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93岁,年老迟钝,却对1949年上前线寻我姑父的事记得很清楚


我一直想讲姑姑和姑父之间的故事。姑姑叫许萍,姑父叫冯国荣,他们都生于1927年,未出生即被爷辈指腹为婚。抗战时期,十七八岁的他们奉约成婚,婚后近70年,从未吵过架、红过脸。最让我们后辈感慨的是,1949年冬,得知失联多年的姑父随部队南下驻扎南京的消息,姑姑独自一人步行5天4夜追寻姑父下落,几经周转,最终相见,厮守一生。图为现年93岁的姑姑。#自拍我的故事#

姑姑许萍,系我父亲的姐姐。我爷爷育2子1女,一家5口。民国时期,我爷爷、大爷、小爷一大家30多口人,在江苏省盱眙县一个叫水冲港许郢的村落,有数十亩田地和大屋。可以说,我父亲、姑姑那一代,童年应该是幸福快乐的,毕竟家境殷实。图为中老年时期的姑姑,从中依然看到她年轻时的美丽影子。

曾听家人提起,姑姑和姑父的姻缘,从娘胎就已开始。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我们家与隔壁邻村的冯家私交甚好,门当户对,得知双方同期怀孕即将有喜后,祖辈约定,如双方同生男孩,即互认干亲,若成“好”字,即结为亲家。巧的是,我们生女,他们生男,自此姑姑和姑父缘分注定,青梅竹马。图为我姑父参军时的戎装照。


被祖父相中的姑父很争气,不仅器宇轩昂,而且读书勤奋。高小毕业的他,抗日战争时期,考上安徽滁州的一所后勤技术学校。1941年前后,姑父在安徽求学期间,我年仅32岁的奶奶因病去世了。那年,我姑姑14岁,我父亲6岁,叔叔4岁。随着奶奶的去世,我家自此衰落。图为我姑父军装照。

母亲逝世,家道中落,作为长女的姑姑,既当姐,又当娘,挑起了家庭重担。此时,我姑父的冯家主动前来商量婚约之事,愿结成亲家,相互照顾。1942年初,在我姑父还在求学时,祖父们便按“父母之命”,将他和我姑姑这对“指腹为婚的两小无猜”结为夫妻。图为2003年中秋,姑父和姑姑76岁合影。

上世纪40年代,全面抗战,全国各地不断掀起抗战高潮,尤其在青年学生之间,更是号召携笔从戎,知识救国。作为正接受高等教育的进步青年,姑父冯国荣满腔热血,立志投身抗日救国运动。1944年2月,当他还在学校时,即加入共产主义组织,开始为革命工作。图为姑父冯国荣。


受进步思想影响,1945年6月,姑父刚从安徽学校毕业,组织安排他作为高材生直接参加了新四军,在军中担任干部,负责新四军军部后勤工作,保障部队物资供应。后来,新四军北撤到了华东地区,姑父也随部队辗转山东、江苏和上海等地作战。图为姑父冯国荣1945年参加新四军时的留影。

这些年,听我姑姑讲起,姑父参军时曾随部队参加了孟良崮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等大小近百次战斗,即使他一直在军中后勤部工作,身上仍多处受过伤、挨过枪子儿,腿上有好几处弹痕。直到1955年转业,姑父在军中10余年,荣立大功1次、小功2次。图为姑父留下的部分纪念奖章、立功勋章。

兵荒马乱的岁月,造物弄人。就在我姑父随部队辗转南北之时,我姑姑和其公婆均未知晓姑父参加新四军的消息,一连5年杳无音讯,家人甚至以为姑父牺牲了。后来,他们讲,因当时姑父参军保密,又属急行军,不便通讯,未来得及告知家人和妻子。图为退休后的姑姑、姑父及其女儿。


事实上,姑姑和姑父名义上由父母按婚约结婚了,但他们一个在江苏盱眙照顾公婆,一个在安徽滁州读书,未曾见过两次面。尤其是姑父“失联”的那些年,姑姑非常艰辛,一边要照顾公婆操持家庭,种十几亩田地;一边要照顾娘家,那时娘家刚失去母亲,还有2个未成年的弟弟。姑姑总是忙完这头,又马不停蹄地跑到那头,任劳任怨,默默撑着两个家。图为姑姑近照。

好姻缘,总是柳暗花明。1949年秋,就在全家沉浸在“痛失”姑父的悲伤日子里,姑父所在部队南下转移,恰好经过江苏盱眙县城,姑父抓住机会简短的写了一封信让熟人送给姑姑。见信后的姑姑,认出笔迹,第一时间告诉公婆:“爸妈,国荣还活着,就在县城。”话音刚落,三人紧紧相拥,嚎啕大哭,压抑多年的苦,一泄而下。

然而,姑姑接信后马上赶往县城,结果部队已出发,最终仍是错过了与姑父见面的机会。那时,尽管未能见面,但得知且从熟人处确认丈夫活得好好的消息,仍让姑姑充满了希望,憧憬着盼望着哪一天找到他,一家人团聚。盼呀盼,3个月后,终于又盼来姑父家信。


那会儿,姑父因行军转移,过家门却未能与家人见面,虽习以为常,可心里牵挂,为此部队一停下来就开始写家信。然而,姑父的部队一路南下一路打仗,打过长江解放了苏南,又从上海打到南京。南京解放后,部队驻扎南京休整,此时,姑父才得以给姑姑寄来第二封家信。

令我们感慨的是,收信后的姑姑,安顿好公婆,告知娘家后,便只身一人踏上艰难寻夫路。上世纪50年代初,苏北刚解放,地方政府和公安尚未正常维护社会秩序,路上不时有抢盗事件发生,但姑姑一个人硬是走了5天4夜,从江苏盱眙一个穷乡僻壤,徒步走到省城南京。图为姑姑的证件。

姑姑后来回忆说,那时她带着一大包咸菜,身上盘缠又不多,饿了就买最便宜的馒头、稀饭,就着咸菜充饥;天黑了,不敢住旅馆,就苦口婆心说服街坊村民,用最少的钱寄宿别人家中过夜;睡觉不敢脱衣,裹着厚厚的棉衣棉裤睡,途中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双脚全长满了厚厚的茧,脚后跟磨起了大大的血泡。她至今说起,仍止不住落泪,“那时,太苦了。”图为姑姑和晚辈。


循着姑父寄信的地址,姑姑走一路问一路,终于到了部队驻地。当时,卫兵通知姑父,姑父难以置信:一个农家妇女,竟找到南京部队来了?结果,到了营院门口,果真看到了姑姑风尘仆仆站在那里笑,笑过后,他们夫妻俩相拥而泣,姑姑哭得撕心裂肺,那种压抑,至今仍无法言语表达,至今很多年轻人无法理解。图为晚年的姑姑和四代同堂重孙女。

相聚总是短暂。姑姑在南京和姑父团聚,一晃即过去两个多月,当时由于姑姑尚未随军,部队又有任务,姑父便叫姑姑回江苏盱眙老家。然而,好不容易的相聚,姑姑不愿分开,一边哭一边劝,最终姑父心软了,让姑姑留在了南京。后来,姑姑随军安置到南京市向群杉百货公司工作,直至退休。

1954年,姑父服从组织安排从部队转业,分配到南京市第一建筑公司任总会计师。此后,姑姑和姑父定居于南京,并育有2子2女,一家人幸福美满。他们的家教家风很严厉,孩子读书、找工作,作为老干部的姑父从不帮忙说话,4个孩子全凭自己真本事找工作,分别在医院、房产局、机械研究院等普通单位上班,现均已退休。图为晚辈受到姑父的影响也到部队参军。


2012年8月,姑父先姑姑离世。他们一生历尽艰辛,结婚69年从未吵过架,彼此依赖,感情深厚,尽管姑姑如今已93岁,年老迟钝,但对姑父的故事多数仍记得很清楚,时常念叨,让我们晚辈深为感触和敬佩。在这里,作为晚辈,祝愿姑姑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活过100岁,让我们一起孝顺您!图为我后来受到姑父影响,也于上世纪70年代携笔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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