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接親,從毛驢、拖拉機到奔馳,拖拉機娶親那次尤為凶險

二叔接親,從毛驢、拖拉機到奔馳,拖拉機娶親那次尤為兇險

二叔已70歲的人了,除了有些單薄外,沒有什麼大的毛病。不過穿衣服時,卻總挑些寬大點兒的。雖然二嬸看著有些邋遢,但他自己卻覺得舒服。

二叔現在也沒什麼事可做,一天除去在街攤上和幾位年齡差不多的老頭兒爭吵著下盤棋外,就是手裡時常端著把棗紅色的景德鎮小瓷壺,坐在沙發上呲溜呲溜地喝茶。還時不時地捋捋幾根原本不長,但已花白的鬍鬚。二嬸總是在屋裡默默擦著那些原本就很乾淨的傢俱。估計不讓自己閒下來,也成了二嬸的一種習慣。

二叔看著二嬸,不免有些感慨。五十年了,時間讓老伴由一位高挑秀氣的大姑娘,變成了身材臃腫的老奶奶。唯一沒變的還是她的豪爽性格和爽朗的笑聲,時常把自己的思緒拉回到年輕時。

那時,二叔還是個不到20歲的小夥子。唸完初中以後,原本想著以自己的成績上個高中沒啥問題,誰知因為爺爺的成份,只好輟學在家,好心的生產隊長安排了他給生產隊裡放羊。

二叔接親,從毛驢、拖拉機到奔馳,拖拉機娶親那次尤為兇險

有天上午,他把羊群趕到不遠處的石窯嶺時,竟起霧了。不大一會兒,原本還輕盈縈繞的霧,竟越來越濃,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見。他只好站在那裡,等著霧散。誰知就在這時,霧裡不時傳來羊只悲慘的叫聲,聲音悽慘絕望得有些嚇人。二叔循聲沒走幾步,忽然又從另一方向同樣傳來羊只悽慘的叫聲。二叔只覺得頭皮發麻,不由地想到了豹子和狼。他聽村裡人說,曾在石窯嶺上看見過豹子和狼,當時他還有些不相信,但現在看來是真的。想到這裡,二叔覺得自己的腿也有些發軟打顫,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緊緊攥著一把放羊的鐵鏟。恍惚中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看見霧輕快地流動起來, 像是被誰驅趕似的,湧下山去。這時他才看到了附近處聚攏的羊群,看樣子是受到了極度的驚嚇,羊只相互蜷縮著擠成一團兒。再向不遠處看去,他驚呆了,橫七豎八地躺著幾隻羊,有的被撕破了肚子,有的被咬斷了脖子,有的還在掙扎,有的似乎早已斷了氣,在羊旁邊,再什麼都沒有。

二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村裡的,等生產隊長帶著幾個人來到石窯嶺時,發現羊群還在那裡,擠成一團兒,那些死去和未死的羊,除去一隻不見蹤影外,其它的都在。生產隊長領著人,順著斑斑血跡,發現一直通向石窯嶺那邊的樹林,就沒有再跟蹤下去,只是把這些死傷的羊抬了回去。二叔印象最深的是,那天晚上,整個村子的上空,都飄著羊肉的香味。

可第二天,二叔竟病倒了,村裡人都說是嚇的。有人出主意,只有給二叔娶個媳婦,用喜事沖沖,就能治好這種病。可爺爺當時成份不好,家裡窮的啥都沒有。誰家願意把閨女嫁給二叔呢?爺爺託了好多人,好不容易地打聽到後山溝有一戶人家,有四個女子,願意把大女子嫁過來。媒人說,雖然這女子長得高挑,也聰明勤快,就是耳朵稍有些聾。

二叔被爺爺逼著帶病見了女子一面,就從心裡喜歡上未來的二嬸,只是那時他不知道二嬸耳朵有問題。就覺得這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就是自己要找的媳婦。那時的人家,普遍都窮。見面沒多長時間,人家就催著訂親。窮人訂親沒有太多的講究,買了一身衣服和一斤後來二嬸氣著說的又苦又澀的茶,就算敲定了終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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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天寒地凍的早晨,二叔牽著一頭瘦骨嶙峋的毛驢去接親,在回來的路上,因全是山路,走了沒多長時間,毛驢就累得精疲力竭,不管二叔怎麼吆喝,毛驢都不願走。二嬸也發現毛驢除去急促的喘息,脖子和背上全是汗。二嬸心疼毛驢,就從驢背上下來。二叔去扶,誰知這時毛驢卻向前一竄,把沒有任何防備的二嬸摔了下來。二叔眼疾手快,接住了二嬸,誰知他只顧了接人,忘了腳下有一小坑,在他接住人的同時,自己也摔倒了。好在二嬸是他抱著摔倒的,再加上穿著棉衣,人沒傷著。二叔覺得隱隱有些腿疼,也強撐著裝沒事。回到家裡,挽起褲腿,才發現腿蹭破了,好在沒傷著骨頭。家裡也沒什麼可操辦的,煮了一鍋麵條,招待了幾個親戚就算完事。這在以後的生活裡,二叔娶親,成了二嬸笑話二叔百說不厭的埋怨。好在二叔小聲說的很多話二嬸聽不清楚,他只是自己偷著樂一下。

除去這次接親,二叔後來的三次接親,其實不是給自己,而是給自己的兩個兒子接親和一個閨女送親。

二叔接親,從毛驢、拖拉機到奔馳,拖拉機娶親那次尤為兇險

給大兒子新生接親時,他僱的是鄰家的手扶拖拉機。當"嘣嘣嘣嘣"的拖拉機出現在村口時,門前噼哩叭啦地響起了鞭炮。等拖拉機停住時,大家才發現開拖拉機的小夥子滿頭大汗,臉色蠟黃蠟黃的,手還在不聽使喚地抖動,人從座位上有些下不來。坐在車廂裡的幾個送親接親的人,同樣也一個個灰頭土臉,有的面無血色,臉色蒼白;有的歪帽斜衫,慌忙整理。在喜慶的氛圍中,新生勉強把抽泣不停的新娘抱回新房。雖說用繫著紅綢大花的手扶拖拉機接親,在村裡開了先河,也讓二叔在人前露了一次臉,但當幾個人說起接親路上的險事,讓二叔聽得毛骨悚然,在好長一段時間裡,一想起來,都覺得後背上發涼。

原來接親的拖拉機在下山坡時,司機為了省油,摘了檔,開始滑跑。誰知車越跑越快,再掛檔時,檔卻掛不上。再剎車時,根本不起作用。兩邊的樹和田地飛快退去,驚得路邊的人和覓食的鳥,不是大呼小叫,就是盤旋亂飛。車廂裡有的人鼓起勇氣想跳車,但飛快的車速又讓他們膽怯不敢。唯一要做的就是緊緊抓住車幫扶手,耳邊呼呼的風聲和拐彎時幾乎甩出的感覺,讓每個人都承受著一種生不如死的恐懼和驚嚇。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快到坡底時,有段緩慢爬升的坡。終於讓拖拉機像跑累了的瘋狗,喘息著慢慢停了下來。這時,每個人才長長出了口氣,一個勁兒地埋怨著路和車,開車的小夥趴在車把上好一會兒,才在眾人的催促下把車開動。據說後來,那小夥子再也不開車了,而是開了一家修理廠,專修拖拉機和各種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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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給二兒子新活接親的時候,已經不時興拖拉機了,很多人家開始用解放牌大貨車接親。新娘,陪送的嫁妝和送親的人基本上一車就拉完了。而用小轎車接親,在當時農村來說,還是新鮮事。剛開始,有一給領導開車的親戚給二叔說,領導出省開會去了,他可以開領導的車去接。二叔很高興,逢人就說準備用小轎車接親。可誰知親家一聽轎車的名字是桑塔納時,竟不同意,說用這車有些晦氣,桑諧音喪。沒有辦法,二叔只好花錢託開車的親戚找了輛紅旗轎車。這讓親家對二叔高看了一眼,畢竟這車,據說只有大領導才配坐。這在以後的幾年裡,二叔老津津樂道的談這輛車。只是多花去了幾百元,讓二嬸把親家埋怨了好長時間,說他們是死愛面子活受罪。自己娶親僱的還是敞篷汽車,我們用桑塔納都不行,真是個死腦筋。好在一家人在以後的日子裡過得融洽而紅火,早已忘掉了接親時的不高興。


二叔接親,從毛驢、拖拉機到奔馳,拖拉機娶親那次尤為兇險

等到二叔嫁閨女新夢時,二叔竟意外脫下了穿了多年的中山裝,換了身筆挺的灰色西裝。雖說沒有打領帶,但僅憑新衣,二叔一下子年輕了許多,二嬸也穿了身唐裝。看著二人的穿著搭配有些不倫不類,但臉上都溢滿笑意。二叔給人不停地遞煙,二嬸不停地握著幾個老姊妹的手又說又笑。只是當一輛扎著紅綢,堆著鮮花,繫著花彩帶的奔馳轎車攜帶著六輛黑色華貴的奧迪車緩緩駛來門口時,在一片驚羨聲中,門前早已擺成心字的爆竹聲聲,一顆接一顆的禮花炮在空中綻放出雖不絢麗、但也明亮多姿的色,。使得周圍的空氣裡久久瀰漫著一種硫磺摻雜著花香的味道和笑聲。


從裡屋出來的二叔二嬸看到西裝革履,手捧鮮花的女婿向一襲白裙,臉上溢光流彩的女兒新夢緩緩走來時,二叔不由向二嬸臉上看了眼。二嬸卻眼直直地看著女兒,微笑的臉上掛上了幾顆明亮的淚珠。

壓抑的哭聲中溢滿幸福的笑聲,在車隊的緩緩離去中,二叔眼前不時閃過那頭瘦骨嶙峋的毛驢,那輛下坡剎不住的手扶拖拉機,那輛花錢僱來的紅旗轎車,那輛豪華奔馳車打頭的車隊……

二叔現在想起自己,想起大兒子新生、小兒子新活和女兒新夢的接親,總會笑著搖搖頭。他真有些不敢相信,在幾十年後,自己的生活也進入了新時代。有時想著想著,覺得眼前有些模糊,用手一擦,竟是眼淚,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己心裡知道,那是因為生活的幸福!

二叔接親,從毛驢、拖拉機到奔馳,拖拉機娶親那次尤為兇險

馬進思,70後,中學高級教師,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協會會員,昌平區作家協會副主席。在全國、市區級各類報刊雜誌上發表近50萬字的散文、詩歌,並在多次徵文中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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