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的“狐狸精”長什麼樣兒？看看晴雯就知道了

“狐狸精”，更經常的是被女人用來罵女人——男人一般更喜歡用“尤物”、“騷貨”或者“賤人”之類，雖然也帶有鄙薄和強烈的優越感，但總少不了些許的狎暱和親熱；而當“狐狸精”這三個字從一個女人嘴裡吐出來，有可能會死人的。《石頭記》裡的晴雯就死在這三個字上。

狐狸精都長什麼樣？

第七十四回王善保家的向王夫人告晴雯的刁狀：

“別的都還罷了。一個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像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趫趫，大不成個體統。”

要說晴雯這長相，大概就是狐狸精們的標準照了。

跟晴雯比起來，襲人的長相就安全很多。《石頭記》裡關於襲人相貌的描寫並不多，最直接的要算二十六回賈芸“溜瞅”一眼，就八個字：“細挑身材，容長臉面”，就是一般人。

但我們都知道，真正和寶玉“瞞神弄鬼”有一腿的是襲人，或許還有別的丫頭，但肯定不是晴雯。後來成為寶玉屋裡人的也是襲人。如果說“狐狸精”指的通過性的手段迷惑男人的女人，那襲人才是怡紅院裡頭一個狐狸精。這可真真顛覆了一般人的認知——原來真正的狐狸精，未必就是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

不想奪權的丫環不是好狐狸精

不是沒有人早早看穿襲人狐狸精身份，寶玉的奶媽李嬤嬤就有這個眼力。

第二十回李嬤嬤罵襲人：

“忘了本的小娼婦……你大模大樣的躺在炕上，見我來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妝狐媚子哄寶玉，哄的寶玉不理我，聽你們的話……”

又嗔罵寶玉：

“你只護著那起狐狸，那裡認得我了？……誰不是襲人拿下馬來的！我都知道那些事。”

這一段哭訴有過時奶媽的不如意，但讀者也不難讀出其中的弦外之音。狐狸再狡滑，老獵手還是能聞出味兒來。

怡紅院裡，襲人公然能把寶玉並眾丫環都拿下馬，可見她這隻狐狸精不簡單。她真正的目的並不只是為迷惑寶玉，而是要上位，要成為寶玉身邊最有權力的女人。“襲”，偷偷地進攻；“襲人”者，偷偷俘獲寶玉，偷偷襲剿對手。襲人不辱其名。

長相一般的狐狸精怎麼撩漢

《石頭記》作者一再提醒此書要反著讀。解碼襲人，也不能只讀正面她“賢良”、“老實”、“笨笨的”那一面。

拿下寶玉，襲人主要是三招。

第一招，“先下手為強”。襲人早在寶玉夢遊仙境領警幻秘授後，便和他有了第一次。這個第一次太重要了，“自此寶玉視襲人更比別個不同，襲人待寶玉更為盡心”。晴雯長得再好，卻於此路無所用心，怎敵二人的肌膚之親魚水之樂。

第二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襲人的定語是“賢”，慣用的手法是“諫”和“箴”，但這些不過是她的明道。第二十一回“賢襲人嬌嗔箴寶玉”，寶玉一大早起了床就直奔黛玉湘雲處，在那裡洗漱梳頭——要知道這可是襲人的特權啊！寶玉近身只能是襲人的領地，豈容他人插手？隨著腦子裡亮起了紅燈，襲人放了大招：先是跟寶玉“動了真氣”，一再不理，開口便是冷笑，完全不是平常賢良的作派。寶玉百哄不著，苦悶、著急，直到襲人轉怒回嗔，含醋譏誚，“寶玉見他嬌嗔滿面，情不自禁”，乃折簪賭咒發誓，這才算完。脂批道，“是醋是諫，不敢擬定，似在可否之間”，“與顰兒前番嬌態如何？”——原來王夫人眼裡“笨笨的”襲人，撒起嬌來並不輸給黛雯之輩。乙卯本有脂批道：

“然後知寶釵襲人等行為，並非一味愚拙古板，以女夫子自居，當繡幕燈前，綠窗月下，亦頗有或調或妒、輕俏豔麗等說……是以高諸人百倍。”

在“溫良恭儉讓”的完美人設下，襲人無師自通，像她的影子主人寶釵一樣時不時吃個醋調個情，玩一玩欲擒故縱，把個寶玉拿捏得牢牢的。

第三招比較現代，“善於發朋友圈”。賈府裡的太太小姐、丫環婆子都是襲人的圈友，說起來，賈璉這些男主子們、有頭有臉的奴才小廝們也都在她的圈子裡潛水。襲人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她知道眾口鑠金，也知道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為此她從不放過絲毫的機會描補、放大自己和寶玉的特殊關係。寶玉來家看她，這次突發事件被襲人充分利用並加以渲染，成為她一生中的高光時刻。當著她的母兄和眾姨姐妹，她——

一面又伸手從寶玉項上將通靈玉摘了下來，向他姊妹們笑道：“你們見識見識。時常說起來都當稀罕物兒，也不過是這麼個東西。”

脂批：“固是襲人得意之語。”

日常中她也極善於利用寶玉的憨直誠懇，在晴雯等一干人眼中強化自己與寶玉關係非比尋常。她當著晴雯和眾丫環哭著勸寶玉：“為我得罪了一個老奶奶，這會子又為我得罪這些人”；她多次有意無意地將自己和寶玉統稱為“我們”，惹得晴雯懟道：“連個姑娘還沒爭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哪裡就稱上「我們」了！”

襲人這一招果然有效，漸漸地，賈府上下都知道她和寶玉不一般，比王夫人的認可更早更普遍。這就叫“群眾基礎”吧？就連黛玉也打趣她，“我只拿你當嫂子看！”

打著“反狐狸精”的旗號，做一個安全的狐狸精

襲人自己就是那個貨真價實的狐狸精，卻始終高舉“反狐狸精”大旗，旗幟鮮明地站在王夫人陣營。

襲人知道王夫人最恨也最怕的就是寶玉身邊的“狐狸精”。就像一切不理解子女的母親，她認為正是這起小蹄子們引誘、調唆寶玉不走正道，和她爭奪對寶玉的影響力和控制權。寶玉是賈府、也是王夫人的未來，王夫人無論如何是不會放棄對寶玉的控制權的。然而寶玉個性自由，離經叛道，王夫人心有餘而力不足。襲人正是瞅準了這個空隙上位的。

寶玉捱打后王夫人叫一個跟二爺的人問話。

襲人見說，想了一想，便回身悄悄告訴晴雯、麝月、檀雲、秋紋等說：“太太叫人，你們好生在房裡，我去了就來。”

不能不說襲人有著極強的政治敏感性。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果然就被她抓住了。

正是在這次犯險進言中，襲人利用王夫人的“狐狸精”情結，把矛頭引向了黛玉、晴雯一流人物。這正應驗了王夫人平時的心疑，從而一舉獲得了王夫人的信任、攻陷了王夫人的心城。她不僅沒有察覺襲人和寶玉“作怪”，反對襲人“越發感愛不盡”，一口一個“我的兒”，並許諾，“我就把他（寶玉）交給你了……我自然不辜負你。”

從此，襲人成了王夫人欽定的寶玉的屋裡人，享受準姨娘待遇，其俸享從王夫人份例裡直接劃撥。

王夫人後來跟賈母彙報為何攆了晴雯升了襲人：

“他（指晴雯）色色雖比人強，只是不大沉重。若說沉重知大禮，莫若襲人第一……就是襲人模樣雖比晴雯略次一等，然放在房裡，算得一二等的了。況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實，這幾年來，從未逢迎著寶玉淘氣。”

晴雯輸給襲人，一是和她的影子主人黛玉一樣，從不勸寶玉在仕途經濟上用功，在王夫人看來，就是助著寶玉胡鬧；二是長得太好，作風浮躁，恰恰符合王夫人心中“狐狸精”的作派。而這後一點，同樣被襲人利用得很徹底。

原來這一二年間，襲人因王夫人看重了他，越發自要尊重……故邇來夜間總不與寶玉同房……因晴雯睡臥警醒，且舉動方便，故夜晚一應茶水起坐呼喚之任皆悉委他一人，所以寶玉外床只是他睡……

襲人要自重，於是把不自重的位置留給了晴雯。她不是不知道本來王夫人就嫌惡晴雯，仍將其安排在寶玉臥榻之側，這定時炸彈總有一天會引爆。事實證明襲人的遠見卓識。王夫人抄檢大觀園時，聰明的晴雯也素知王夫人一向忌嫌自己，所以極力撇清與寶玉的關係，即使這樣王夫人也還是說：“阿彌陀佛！你不近寶玉是我的造化！”又吩咐，“好生防他幾日，不許他在寶玉房裡睡覺！”

如果說“狐狸精”是一隻奔跑的兔子，襲人就指著黛玉晴雯之流攛掇著王夫人去攆，自己卻悄悄地坐穩了怡紅院裡“狐狸精”的第一把交椅。

《石頭記》裡最高級的狐狸精就這樣煉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