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又到了奶奶的忌日，我和哥哥早早的買了二斤上好的桃酥，去給奶奶上墳。
說起來奶奶去世二十多年了，但是每年到奶奶的忌日,我和哥哥買桃酥給奶奶上墳，已成慣例。一是為了安慰奶奶的在天之靈，讓他老人家知道，那個時代永遠過去了，二是為了替父親償還良心之債，以彌補父親終生的遺憾。
那大概是七十年代，父親看到已重病臥床幾個月的奶奶氣色已有好轉，安排好家中的一切,便到鄭州出發了，俗語云:床前百日無孝子，但是父親卻不同，或許因為年輕的時候爺爺早早的過世，奶奶一手操持著家，實屬不易，家貧出孝子的緣故，父親是遠近文明的孝子。
有幾天,奶奶忽然精神好多了，要吃東西了，具有經驗的老人講，這是迴光返照，但是不管怎麼說，父母幾個月的精心照料畢竟沒有白費，一家人都很高興，尤其是母親，父親又不在家,奶奶的好轉讓她鬆了一口氣，畢竟奶奶的病好，可以減輕她精神上的壓力.
忙把家中唯一一隻生蛋的母雞殺了，給奶奶燉了雞湯，直到今天，我再也沒有喝到比那雞湯更好的雞湯了，母親小心翼翼的把枯瘦如柴的奶奶扶起來，我則兩眼望著那碗香氣四溢的雞湯，使勁舔著嘴唇.儘管我從不願意到奶奶跟前，雖然母親常常給奶奶擦洗，但是奶奶終究是臥床半年多了，被窩裡說不出的氣味，但是因了雞湯的緣故，我還是跟母親到了奶奶床前，母親小心翼翼的用羹匙把雞湯送進奶奶的嘴裡，奶奶僅喝了兩小口，就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擺了擺雞爪似的手，“不好喝！沒味！不如那年住他爹給我買的桃酥好吃！”奶奶嘆了一口氣，又躺下了。
聽說奶奶想吃桃酥，一家人忙壞了，母親忙打發十歲的哥哥那著父親留下的兩元錢和去縣城買，但是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哥哥逛遍了所有的副食店，沒有買到，等下午兩手空空的哥哥回家後，母親又忙出去借了一瓢面，找出家裡的半斤花生油和準備給奶奶喝水的白糖，姑姑和嬸嬸幫母親在家自制桃酥，但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出兩個油炸的小麵餅。
母親端到奶奶床前，奶奶半坐在被窩裡，伸出雞爪似的手，拿起一塊，慢慢放進嘴裡，母親和叔叔睜大眼睛觀察著奶奶的神情，半晌，奶奶把她僅咬了一點點的“桃酥”放重新放進盤子裡，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躺下了，兩滴渾濁的淚順瘦削的臉頰流下來，奶奶這一躺在也沒有起來。
等父親接到電報急忙從鄭州連夜趕回來，看到奶奶已經躺在堂屋正中央，蠟黃的臉上蓋者白紙，奶奶已經去世了。父親半晌沒有響聲，手裡的桃酥一下掉在地上，忽然父親淒厲的長嚎一聲，一下撲在床上，使勁搖晃著奶奶，“我的親孃，你等等我呀，我給你買了桃酥了……你嚐嚐在走呀……”我第一次看父親那樣傷心的流淚，也第一次知道，男人哭起來竟是那樣的驚天動地！
給奶奶下葬前，母親偷偷地給我和哥哥每人一塊桃酥，我和哥哥躲在東廂房裡，狼吞虎嚥的第一次吃桃酥，我沒有吃出什麼好滋味，只是感覺有點甜，到嘴裡就化的感覺。忽然出葬的人群一陣騷動，我和哥哥跑出去，才知道是母親惹了禍。
只見父親兩眼通紅，直瞪著母親：“你說那兩塊桃酥那去了？”母親無語，只怯怯的站在那裡，父親揚起他那厚實的手掌照母親的臉煽去。母親一聲不響，淚順著因操勞過度而發黃的臉頰流下來。忽然父親把頭向奶奶的棺材上使勁撞去，額頭流出了好多血，即而又狼一樣長嚎一聲：“娘呀……我對不起你……”剎時靈房裡一片哭聲---
我和哥哥終究也沒有勇氣承認那兩塊桃酥被我們兩人吃了，好多年後我們才敢和父親說起這事，但父親什麼也不說，只是一臉的愧疚。
自此每年給奶奶上墳買桃酥便成了慣例，父親臨去前，把我和哥哥叫到床前，“我去了之後，不能再給你奶奶上墳，你們每年不給我燒紙也可以，但是千萬不要忘了每年給你奶奶上墳的時候，買二斤好桃酥。”停頓了一下，父親又說：“爸爸這一生，從沒欠別人的，只是愧對你奶奶---她臨死沒能吃上桃酥---！”看著父親枯瘦的臉，握者父親漸涼的手，我和哥哥流淚答應了。
自此，每年給奶奶上墳，我和哥哥都是先買好二斤上好的桃酥，給奶奶供奉，我和哥哥點燃了紙錢，望著隨風飄飛的紙灰和奶奶墳頭上衰敗的枯草，什麼也說不出！隨手把桃酥撒在奶奶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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