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姐
●黃開貴（四川）
二姐生病住院後，身體虛弱得只是輕輕動動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
二姐眼睛閉上後再也沒有睜開，親人們潸然淚下。
二姐的靈柩前，我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第一次流了那麼多眼淚。
驀然回首，整整十年了，往事歷歷在目……
“文革”武鬥結束後“復課鬧革命”時，合江縣中學恢復招生，二姐成為一名初中新生。
合江縣中學貫徹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學生也是這樣，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即不但學文，也要學工、學農、學軍，也要批判資產階級。開學時學生按部隊連、排編制，二姐在二連四排，全排同學都是農村戶口。
我們三江大隊在赤水河畔，與縣城隔河相望。二姐讀書期間，每天早晨知道媽媽起床後，趕緊起床和媽媽一起做早飯。
二姐總是忙碌碌地揹著書包，帶一個小瓷盅，在醒覺溪渡口乘渡船過河後，再走20來分鐘路才到學校。中午在學校食堂“搭夥”，下午放學帶回家的小瓷盅裡，有時有回鍋肉，僅管肉很少，但晚飯時一家人吃上肉也其樂融融！我們幾位弟弟妹妹很高興，有時還跑到渡口等二姐放學回家，盼望小瓷盅裡有回鍋肉。
那時，食品經營站的豬肉是憑票供應非農業人口，合江縣中學食堂每週星期三或星期四“打牙祭”。在食堂吃午飯的學生可以買一份肉，二姐買到肉後自己不捨得吃，用瓷盅裝好帶回家。
二姐在學校加入了共青團，她說團員是青年先進分子，我們幾姊妹感到二姐真的值得學習。二姐在學校組織學生觀看“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紅燈記》《智取威虎山》等電影后，回家繪聲繪色講給我們聽……
那時，我們幾姊妹認為中學生見識多、知識多，二姐身高也長得快……
二姐初中畢業時，二連四排僅有兩名同學被推薦上高中。我們家沒有“靠山”，二姐成了初中畢業“回鄉知識青年”。
我們生產隊“貧下中農”掃盲，二姐成了掃盲老師，一方面在生產隊幹活掙工分，一方面在工餘時間集中掃盲對象識字，成天忙得不亦樂乎！
掃盲對象常常誇二姐為人真誠，工作認真，識字方法好，教的漢字很快能“搬家”，有人兩三個月後能給親戚寫信了。在公社組織檢查考核驗收時，二姐被評為“掃盲工作”先進個人，我們老家的牆壁上至今還貼著二姐的獎狀呢！
二姐被選為大隊團支部書記，又是小學代課教師，她寫了《入黨申請書》《自傳》……
二姐一邊教書一邊組織團員、青年開展活動。下鄉知青和回鄉知青團員最喜歡的活動是籃球比賽，有時講學習雷鋒的故事、學習“小靳莊”的故事……
我們生產大隊每年都有瀘州、合江知青參軍入伍或被招工回城，二姐知道後組織團員、青年代表歡送他們，與縣城的國營合江照相館聯繫拍攝集體相片。
二姐擔任團支部書記期間，有幾位女知青回城時送給筆記本等小禮品。一位瀘州“二五廠”的女知青回去參加工作後，給二姐郵來一雙新的女式桶靴水膠鞋。
1979年8月，我高中畢業成為“天之驕子”，是二姐和爸爸從家裡擔稻穀交給城關糧站給我辦理“農轉非”。二姐還給我買了一雙塑料泡沫涼鞋，也是我穿的第一雙涼鞋。
1980年元旦二姐結婚了，婆家在合江自懷的關口。那時交通落後，合江到關口一天只有一班解放牌貨車裝乘客的 “貨帶客”。放暑假時，我和3個弟弟妹妹一起去二姐家玩，70多公里碎石路面公路用了3個多小時，二姐在關口場等了1個多小時……
合江自懷在大婁山餘脈，與重慶市四面山、貴州省赤水市比鄰。我第一次看到那樣大、那樣高的大山，也是第一次欣賞到那樣的景色。走了半個多小時的上山小路，過了竹板灘電站引水堰渠的簡易木橋，一會兒就到了二姐家。
二姐家是一幢新建的土牆青瓦房，嶄新的傢俱，房間溫馨大氣。瓦房右面屋簷坎上是整齊的乾柴塊兒，我和弟弟妹妹第一次看到那麼多幹柴塊兒。
我們幾姊妹擺談中，二姐背誦了一段毛主席語錄：“我們的同志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們的勇氣。”她說選擇自懷關口，是青山綠水的吸引，雖然離孃家遠，但生產隊分配的口糧夠吃，也不缺柴燒……
我們在二姐家玩耍期間，看到鄰里關係不錯，一天中午鄰居請我們合江來的幾姊妹吃飯呢！
我寫的第一篇散文《自懷，神奇的土地》，後來發表在《瀘州日報》。“一年四季都有花開，一年四季都有果吃！”至今還記得！
我們回家那天，二姐送了一塊臘肉、一隻鮮活的土雞，還給了一口新木箱子和小禮品。二姐說我去年上學時沒有箱子，在異地他鄉讀書多不方便啊！
二姐把我們送到關口場，買好車票送上車，再三說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二姐連續三屆當選為村幹部。她常說：“真心真意比黃金還貴！”一次協調解決群眾糾紛時左腿摔傷，半年多才治癒。
二姐被群眾稱為有文化有能力，把群眾放在第一位的村幹部，後來入了黨，實現了10多年的願望。
二姐家有良好的家風，對小孩教育有方，大女兒、二女兒讀書時分別擔任了班幹部、學生會幹部，大學畢業分別在學校教書和中糧集團工作。
二姐的去世，人生留下了許多遺憾，正在上高中的小女兒受到刺激，沒有考上大學。
二姐去世整整十年了。如今，自懷已是省級風景區，在鄉村振興戰略中通了水泥公路，旅遊產業發展如火如荼，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看到自懷、看到關口的山山水水，看到二姐送的木箱子，總是情不自禁想起二姐……
（圖片由作者提供）
黃開貴，四川合江人，瀘州市作協會員，曾從教十年，而立之年被特招入伍，團職、中校軍官轉業，目前是紀檢監察干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以來，發表作品數百件，散見於軍隊和地方報刊，多次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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