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汝州 泉爷

乡土汝州     泉爷

泉爷

阳光/文

人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我说不用百里十里,在俺庄,每个生产队都有不同的风气,各队人的性格和处事方式甚至说话的语气都自具特征。譬如俺八队人,胆小爱面子;三队人性爆好怼架;一队人则善说多灵泛。这可能是几十年来各队聚居一片,长期相互影响形成的吧。

泉爷今年恐怕八十好几了。他公社化后一直是一队队长,他曾给我说,俺俩家早几辈挨得很近,老坟都在七队牛院那地方,吃食堂饭时候才分茔。我记事起,泉爷都是个老头儿了。他个子不高,但结实敦扎,面相自来笑。他能气可大,村人都说他是个“相门儿”(善长幽默)。

每提到泉爷,村人都会说起他三件事:鸡蛋茶、白面条、当老鳖。

说是他定亲时,泉奶奶和她爹都同意,就是她娘不愿意,后经媒人二柱叔巧言花语挽住圪节,泉奶奶她娘要求泉爷十天以里送五十块彩礼再说。五十块钱在当时不算多,可也真不少。泉爷东抓西凑,到日子弄到手的还不足三十块。实在没办法,泉爷急中生智,找到卖菜的光身号遂香爷(遂香爷尖的出名,村人挂在嘴上的话是“遂香卖葱——掐半截葱叶”,为啥?秤高了)全部换成分钱,但遂香爷出于嫉妒和卖菜需要,只兑毛票不结分钱。泉爷无奈又到外村跑了几个小店总算换了一半子分钱。他把这一堆一分二分、一毛两毛的低币钢蹦,用四方片洋布手巾一包,绑上几层死扣,严严实实。第二天二柱叔一掂,一圪塔沉腾腾的,问道:“够了?”

他笑着说:“够了。”

“走吧!”

“走。”

他俩走到泉奶奶家才半前晌。二柱叔对泉奶奶她娘说:“嫂子,我说没事吧!俺泉叔求爷爷告奶奶,圆满完成任务!”说着把手巾包递过去。泉奶奶她娘接住包包,感到瓷丁丁的,怪有份量。笑着说:“妮子和你哥去太山庙拉澄池煤了,不用等了,这门亲事就这,定了!”说着进了灶火(厨房)。不一会端出两碗鸡蛋茶(荷包蛋),二柱叔两个,泉爷四个(这种时候一般也就是招待两杯糖水,最多抓一把米花,鸡蛋茶真是高规格了)。喝完茶,泉爷推说地里有活,催二柱叔赶紧回程。[据说之后二柱叔没少挨泉奶奶她娘擦刮(埋怨吵骂),拿二柱叔话说,泉叔真是玩闪(冒险)来,亏我磨破鞋底跑细腿,好话说了一火车,事总算没荒汤。

乡土汝州     泉爷

婚后,有一次泉爷和狗娃拉煤路过岳母家,干粮吃完了,两人只剩下几毛钱,实在饿得不行。他们就用那几毛钱买了一包馃子,拐到岳母家。眼看晌午了,岳母赶紧挖面、洗红薯。泉爷一看少半瓢面,知道要做汤面条、蒸红薯,赶紧站起来大声说:“娘,蒜臼在哪?我来却水(捣蒜泥做调汁)吧。”岳母一听,也不好意思,只得出去借了一大瓢白面,给他俩擀了一顿稠面条(捞面)。泉爷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两海碗,谢过岳母拉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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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人有争执,都动嘴不动手,泉爷嚷谁也就一句“你个鳖孙”。有年秋天稻谷刚上场,小兴哥说家里没吃的,先摔(脱粒)二十斤借用,泉爷知道是他嘴馋想吃大米饭,没有同意。三句话不合,两人吵了起来,下工的群众围了一场。最后小兴哥说:“来,咱俩别吵了,让大家做证,咱俩打一赌,我赢了借我二十斤稻谷,我输了立马走人,饿死去㞗!”泉爷说:“你个鳖孙,长能处了。咋赌?”

“我能证明您当老鳖。”

“你个鳖孙,行。赌吧!”

围观的群众都嚷嚷着说:“赌!赌!”

泉爷说:“你个鳖孙,证明吧。”

“老少爷们都听着,我现在开始证明泉爷当老鳖,大家给我做证,我要是赢了,队里马上借我二十斤稻谷。”说完对泉爷说:“您是不是成天说我是鳖孙?”

“是,你个鳖孙。”

“我是不是成天喊您爷?”

“你敢不喊!”

“大家都听见了吧!我是鳖孙,那泉爷是不是当老鳖了?”

围观群众大声说:“是!是!”

小兴哥问泉爷:“这不证明了了,您是不?”

泉爷不防小兴哥这一手,一时语塞,转身走时给会计须叔说:“让他自己摔二十斤稻谷。”

前几年我回老家上坟碰见泉爷,问起这些事,他忍不住笑了:“你孩子老是会问。有,都有。”

我说:“泉爷,您咋恁能来,咋想出那些仙点?”

“啥能呀,是穷,是饥荒逼的。”

“那您当老......?”

“你这孩子,你不知道小兴是个呱蛋。”

【陽光】2019-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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