斑馬軍團重整旗鼓，贏得了接下來的8輪比賽。這8場，他們打入16球、僅失1球。與主要升級對手那不勒斯的平局，代表了另一場現實的檢驗，但尤文似乎總是有格外優異的表現，來緩解人們的擔憂。很多比賽都是在一種不愉快的氣氛中進行的，裁判們可能急於向尤文表明自己的強硬態度。整個賽季中，尤文至少得到了8張紅牌，包括布馮職業生涯第一次吃到紅牌。
每當尤文圖斯踏入某個昏昏欲睡的小鎮時，便意味著那些漂泊不定、籍籍無名的球員在自己職業生涯中最大的機會出現了。第一家戰勝尤文的意乙球隊是曼託瓦——這支來自倫巴第的小球會在2007年1月13日以1-0擊敗尤文。這一天，都靈足球史上黑暗的一天。當貝爾納西的射門造成羅伯特-科瓦奇自擺烏龍，皮球越過布馮、竄入網窩時，達尼洛-馬特里球場上喧鬧的人群完全不敢相信。尤文圖斯沒能扳回劣勢，遭遇了一場災難性的失利。
毫無疑問，這次競爭比任何人預期的都要艱難得多。尤文圖斯總共平了10場。很多對手都擺起了大巴，希望能夠博得一場著名的平局。佈雷西亞也成功地擊敗了尤文，但是失利的場數屈指可數，儘管被扣了分，尤文還是贏得了最終的冠軍。
德爾-阿爾卑球場的看臺上，觀眾經常稀稀拉拉。尤文圖斯的任何表現，只要沒有達到觀眾們過高的期望，就會遭到鋪天蓋地的噓聲。在路上，當尤文圖斯的憎恨者們在陽光下享受他們的時光時，敵對情緒變得司空見慣。儘管如此，以5-1大勝阿雷佐後，尤文還是提前三輪晉級。
然而，一切並不平靜。尤文在乙級的最後幾個月裡，球隊關鍵人員之間的內訌一直不斷。德尚這位努力帶領尤文立即完成捲土重來的教練，在與體育主管阿萊西奧-塞科的衝突中，在球隊確保升級的情況下辭職。
德尚的助手吉安卡洛-科拉迪尼負責了最後兩輪比賽，這兩場都以輸球告終，尤文分別輸給了巴里和斯佩齊亞。與此同時，明星射手特雷澤蓋與高管發生了爭執。當法國人悶悶不樂地慶祝進球時，他的沮喪表露無疑。簡而言之，一個艱難的賽季即將結束時，降級到乙級的影響開始顯現，忠心耿耿的球星們感到不被賞識，未來也讓他們焦慮不安。
回到意甲後，俱樂部幾乎陷入了癱瘓。不知道是應該慢慢重建，還是全力以赴地去追逐冠軍。“對未來，俱樂部似乎沒有清晰的願景。” 戈帕爾說，“錢都浪費在了那些不夠優秀的球員身上，而因為塞科的無能，我們也被敲了幾回竹槓。”
“那時我最強烈感覺是，與其說尤文的哲學沒有發生變化，不如說根本沒有哲學。尤文回到意甲後簽下的球員，是充斥著重大失誤和權宜之計的大雜燴，感覺這些人就是來臨時救急的。”
拉涅利成功帶領俱樂部以第三名結束2007-08賽季，重返歐冠聯賽，這本可為球隊的全面重建提供了資金。但讓球迷們沮喪的是，這些從未發生。奪得亞軍後的兩個賽季，球隊連續收穫了第七名。在某些方面，在意甲積分榜淪落中游，甚至比在去踢意乙更令人尷尬。除去強迫降級外，這傢俱樂部自1999年以來還從未如此低迷過。這引起了管理層的恐慌。在通往霸權之路顯露之前，2010年歐聯慘敗給富勒姆，標誌著一個新的低谷。
安德烈-阿涅利接任主席一職，並任命馬洛塔負責足球部門。接下來，馬洛塔聘請孔蒂擔任主教練。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鼓舞人心的決定。從絕望的深淵中，這名前尤文隊長為尤文帶來了偉大：2011-12賽季，尤文沒有輸掉一場比賽，贏得了意甲冠軍。以前，意甲沒有任何球隊做到過不敗奪冠，某些光環恢復了。隨著老婦人步入現代化的新時代，新的尤文圖斯競技場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
現在，尤文已經連續五次斬獲意甲冠軍頭銜（注：原文寫於2016年），都靈再度品嚐舊霸權的滋味。只有這一次，尤文圖斯才真正贏得了認可，而不是為了拿到獎盃而扭曲規則。孔蒂於2014年離職，他的繼任者阿萊格里更進一步，2015年帶隊打進歐冠決賽，證明了尤文自“電話門”以來，已經走過了多遠的路途。
從2011年開始，之後的190場意甲比賽中，老婦人僅15次嚐到敗績。過去的五年裡，尤文的勝率達到了驚人的72.6％，使俱樂部再度躋身歐洲精英俱樂部之列。都靈終於再次成為精英球員的目的地，意大利也受益於此——至少有一傢俱樂部能在歐洲賽事中能夠展開深入競爭。
十年前，這一切似乎都不可能。“現在回想起來，我從沒有想到尤文會重返意甲榜首，”戈帕爾說，“而今的黃金時代，是球員、主席、董事和主教練努力工作的見證，是他們扭轉了尤文的命運。”
隨著俱樂部歷史的一部分永遠留下汙點，一些人將繼續對他們持懷疑態度。然而，在現實中，尤文圖斯以一種乾淨和體面的方式重返了歐洲足球之巔，這理應得到尊重。他們暫時“死亡”的原因，總是會引起狂熱粉絲們的反感，但是他們走出曾經狂妄自大的廢墟，征服一座座耳熟能詳的山巒的毅力，應該得到經久不息的掌聲，直到夜幕降臨。
分享到:
閱讀更多 足球講壇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