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止齋曲談:《碰碑》難唱,《五家坡》五耶武耶,氣功與唱戲有關

《碰碑》難唱

 唱工戲以反二黃為最難,老生之《碰碑》青衣之《祭塔》為難中之難,因其腔多而詞句長也,今舍青衣之《祭塔》且說老生之《碰碑》。

 碰碑一劇,聞以余三勝、王九齡最妙,而吾生也晚,不得聽之,譚鑫培之《碰碑》,則嘗聞之矣,其聲音容貌之妙,筆難盡述,比之畫,夏珪之《長江萬里圖》,一山一水,一舟一人,各自成趣皆有千鈞氣力,合之則節節生動處處生姿,比之文,如《三都賦》,一字一典,字字推敲,用字人多不識,大塊文章也,其難可知矣。

 此戲要唱得蒼涼悲咽,而聲則沉雄,字則堅響,使大腔時,委曲而乾淨,一個閒音添減不得,《託兆》正二黃散板,及《碰碑》反二黃散板,更須唱得極精,散板尋常角色多唱不好,強弩之末行家不取。

知止齋曲談:《碰碑》難唱,《五家坡》五耶武耶,氣功與唱戲有關

言菊朋之《碰碑》

 卑人於此戲苦學三次,經長時間之簡煉揣摩,自覺只到通順地步耳,又非過四十歲,生過兒女者,不能唱得有味,三十歲前可以勿學此戲,徒勞無功,何必妄動! 

王又宸常聽老譚唱片

 卑人民初識又宸於滬,後往還漸密,輒商量劇藝,一日談及《坐宮》“拆木易”拆字尖團問題,又宸雲譚老闆唱片,非“拆”字,是“改”字,遂將桌上留聲機開聽(又宸常聽老譚唱片,加以揣摩)老譚之《坐宮》一片,聽至數次,至“我被擒改名姓身脫此難”,下句是“將楊字改木易匹配良緣”,果是“改”字。

 餘謂“改木易”之“改”,應為“拆”,應團字念尖,因上句已有一“改名姓”之“改”,下句第二讀又用一“改”,豈不重複耶,此恐令岳之偶誤,不足為訓也,又宸尚不謂然,其續娶夫人譚氏在側雲:“大哥說得有理,老爺子唱《坐宮》,耳熟能詳,記是‘拆木易’,唱片中不知如何是‘改’字。”經她一言,辯論乃終。

知止齋曲談:《碰碑》難唱,《五家坡》五耶武耶,氣功與唱戲有關

王又宸在青島

 譚氏呼其父為老爺子,稱我為大哥,其實我比他們二位年小數歲也。時鑫培已死,否則可對其一問,則更明白解決矣。譚氏系鑫培最幼女,聰穎異常,為父所喜,其父所唱,能略瞭解,且多記戲詞,並不能開口唱也。至有謂又宸從其妻學譚調者,則笑談也。

 已往名角之唱片,如同好字帖,字帖為習字者必須臨摹之物,則唱片之臨摹,亦應有事也,不過唱片多不完全,殘碑耳,若不足為法之唱片,如木板帖,學之反可為害。 

《五家坡》五耶武耶

 《武家坡》一劇,為老生青衣對口唱工戲,依卑人管見,武字應是五字之誤。坡名五家者,鄉僻之野,只有五七戶人家而已,非村鎮之有集市處也。

 以何證知是五家,不是武家?以五典坡證之。西安城外有地名五典坡者,王三姐廟及塑像在焉,塑像照片曾登某報,據士人云,即苦守十八年之相府小姐王寶釧也,其丈夫是否名薛平貴,薛平貴是否實有其人,皆不能斷定,然王三姐廟以及王三姐塑像,則確乎在五典坡,物證人證無不俱全也,五典之名甚雅,焉知非後人將“五家”之“家”改為“典”者耶?有此理由,故卑人主張“武”字改為“五”字為妥,若武家坡似屬於武姓所居,於薛姓王氏兩方,皆無一點相關,有何根據寫戲名者定寫“武”字耶?

知止齋曲談:《碰碑》難唱,《五家坡》五耶武耶,氣功與唱戲有關


知止齋曲談:《碰碑》難唱,《五家坡》五耶武耶,氣功與唱戲有關

西安郊外“五家坡”全景 

氣功與唱戲有關

 歌唱事近於道,凡欲氣足神完,非練氣功不可,如身弱氣短,音響亦不能佳妙,不但不妙,且有力竭聲嘶之病,此至理也,戲之好,好於身體強健,呼吸有法,戲之壞,壞於嗜深氣虛,偷工減料,今不如昔,即人體強弱之表現,顧曲家試一審察,吾之言豈謬妄哉!

 昔吾為研究唱法,好探聽呼吸之術於前輩,始知老輩唱老生武生者無不善氣功,周春奎“吃氣”系得之傳聞,楊小樓、夏月潤會用“吃氣”功夫,皆親向吾說,則信而有徵矣。

知止齋曲談:《碰碑》難唱,《五家坡》五耶武耶,氣功與唱戲有關

楊小樓、梅蘭芳之《別姬》

 楊、夏二氏同學於周春奎,所說正同,其述“吃氣”工夫經過“雲火靜室”,生炭火爐以驅汙溼之氣,用功者由師指導,作深呼大吸,師以手助之,漸用手掌拍打全身,後換木杵,後換竹片後換藤條,後換木板,後換鐵沙囊,種種器具,除陽具外,遍打身體各部,如是百日小成,皮肉堅實,丹田氣充,為武生之打撲固舉重若輕,唱老生者發為音聲,更結實宏亮,兼可持久。周春奎聲大異常,老而不衰,職是之故。

 春奎受於奎派開山之張二奎,大約二奎亦練此功也,此功為少林派之一,出於達摩易筋經,吾曾涉獵之,故吾深信之然,吾未曾實習也(吾習者為另外一種),今有天津郭恕燾先生,現居滬上傳此道,且有療治百病之功,吾將勸氣虛嗓敗有好戲而不能唱之名角前往練習,則有好戲可聽矣!

 嗓子者嗓音也,即聲帶也,肺之氣管上部,名曰喉頭。發聲部分,其形如帶,曰聲帶,由肺氣鼓此帶以發聲,然後由唇舌齒牙發為字音。《樂記》曰:“聲成文,謂之音”,是聲與音之辨。嗓子之名盛於元代,蓋唱曲家之術語,至今梨園子弟沿用之,若雲某人喉嚨如何,即非內行話也。按嗓子出於天生,人工不過能調和之發達之耳,常聽有人云:“我沒有嗓子。”此語有誤,凡人皆有聲帶,即是有嗓子,如非大病失音則不能曰無嗓子,啞巴尚有嗓子,常人何得雲無,又有人云,某人有嗓子,此言亦有錯誤,夫人誰無嗓子,而曰某有嗓子,豈別人便無嗓子耶?嗓子只能論好壞,不可說有無,世人常說有無,以代好壞之意。此種錯誤,不可不辨焉。 

(《香海畫報》1940年新春號)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