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壽:做人要實實在在,但畫畫要虛虛實實

藝術是自我,亦是他我。

藝術有其真、善、美之最高境地,然此全從真實之現有世界而來。故不通世務、不明人情物理者,不能踏入其堂奧。

一作家應有一作家之特點。八大有八大之特點,決不與石濤相同;石濤有石濤之特點,決不與石谿相同。若有模仿石濤、八大絲毫不爽,甚至於精神氣韻足以亂真者,亦不過是一部照相機或印刷機而已,決不能成為一個有貢獻地位的大畫家。若有中國之西畫家,能模仿西歐大畫家馬蒂西司,其作品能與馬氏之作亂真,亦不過是一部翻印機之價值。

藝術以真率為本色,故不可以為偽,入偽即非藝術。

有真情至性,而後有真風格。

潘天壽:做人要實實在在,但畫畫要虛虛實實

《登高觀波圖》140.5×34.8cm 1944年作


吾人作畫天地萬物入吾爐冶,鍛鍊而出之,但應知其中有取捨由人、取捨不由人的道理。取捨由人者法也,取捨不由人者理也,法由我變,理則不易。

為人、處事、治學、作畫,均須以整體之氣象意致為上。故作畫,須始終著眼於大處,運籌於全局,方不落細小繁屑、侷促散漫諸病。為造成畫面之總體精神氣勢,往往須捨棄局部之細小變化,此所謂“有所得必有所失”也。如求面面俱到,鉅細不遺,則反易削弱全幅力量氣勢之表達。


潘天壽:做人要實實在在,但畫畫要虛虛實實

《松陰夜話》100×43cm 1945年作


畫事難於用繁,尤難於用簡。簡之可貴,在於純煉。須老辣縝密、跡簡意遠,方為上品。

寫生求準確,對學習者講,只是為了過技術關而已,真正的繪畫不是這樣的。真正的繪畫,要求以加強或減弱的效果去突出對象本質。晉顧愷之為裴楷畫像,頰上加三毛,觀者覺神明殊勝,就是個好例子。過於細刻客觀形象不行,脫離客觀形象太遠也不行,最後的要求還是中國繪畫中常提到的神形皆備、以形寫神,神似是最重要的。

用筆不可太尖刻,那樣會傷格傷韻。作畫如做人,尚厚朴,忌尖刻。做人要實實在在,但畫畫要虛虛實實。

彩陶、青銅、漢魏碑碣,極具壯健朴茂之光彩。後世之作,古意漸失。


潘天壽:做人要實實在在,但畫畫要虛虛實實

《夏山圖》136.5×52cm 1934年作


西畫主眼見身臨之實境,故重感覺,須熱情。中畫主空闊流動之意境,故重感悟,須靜觀。受之於眼,遊之於心,澄懷忘慮,物我冥會,此境惟於靜穆中方能得之。

靜中有動,動而益靜。靜之,深之,遠之,思接曠古而入於恆久,其為至美也。

畫人胸中生生鬱勃之精神靈感,融匯自然之形神,激發流(行)於運思揮毫之間者,氣韻是也。

潘天壽:做人要實實在在,但畫畫要虛虛實實

《東海歸帆》64×49cm 1964年作


畫貴能空虛,亦貴能見識。沉鬱雄健,出於氣骨。

文人而兼畫家,畫家而兼文人,是中國繪畫史上一大特點。中國繪畫以此而進入超逸之境地。畫家而兼文人者,讀書較多,識見較廣,詩文書法之修養亦較高。學問一多,即容易貫通,一旦透脫,自不肯拘之於形似,做造化奴僕。於是求理想之寄託,性情之抒發,神遊物外,筆參造化,以儘自由揮灑之雅興。原藝術為人類精神產物,人類對藝術之理解,由簡單粗淺而至複雜高深,由描摹自然到精神表現,由就畫論畫,到尋求種種畫外意趣,誠為進化發展之必然。文人畫之興盛,即為此一過程之突出現象。

潘天壽:做人要實實在在,但畫畫要虛虛實實

《江洲夜泊》83.3×40.3cm 1945年作


畫須神骨清曠,觀之如臨秋風皓月,高朗之氣沁人肺腑。若混濁靡俗,令人徒生燥熱。

苦瓜和尚雲:“山川與予神遇而跡化也。”物境與心境合,便可由實境入化境,空靈奇變,無所掛礙,意參造化,左右逢源。

藝術之高下,終在境界。

境界層上,一步一重天。雖咫尺之隔,往往辛苦一世,未必夢見。

轉自:中國畫家雜誌社,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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