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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陸家包了B京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頂層,尋常人結婚酒店門口就擺放婚紗照指示牌,陸家卻一反常態,一切都低調從簡,一直到出了電梯到宴會廳門口,才嗅到幾分喜氣。
葉清歡隨著邵家眾人出了電梯,一旁傭人推著邵允琛的輪椅。
她打量著不遠處的迎賓入口,那道身著燕尾服的身影隱隱落在眼中,越來越清晰,一如她曾經熟悉的模樣。
“爺爺,邵伯母,恭候你們好久了。”
就近看到陸政凌的瞬間,葉清歡還是怔了怔。
這是她第一次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看這個自己愛了三年的男人。
一身量身定製的黑色燕尾服裁剪格外講究,胸口彆著百合花和寫著新郎的標籤,她記得清清楚楚,這件衣服是當初兩個人決定訂婚的時候,她親自在意大利給他定做的。
想到這兒,葉清歡內心嗤笑。
未婚妻屍骨未寒,陸政凌就忙著另娶新歡,還當他是多一往情深,怎麼連重新定做一身衣服的功夫都沒抽出來,穿著舊衣迎新人,真是荒唐。
陸政凌跟邵家的人一一打過招呼之後,最後的目光才落在葉清歡的身上,眸中浮起幾分疑惑,“這位是……”
葉清歡三年前嫁入邵家,也就婚禮上和陸政凌有過一面之緣,之後沒多久就入獄了,所以陸政凌不記得有她這麼一個人也實屬常情。
邵雨心嗤笑了一聲,眼中滿是蔑視,一副等著看葉清歡難堪的樣子。
其實在邵家眾人猶豫的神色中,陸政凌已經猜到了葉清歡的身份,一時間懊惱自己嘴快,怎麼犯了這麼個忌諱。
邵家能這麼多年在B京屹立不倒,一門上下在外言行舉止均是小心翼翼,唯獨三年前出了這麼個殺人坐牢的長媳,儘管邵家有意壓了傳言,但也沒辦法避免別人私下閒話,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提到她就是諱莫如深的。
看著眾人各懷鬼胎的樣子,葉清歡眼中有一抹冷笑一閃而逝,隨後朝著陸政凌大方的伸手,
“你好,我們應該見過一面的,在我和允琛的大婚上,陸先生還是和三年前一樣風姿綽約,今天大婚更是春風滿面,很有精神。”
她的眼神坦蕩清澈,半點難堪的神色都沒有,說話時微微抬起的下巴甚至讓她整個人都染上幾分倨傲的氣場,讓人不敢褻瀆。
不光是外人,連邵家的眾人都愣了。
邵家長媳是個逆來順受畏畏縮縮的性格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從前在外幾乎跟人打個招呼都要抖三抖,如今坐了個牢,脫胎換骨了不成?
陸政凌也愣了一下,只覺得葉清歡看著自己的眼神莫名熟悉,卻來不及深思,忙接話來,
“是我眼拙了,過會兒自罰一杯當給嫂子賠罪。”
一陣寒暄十分巧妙的掩蓋了剛剛片刻的尷尬,邵老爺子進門前,朝著葉清歡微微頷首,毫不吝嗇眼中的讚賞。
葉清歡淡淡一笑,點了一下頭算是回應,低頭的瞬間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陸政凌,而後眼中閃過一抹清晰的落寞。
邵允琛坐在輪椅上,從他的角度卻將葉清歡的每一個神色變化都盡收了眼底,看到這兒的時候,眼神緊了幾分。
婚禮很簡單,連宣誓的環節都沒有,也沒有樂隊演奏了,主持人在臺上宣佈交換了一下戒指都在一片安靜都進行。
葉清歡站在人群中,手機一直開著錄製視頻模式,畫框裡面正是陸政凌和安九月兩個人在臺上交換戒指的環節。
陸政凌似乎很著急結束這樣的儀式,交換完戒指立馬就牽著安九月的手下臺來招呼賓客,像是急於掩飾什麼一樣。
葉清歡走到無人的偏僻角落,一臉漠然的將手機裡剛拍的視頻按下了發送,而後對著手機壓低聲音道,“婚禮前半段的視頻給你發過去了,打尾款後,我會再發後半段。”
不多時,‘叮’的一聲,她的手機上就顯示銀行賬戶收款信息。
她數了數餘額,滿意的勾起唇角,而後將後半段視頻給發了過去。
陸政凌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真以為婚禮一切從簡,在外面他就還能是那個痴情尋妻的好男人了麼?
周圍有賓客三兩成群的走過,寒暄閒聊,“陸家這婚禮也太寒酸了些吧。”
“還不是因為陸政凌的未婚妻剛去世,前腳在電視上懸賞五百萬尋妻,後腳就結婚,大操大辦讓別人怎麼說?”
“挺喪良心的,不過他何必急在這一時呢?這風險可不小,來了這麼多人呢。”
“怕是新娘上趕著吧,我聽說啊,新娘子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再不辦婚禮,就得顯懷了。”
“真的啊……”
“千真萬確,我朋友是新娘的伴娘啊……”
角落眾人的閒聊聲落在葉清歡的耳中,她端著酒杯的手指逐漸收緊,看向遠處正和賓客敬酒的新娘,眼中冷光熠熠。
三個月前,正是她和陸政凌商量訂婚的時間。
遠處,安九月一襲白紗挽著陸政凌的胳膊,正跟邵家的人聊天。
葉清歡收好了手機,端著酒杯走了過去。
剛走近便聽到安九月甜美討巧的聲音,
“早聽說爺爺喜歡蘇三巡的字畫,之前爺爺過壽的時候我就想送給您來著,但是當時我人在F國,今天這不是巧了嗎,知道爺爺會來,我專門把那幅畫帶來了。”
“如今蘇老的字畫在市面上留存的可不多了,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那副山松圖,不過可惜,世面上都是贗品,真品早就不知所蹤了。”
說到這個,陸政凌和安九月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就是山松圖。”陸政凌神色得意,攬著安九月的肩膀道,
“九月為了這幅畫可沒少託朋友打聽,半年前才從X市的一位房地產商手裡高價購得。”
“是嘛!”老爺子大喜過望,“那我可得看看。”
葉清歡走過去的時候,安九月已經讓人拿來了一幅字畫,見有字畫可看,賓客們都自發圍了過來。
看到那幅字畫的時候,葉清歡眼神一緊,指甲幾乎都掐到了掌心裡面。
什麼半年前從港商手裡高價購得,那副山松圖從她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掛在她父親的書房裡面,不過是他父親諸多藏品中的一幅而已。
老爺子端詳著字畫,神色漸漸嚴肅。
“這肯定是真跡,爺爺我可以保證。”陸政凌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要是這幅畫都是假的的話,那市面上蘇三巡的字畫肯定都是假的。”
賓客之中懂字畫的人不少,看了半天也是點頭附和。
“爺爺,能讓我看看嘛?”葉清歡站的夠久了,看著現場的氣氛也烘托的差不多了,這才開了口,聲音清脆有力,一下子便將眾人的議論聲給壓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葉清歡的身上,賓客中有不少不認識她的,聽身邊人議論後知道她就是那個去坐了三年牢的邵家長媳,均露出好奇的目光來。
現場漸漸安靜了。
邵老爺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懂字畫?”
葉清歡看著那副山松圖,微微一笑,“懂的不多,但是對嵩山居士的字畫研究的多一點。”
一旁邵雨心露出輕蔑的神情,礙著眾人這才沒說話拆臺。
葉清歡一個在家不受寵的落魄小姐,平時接觸過古董字畫麼?也敢班門弄斧,真是為了譁眾取寵臉都不要了。
邵老爺子猶豫著讓開桌前的位置,發出渾厚的兩個音節,“那你來看看吧。”
葉清歡點點頭,走近了,“這是蘇三巡的日照山松圖,行內簡稱山松圖。”
一句話便讓邵老爺子看向她的目光緩和下來,行內行外的差距雖說不大,但是僅僅這兩個字卻已經是這幅畫的奧妙所在。
“蘇三巡作這副山松圖的時候剛成名,為了防止贗品氾濫,他這幅畫的東方日出顏料用的是赤珠石研磨的粉,陽光照耀下顏料顆粒折射出的光線剛好照在松樹左側枝丫的一隻小松鼠身上,即便是市面上有人仿造,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控制住光的折射。”
“哎?我看這幅畫不是就照在那松鼠上麼?”人群中有人發問,“是真的啊。”
葉清歡搖了搖頭,指著燈光折射的位置,
“這幅畫上,這光是照在松鼠的身上沒錯,但是赤珠石經過這麼多年的風化,早就應該蒙上一層灰塵了,怎麼還會再折射出光線來呢。”
這話一出,眾人均是一愣,漸漸有人跟著點頭稱是。
老爺子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抬手在那一輪紅日上摸了一下,眉頭微微一皺,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政凌,把畫收起來吧。”他淡淡道。
陸政凌臉上有些掛不住,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可能。”安九月臉色卻變了,不悅的看著葉清歡道,“這可是顧楷行的藏品,他怎麼可能藏一副假的字畫?”
“顧楷行?顧氏財團董事長?”葉清歡看著她,露出詫異的神色,“陸太太剛剛不是說是從一位港商手裡買的麼?”
三言兩語的激將法而已,安九月竟然就入了套按耐不住了。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瞬間,安九月的臉刷的白了。
全場譁然,誰都知道顧氏財團董事長顧楷行一家都葬身火海了,家裡東西全都被封鎖留作遺產清算,顧楷行的獨女顧傾城還是陸政凌的未婚妻,前岳父生前藏品如今怎麼出現在這兒?
邵老爺子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不悅的看著陸政凌,質問道,“政凌,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爺爺,我只是知道你喜歡這幅畫,所以才……”
葉清歡站在老爺子身側,打斷了陸政凌的話,警告道,“陸先生,字畫是不是假的這倒是沒什麼關係,我們做小輩的一番心意而已,爺爺不會過多計較,但來路不正的東西,你就這麼送給爺爺,會害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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