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你最後的任務是活下去。

連長:你最後的任務是活下去。

把未成年人以國家徵召的方式集體送上“保衛祖國”的戰場,這是納粹德國的黑手,也是世界戰爭史上觸目驚心的一幕。

從冷兵器作戰時代到高科技對抗的今天,決定戰爭最終勝負的關鍵要素始終不外乎三種:道義、技術和資源。納粹德國的擴張行徑首先已經輸光了道義,在資源方面又存在著人力和物資兩方面的嚴重先天不足,根本無法勝任長期的拼耗。德國如欲制勝,必須依託先進的技術、戰術及裝備速戰速決,力求在短時間內奪取儘可能大的土地空間,藉以獲得維持和眾多強國長期對抗所必需的物資和勞動力資源。

一旦閃電戰受挫,在兵源和物資補充方面均具壓倒優勢的美、蘇等大國面前,小小德國的戰敗就只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了。西歐戰役的速勝掩蓋住了一個嚴峻的現實:以德國的戰爭潛能,根本不足以打贏一場世界戰爭。

蘇德戰爭一開始,德軍在人員補充上的問題就開始顯露。儘管在戰爭初期蘇軍方面的人員損失要遠遠大於德軍,但擁有2億多人口和全世界最廣袤土地面積的蘇聯具備極強的兵員和物資補充能力,它的後備軍源源不斷,素質和裝備也不斷提高。而德國連同被其兼併的奧地利和捷克蘇臺德地區,全部人口加在一起也不過8千萬人,在此基礎上組建的德國國防軍除一部分必須要防衛本土外,還要使用大量兵力防守德國在西歐和北歐的廣大佔領區,在此條件下和龐大的蘇聯作戰,兵源的及時補充和軍隊素質的持久保證都變得捉襟見肘,極為困難。

1945年4月26日,國防軍的陸軍報告中給出了一組非常德國式的統計數據:從戰爭開始到1945年4月20日,德軍的死亡人數為1211222人,受傷人數為4708977人,失蹤人數為2394751人,總計達8314950人。這裡還沒有包括數百萬被俘德軍。據悉,德軍到戰爭後期時兵力的總損失應在千萬人以上。在青壯年男子已全部被徵入伍的德國,如此巨大的兵力虧空是根本無法填補的,所以,誓言要“把本土保衛戰打到最後一人一彈”的希特勒便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了德國的男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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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2月11日,德國規定凡滿15歲的男子都要應召成為“空防助手”;1944年9月25日,德國組建保衛本土的“人民衝鋒隊”,參加人員被界定為年齡在16歲至60歲之間所有的男性平民;1945年3月5日,德國開始徵召1929年出生的男子入伍,從而正式打破了國防軍兵役制中所規定的18歲最低服役年齡,開始把16歲的孩子兵送上前線。

1958年,一個叫多夫邁斯特的德國老兵發表了一本轟動一時的小說,這本書次年又被改編成同名電影搬上了銀幕,這就是著名的德國影片《橋》。此片具有最強的震撼力,因為它記錄的是一場孩子和成人間的血腥戰鬥。影片的故事發生在1945年納粹德國投降前夕,7個16歲的孩子兵被派到巴伐利亞一座小城外的河邊去守衛一座橋樑,他們的任務是阻擋試圖過河的美軍裝甲部隊。在這場根本不存在勝利希望的生死對抗中,這些大男孩們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美軍猛烈的火力下,最終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他就是後來把這段經歷寫成小說的多夫邁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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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夫邁斯特當年參與守衛的那座橋樑位於德國南部巴伐利亞地區的一個叫做巴特托爾茲的小城旁,此橋橫跨伊薩河,故得名伊薩橋。在德國戰敗前夕,多大邁斯特和當地一群16歲的中學生被徵入“人民衝鋒隊”接受了幾天簡單的軍事訓練。就在美軍逼近小城之際,這些做著“騎士勳章夢”的男孩子們臨危受命穿上了肥大的黨衛軍制服,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群尖嗓子的準軍人,被送往小城周邊的各個防禦陣地。多夫邁斯特和幾個孩子連同一大堆武器裝備一起被一輛大卡車卸在了伊薩橋頭的戰壕旁,這是一個臨時湊成的戰鬥小組,他之前只認識其中的一個孩子.原來駐守在橋頭的大人們都已逃之天天,他們的任務是接替這些“可恥”的成年人的任務,阻擋美軍過橋.當時在他們心中交織著不同的感覺,他們為終於能夠像大人一樣拿到武器參戰而驕傲,為即將到來的冒險和刺激感到興奮,他們嘲笑著大人們的怯懦,同時又難免有幾分激戰前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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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戰鬥打響之後,血淋淋的殘酷現實立即掃光了孩子們幼稚的亢奮,當陣地上僅剩下3個人還活著的時候,多大邁斯特的勇氣崩潰了,他選擇了臨陣脫逃,並試圖說服另外兩個孩子兵和他一起放棄陣地。但那兩個同伴表示要像英雄一樣死守家鄉的大門決不後退,小夥伴們的犧牲已經使他們紅了眼。多夫邁斯特在接受採訪時說:“他們一定把我看成了一條膽怯的狗。”

多夫邁斯特這樣回憶接下來發生的事情:5月2日那天是個好天氣,陽光好極了。我一早離家前往橋頭陣地。當時戰鬥剛剛結束,美軍巳進佔巴特托爾茲城,我很想看看陣地上的情況。到那裡後,我看見昨夜那兩個拒絕逃跑的小夥伴都已橫屍橋頭,其中一個被滑下來的鋼盔蓋住了多半邊臉,而另一個的眼睛還大睜著,好像仍然在欣賞著這個陽光燦爛的世界。橋頭上有一個美軍的憲兵在來回巡視。這時有一個老年婦女路過了這裡,她看見了這兩個孩子的屍體,也看見了那個美軍憲兵。你知道她做了些什麼嗎?她向地下的兩具屍體吐痰!我驚呆了,這一幕在我心裡燙下了永久的印記,也是我要寫這本書的最初動機。我想問問這些大人:在你們生養並撫育我們長大之後究竟又在期待著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戰後很多人問我:為什麼你們當初會這麼愚蠢地跟著幹?我回答說:感謝上帝,你們今天可以這樣問話,而我們當初根本就不可能提出這樣的問題。

需要說明的是,當這些男孩們5月1日橫屍伊薩河邊陣地的時候,德軍在第三帝國首都柏林的守衛戰也同時落幕。當日凌晨4時,蘇軍代表面見柏林城防司令魏德林將軍,向他傳達了希特勒4月30日自殺的消息,勸其停止巷戰向蘇軍繳械,當晚21時30分,魏德林下令柏林守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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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的正式投降雖然是在一週以後的5月8日,但事實上德軍的普遍停火就是在5月1日。在元首自殺首都失守的情況下,德軍的指揮中樞已經癱瘓,那些宣誓效忠希特勒的德國軍人已喪失了效忠的對象。這也就是說,多夫邁斯特的小夥伴們不僅死於第一天參戰,而且是死在“二戰”中德軍的最後一天作戰,他們的血流得沒有任何意義……

對於德國在戰爭後期一共徵用了多少孩子兵,其中死、傷、被俘和殘疾的各有多少,一直沒有找到令人滿意的權威統計數字。很難想象,在數據的統計和管理上一貫最具縝密性的德國會忽略這一極其敏感的領域.一個可能的解釋是:人們在有意避免論及這些令人痛心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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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沃,1930年生,戰前住在德國東部小城朗德斯貝戈,它位於格特斯堡通往柏林的鐵路線旁.1945年元旦期間,15歲的洛沃接到學校的通知,被告知聖誕節後不再開學了,因為這個城市馬上將成為難民中轉站.1月12日,蘇軍在威悉河一線發動攻勢,從西普魯士方向開始湧來大批難民.小洛沃奉命到火車站接待站“參加工作”,在零下20多度的嚴寒中他第一次看見了戰爭難民,看見凍死的嬰兒、重病的老人和肢體不全的傷兵。漸漸地,城裡已經能聽見遠方的重炮聲,幾天後,向西後撤的德軍也開始出現在小城裡丁,而且越來越多。1月30日,小洛沃的父親回家說:“俄國人的坦克先頭部隊離這裡還有20多公里了,我們也要向西撤退了。”於是,小洛沃一家也變成了難民。

他在回憶此後的經歷時這樣說道:我媽媽帶著兩隻箱子上路,一隻聳爸爸的物品,另一隻裝她和我的東西。上路前她把家門全部鎖好後又檢查了一遍,好像全家是在和平時期出門旅行。1月30日我們到達奧得河畔的東法蘭克福,當天晚上正好趕上希特勒的廣播講演,他發誓德國會取得最後的勝利。他說:“德國的男人、女人、孩於,從都要全力戰鬥,直至用手抓、用牙咬!這是我們最後的戰鬥力量,我們一定要阻擋住布爾什維克的潮水。”他還立誓要發揮新式武器的威力。我和母親一起在東法蘭克福的一個大廳裡聽到了這番話,它使一個15歲的稿於感到迷迷惘,因為它和我們白天看到的東西對比大強烈了。我突然想到,家鄉已經無法再回去了。媽媽比我更明白這一點,她難過地哭了,我的心裡也湧出從未有過的悲傷,但我剋制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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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家逃到了柏林,正趕上組建第3希特勒少年兵團,我被編入這支隊伍接受訓練。總指揮是一個牧師,他一人“親統三軍”。4月初,聽說美國軍隊從西面過來已經到達了易北河,聯繫到我們的西撒,我開始明白德國的首都已面臨東西夾擊,我不再相信一直被我盼望著的“奇蹟武器”還會出現。4月下旬,我們的少年兵團被投入到柏林的巷戰,我們的防守線沿著城軌鐵路向西一直到奧林匹克運動場,任務是阻擊從西門子工廠方向進城的俄國人。我的位置是庫當大街臨近動物園的地方,任務是充當傳令兵。帶著我執行任務的是一個前陸軍少尉,他是退伍的殘疾人,有一條腿是木製的,他曾經獲得過一枚一級“鐵十字”勳章,在緊急時刻他又被徵入軍隊了。我們在防線上不停穿越各條街道,到處傳達作戰命令。我們兩人全副武裝,配備一個反坦克彈筒、一支比利時手槍、幾個意大利的手槽彈和幾個螺絲口的鴨蛋手榴彈,還配了一支意大利衝鋒槍,只是槍上已經沒有了保險。用這支槍我險些幹掉了一個二級下士。因為這傢伙突然地出現在我面前,我以為是俄國人,慌忙開了槍,幸虧打高了。氣得他朝我狂吼不止。在和俄國人相峙期間的夜晚是很可怕的,遠處那些被俄國人強姦的婦女發出的可怕的嘶嚎,都清清楚楚地傳到我們的陣地上。這使得我們死下一條心來作戰,認為俄國人一定會殺死我們而不會收降任何人。一天,在庫當大街和索菲夏洛藤堡街的交叉口附近,有3輛俄國人的坦克突破了我們的陣地,我藏在一個地下室裡,從通光的狹窄窗口裡伸出反坦克武器幹掉了其中一輛,坦克變成無數碎片飛起,情景非常恐怖,俄國人後退了。

我無法忘記的一件事是,我們有人在一條小街旁的樓上掛起了白旗,等俄國人的坦克和步兵過來收降時他們又突然開火。當俄國人被打退時,黨衛軍的憲兵來了,他們逮捕了樓裡的守軍,拉到當街全部槍斃掉了,因為他們打過白旗。太可怕了。我們非常憤怒,又無可奈何,滿街到處都是這些“鏈子狗”憲兵,他們看見單獨行走的軍人可以立即處死,然後把這些人吊在電線杆上,脖子上還給掛上“我是膽小鬼”或“我是逃兵”的牌子。

5月1日上午10點,戰爭對我來說已經結束了。我被俄國人投過來的手榴彈炸傷,彈片打進了肺部,這時我開始真正害怕起來。我躺在地堡裡聽到了希特勒自殺的消息。當時的感覺是世界完全傾覆了,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我在被編入少年兵團時曾向希特勒宣誓過,但我並沒有向鄧尼茨(希特勒指定的繼位者)宣過誓。希特勒死了,我們還為誰作戰?我帶傷爬出了地堡,看見柏林已經是一片火海和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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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戰爭的性質如何,它本不應該是孩子們的事,人們沒有理由讓這些對生命的意義尚未完全領悟的少年用沾滿他人鮮血的雙手去擁抱死亡。小兵洛沃手上曾經沾過蘇軍士兵的血,自己也流過血,幸運的是,他畢竟活了下來,而且沒有受到蘇軍的追究。在蘇軍的戰俘營中,他的傷得到了及時的醫治,這使他第一次瞭解到這些被希特勒納入滅絕之列的“下等人類”並不那麼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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