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畢業10年,6年沒有固定收入,33歲還為北京的房租發愁


我叫白杉,今年33歲。我覺得@自拍selfie 這個欄目特別好,我想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給大家。2003年,我離開山東農村老家,來到鄭州一所高校。2007年畢業後,我來到北京,進入中央電視臺的一檔欄目實習。當時恰逢北京將要舉辦奧運會,來到首都後,也被這樣熱烈的氣氛感染。當時的我滿懷憧憬和期待,對未來無限樂觀。

我是山東臨沂的農村孩子。家裡先有了我,後來又有了妹妹。1997年父親下崗,之後在菜市場做小買賣支撐全家。2004年父親患肝癌去世後,母親成了家庭的支柱,拼命幹活,為我和妹妹提供學費和生活費。我來到北京那年,母親退休,每月能領400塊退休金,當時北京房價均價1萬多,我要在北京立足,只能靠自己。我急於融入這座城市,開始努力改變談吐,提升自己的衣著品味,打入不同的社交圈子。

在央視的實習期結束,我沒能轉正——本科學校不好,我很難與北京的名牌大學生競爭。沒了實習工資,日子更加捉襟見肘,最困難時只能去網吧過夜。後來,我開始做婚禮、會議等零散的跟拍,收入不多也不穩定,但好歹活下來了。有一段時間借住在同學出租屋的客廳,打開窗戶,外面是個建築工地,那一年,北京遍地是在建的樓盤,房價也不像現在這麼高。我還記得自己望著夜色中矗立的塔吊和遠處的萬家燈火,憧憬著未來能有一間自己的房子。


2009年5月,為了從艱難的日常生活中抽身透透氣,我去內蒙古赤峰呆了一週。回來後我把遊玩時拍的照片發在了博客上,很幸運地被北京一家出版社的編輯看到。他委託我為《內蒙古自助遊》一書採訪拍攝,版稅報酬20000元。這個價格實在太誘人了,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託工作的福,2009年有兩個月,我獨自坐綠皮火車出發,玩遍了大半個內蒙古。

兩萬塊看著很多,其實在北京根本不經花。從內蒙回來後,相機被我摔壞,無法修復。為了攢錢買新相機,我把月租900的單間退了,搬到了歡樂谷附近的一個老式塔樓,月租只要500元,押一付一。廚房、廁所是公用的,做飯的地方有六個灶臺,緊挨廁所,那環境我現在都不忍回憶。但是租金降下來以後,我經濟上暫且沒那麼窘迫了。回京蝸居後,我學會了做飯。在這間小屋裡的生活,第一次讓我體會到了家的感覺。

那一段時間沒法工作,沒收入,我的狀態跌到谷底。極度鬱悶時,我領養了哈士奇“果果”,在狹小的房間裡有了一個陪伴。為了儘快開工,我還是開口問媽媽要錢買了相機。2010年春節過後,有了生產工具的我開始瘋狂向各個機構砸簡歷,期望找一份穩定工作,但都石沉大海。雪上加霜的是,房子的租金漲到了650塊。為了緩解生活壓力,我開始瘋狂接活兒,國慶七天假,六天我都在拍婚禮,每天4點起床工作,拍完整個人累到虛脫。


也是在那個十月,我永遠失去了果果。10月26日,我拍攝完回家,發現果果不見了。整棟樓幾十戶,我挨家挨戶問遍了,房子周圍也找了好幾圈,最終還是沒找到。那一刻,我對北京的“大”有了另一種理解。我不得不接受生活夥伴離開的現實,重新回到孤單生活的狀態。這十年,有人進入了我的生活,又遠離,但果果始終佔據我心房一角。那段艱難打拼的日子裡,它給我帶來很多歡笑和感動。

2011年4月,我終於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正式工作,這也是我畢業四年後首次正式工作,有五險一金。工作地點在西二環積水潭,單位附近的房我是租不起的。為了改善居住環境,我搬出塔樓,住進了東五環的公寓。月租金850塊,押一付一,到公司坐地鐵要一小時。遠是遠了點,但屋子終於不像在塔樓時那麼侷促。為了慶祝順利入職,我親自下廚,請朋友們在新居聚餐。

2011年7月,我媽報名參加了一個旅遊團,來北京參觀遊玩。我還在試用期,不敢請整天的假,只請了半天假,陪她去故宮一起遊覽。一見到我,媽媽立刻勸我回家找份工作算了,不要留在北京吃苦。她說來了才知道北京這麼大,我要留下來卻很難。家裡已經住到了樓房,居住條件更好一些。她雖然沒去我的住處,也大概猜到了我的生活居住狀態。那天下午,她勸了我幾次,見我留下來的意願強烈,就只好轉為叮囑我多注意身體。


有了正式工作,每天往返於家和公司,我開始在早晚高峰期拿手機拍下地鐵裡的場景。再次整理這些照片,我看到的是自己的“自畫像”:為了卡著時間打卡,我也曾經翻越過欄杆,在罐頭一樣的車廂裡被擠得無法站立。

穩定的日子沒持續多長,2013年4月,我被裁員了。公司大方向調整,不再投入我所在部門的業務。我重操舊業,開始接外拍的活兒,雖然維持基本的生活不成問題,但一次生病讓我感受到強烈的恐慌。我清晰地記得,坐在醫院椅子上等候檢查時心裡湧起的空虛和絕望:我害怕生大病,當時我醫保斷繳,如果生病,無法打工賺錢之外,還會給家裡背上沉重的負擔。失業狀態下生病,讓我再次意識到了錢的重要。

2013年8月,我的一組照片獲得一個攝影獎項,我去國家會議中心參加了頒獎活動。當時的我看著精神狀態還不錯,實際上日子已經過得捉襟見肘。我被裁員已近四月,當時領的兩個月工資的補償金基本花完了,外拍兼職的收入不穩定,眼看著經濟狀況又將堪憂,這個攝影獎發的8000元獎金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把我本已產生的離開北京的念頭給壓了下去。


2014年初的北京街道,隨處可以見戴口罩出行的人。我在這年春節後結束了自由工作的狀態,加入一家網絡媒體公司,之前積累的拍攝經驗和獲獎經歷讓我的簡歷增色不少。在北京求職,公司一般都要求工作經驗,不是應屆畢業生,又沒工作經驗的,基本沒人要。新工作需要經常外出拍攝,我有意識地記錄下了那年的霧霾,後來將照片集結成冊,做了本小影集。在北京生活,不自覺間就能見證這個時代的一些事。

除了關注霧霾,那兩年裡,因為工作的關係,我還拍攝了很多明星。2014年3月,我被派去採訪筷子兄弟,拍照時,在沒有音樂的現場,他們做了這個動作,我當時感到匪夷所思,後來才知道,這是《小蘋果》裡的舞蹈動作,那首鬧哄哄的歌,我喜歡不起來。更讓我匪夷所思的是,這首歌在2014年紅遍了大江南北。

2015年6月,在北京朝陽大悅城門口,小販和保安發生了衝突,小保安拿著棍子追打小販,他們都生活在底層,動起手來卻像階級敵人。周圍人站著圍觀,也沒人報警。回頭看2015年,那些當年激烈競爭的公司,很多選擇了合併。我依稀記得樓下的洗腳店被轉租了幾次,在按摩理髮與麵館餃子店間輪換。偶爾,我會冒出自己是否該離開的念頭。


2015年底,房東通知我,下次續租時會漲價,我惴惴不安。16年開春,想要離開北京的念頭又冒了出來。我的同事喊過不下十次離開北京,最終卻在香河——那個被我們稱為十環的地方買了房。他說再不買以後都沒機會了。這些年,一路高漲的房價,讓我漸漸清楚地認識到,靠我現在的收入和家庭條件,永無在北京安家的希望。我決心離開。2016年初,我主動辭職,第三次成為自由職業者。這是昔日同事們聚在一起,慶祝我重回自由。

我在這個不到10平的房間裡住了三年,度過了畢業後相對安穩的一段日子。我把白牆刷成了紫羅蘭色,購置了電視、小冰箱,買了新床墊。不用蝸居後,我也談了一段戀愛,各自忙碌,下班了才有相處時間。這段平淡的關係隨著我的辭職結束。搬家時,這裡的租金漲到了2100。很多年輕人嚮往北京的生活,我也不例外,但沒想到來了八年,還是會為房租發愁,京城居不易,我是個北漂失敗者。

2016下半年,我退了房子,找朋友寄存了雜物。前幾年忙著工作與找工作,加上高昂的租金,總怕出去玩一趟回來,生活又陷入窘境。這次我一口氣去了40℃的吐魯番,-30℃的漠河,還去了泰國、日本、尼泊爾。在尼泊爾,我見到了很多不願從事穩定工作的人。有些人在此定居,當戶外教練或者嚮導,還有些人邊走邊玩,打零工攢夠錢,就前往下一站,他們讓我看到了生活更多的可能性。


我開始一邊旅行,一邊做自媒體的內容,多尋求一部分收入,才能多一分嘗試不同生活的可能。還是害怕生病,旅行歸來,我開始抽空鍛鍊。做回了自由攝影師,拍攝工作比之前多很多,對體力要求也更高。本來以為要艱難度日,情況卻沒那麼糟糕,找我拍攝的活兒不少,又趕上了自媒體高速發展,我自己試著做,收益還不錯。

2017年夏天,大學同學出差來北京,畢業近十年的我們小聚了一下,大家都進入而立之年,有著各自的生活軌道:有人在家鄉享受安逸的日子,也有同學離家打拼整日忙碌。他們雖羨慕我的自由,也勸導我實際一些,抓緊把買車買房、結婚生子這些事情做了。可在過去的八年,我也曾尋求安穩,試著在這座城市紮根下來,只是被現實一次次無情打擊。

2017,我回家陪伴媽媽的時間多了很多,這一年我把家庭影像編輯成了一本小畫冊,被很多人喜歡,還獲了獎,活動主辦方邀請我媽來北京。我北漂快十年,除了2011年她跟團旅遊時的那個下午,母子沒在北京好好相聚過。我也怕與她相聚,因為總會被催婚。小妹在2010年結婚,之後又連續生了兩胎。母親把一顆牽腸掛肚的心全放在了沒著落的我身上。照片下面的文字是她在日記裡寫下的對我的期盼。


2018年春節,在臨沂老家,我和我媽在商場的ktv裡唱歌。她從北京回來後,知道我在做什麼工作,看到我有養活自己的能力,才稍微寬心。她肯定還是希望我有個穩定的生活,有個幸福的家。那些最窘迫的日子,我們很少提起,生活總要向前看。她當然又催促了幾次叫我結婚,都被我熟練地敷衍過去。

過完年,離家回到了北京的住所,又得開始面對橫亙在生活裡的現實問題——賺錢。2018年,北京的房價均價達到6萬多,比2008年那會兒高了五倍。此時再在租住的房子天台遠眺,我覺得自己已經很難去擁有什麼,賺錢的速度無論如何趕不上房價漲幅。我一個朋友,在北京住了二十年,賣了望京的房子,生活一下子寬裕了很多,轉身去了國外發展。

2018年8月,房東突然通知我要收屋子,三日內必須搬走。我當即就想離開這座城市,但是不捨得北京的朋友,於是花4000元租了紅廟小區的老房子,但沒住幾天房子漏水,只好搬到青年路附近。這十年,加上臨時住所,輾轉了十來個地方,這樣的生活經歷,我想以後很難再有。11月,一場霧霾來臨,我決定徹底離開,搬去上海。


2018年11月11日,搬空房子,我告別了北京,像是告別了剛步入社會時自己對生活的嚮往。十年時間,我或許是個世俗標準意義上的失敗者、混得不好的人,但我還是感謝這座曾經接納了我的城市,感謝它帶給我的機遇和回憶。【本組照片由白杉提供,今日頭條獨家發佈,嚴禁轉載!如果你看了他的故事,突然也有衝動把你的經歷講出來,請點擊右上角我們的賬號,然後私信給我們留言,我們會幫你整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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