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三十二:九转金神

经杨二狗这么一提醒,众人也都醒悟过来。这怪物虽然长相可怖,但看身体比例,的确与人相差不大。董承金将怪物的脑袋踢了回来,拿鞋底在脑袋上蹭了蹭,将正面的淤泥清理掉之后,下面现出的是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这脸像是泡发了的面团,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黑色血泡,五官都异化成了和常人完全不同的模样,尤其是那张嘴因为下颌向前突出形成了猎犬一样的唇吻,但嘴中的牙齿仍是和常人无异,是两排齐整的白牙。这下大家终于确定,这怪物曾经就是一个自己的同类,可它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何栖云尚未穿越深沟,他遥遥看着董承金在沟对岸忙活,忽而心念一动,将背上的罗盘取了出来。这罗经在地缝里倒还指向准确,没有出现上次的问题,何栖云很容易地就分辨出了子午方位,他依照九星的顺逆行规律,依次推断九星的走向分布,因深沟所处的位置九一两数同宫,皇极派有诀云“坎离水火中天过,龙墀移帝座”,证明这下面果然有异,此人变成这副模样,就是因为他遇到了这深沟里的东西。他冲对面喊道:“大家小心,不要随便乱动这里的东西!”董承金冲他点了下头,说道:“你们也别在那边呆着了,快过来吧。”

被这个人形怪物一闹腾,大家更加小心翼翼一,杨二狗脚都软了,是董承金抛过来一根绳子让他系在腰上,对面几个人一齐用力才将他半拖半拽地拉过沟去。最后沟这面只留下了两个土匪,何栖云掐指算了一下,他们在这地缝的时间已有两个时辰,便对他们说道:“先回去一个人向炮头大爷报个平安!”其中一人答应着飞奔回去了。其余人等在深沟边也并未停留,径直向更深的地方走去。何栖云一边走一边向董承金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董承金道:“你觉得这个人是原本在这里的,还是韩立诚那伙子人的?”何栖云道:“刚才在地面上看这岩缝都没有一点儿雪花,肯定是刚开裂不久,这地下又没吃又没喝,什么人能在这儿生活?”董承金点头表示同意,还说道:“这里比咱们上次进的山洞复杂多了,咱们的弟兄平时都在外面活动,没进到山洞里面过,你留神叮嘱弟兄们要加倍小心一些。”何栖云答应了。其实不用他叮嘱,大家也是格外当心,不过这前面倒没啥特异,他们很快速地又向前推进了两三百丈。

这时面前却出现了三条窄路,其中左右两条都是狭长深邃,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从外面可以看到内里有很多犬齿交错的石锥,显然要走进里面并不容易。中间的却是一个相对较大的缝隙,看石壁的陈旧程度可以推知这条缝隙原本就有,只是最近因为大地震颤而裂开的幅度更大了。何栖云举棋不定,忙用手指掐算了一番,他以六爻的天地人三才分别代表面前的三条道路,以子孙福神为可行之路,结果筮得泽天夬卦。此卦为坤宫五世卦,五爻酉金为子孙,那就应为三才中的天,也即可行之路在左边。何栖云将推算结果告诉了正在三条路前反复查探的董承金,董承金说道:“我的意思也是走左边这条。你们看,左边这条里好几块都有利器砍削的痕迹,中间的和右面的都没有,韩立诚他们肯定在里面,我们追下去就行了。”

连载三十二:九转金神


众人统一了意见,就先后挤进了这狭窄的石缝中,其实这里已不能称作路,只是地底一条裂缝而已。不过因为前面已有人对突出的岩石做了处理,所以大家也都还勉强可以通过。向里挤出不过三四十步,走在最前的董承金看到旁边的石壁上凿了一个凹槽,而凹槽里摆放着一只黑黝黝的秤锤,瞧秤锤上厚厚的油泥,肯定是常被人使用的。董承金想要把它拿出来,隔着六七个人的何栖云一眼瞥见,低叫一声:“董大哥,别动,那是镇器!”接着他给众人解释:“韩立诚他们应该是知道地下有守护灵物,为不惊动它提前准备了镇器,这秤锤就是其中之一。”杨二狗问道:“这不就是米店常见的秤锤吗?能有啥用?”何栖云道:“秤锤是专门称量重量的,俗话说秤锤虽小压千斤,这秤锤放的地方不同,所起的作用肯定不一样。就像现在放的这个位置,正好压在石缝的玄元线上,当可起到镇压之力。而且我估计没错的话,下面这灵物一定和金有关。”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陆续在两旁的石缝里发现了韩立诚和泽九公安置在此的铜镜、鱼钩等物,最后他们发现这狭道内已安放了六样镇器,何栖云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各样镇器所处的位置,肯定地说道:“一定还有第七种镇器,并且它应该能够测量长度。”他说完这句话后,众人忽然听见前面的石缝中传来隐约的人声,听声音应该就在地下不远的位置。董承金压低声音道:“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大家听我指挥,不要贸然开枪!”他弯着腰,快步向前溜去,其他人紧紧跟在后面。这一段路倒比之前宽敞多了,只是内里潮湿得很,再加上石缝闷不透风的环境,让人觉得十分不畅。

转了两个弯之后,前面忽然晃出一个人影,他嘴唇开合,似乎要说些什么。董承金一个箭步蹿上前,左手托住他的下颚,右掌按住头上一发力,只听咔嘣一声,直接将他的颈骨扭断。原来他知道地下除了自己这拨人以外,剩下的肯定全是敌人,为了防止他叫喊,所以他一出手便是夺命杀招。待那人身体软软地垂下来之后,他翻检了一下那人身上,低声对后头人道:“日本人!把他拖到一边去,别被人看见了。”何栖云和杨二狗瞥见旁边有一道很深的岩缝,估计藏住尸体绰绰有余,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对方的心思,何栖云抬住那日本人的头,杨二狗拽住他的两只脚,两人在心下默数着一二三,将他直接扔进了岩缝。尸体在岩缝中骨碌了两下,就消失在大地深处了。

杨二狗扔完尸体,忽然觉得尿急,背过身去解开裤子开始架梁。因为怕声音太大引来日本人,他尽量朝岩缝中倾泻,但仍免不了有些许声响,急得何栖云直朝他使眼色,让他小点声。杨二狗何尝不想小声,可这事自己也做不了主,只能尽力压低身体的重心。好不容易等到他起身,打了两个摇头摆尾的尿颤,正待提上裤子,却发现刚才自己弓下身子的时候,有一只蚰蜒不知怎么钻进了自己的裤腿里,正快速地沿腿向上移动。看它露在外面的尾巴足有小手指粗细,黑红的腹节上遍布暗色的斑点,还在不断地前后扭动着身子。蚰蜒是生长在阴暗潮湿处的一种动物,外形有些像蜈蚣,最喜欢钻一些缝隙,所以东边道乡下人在外面睡觉都要去周边看看有没有蚰蜒,防止睡着了之后蚰蜒爬进鼻孔或是嘴里。杨二狗见那蚰蜒如此粗壮,而且又感觉到它毛茸茸的细腿在自己大腿上扫过,心中一阵惊悸,张嘴便要将“妈呀”喊出来。何栖云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将裤子脱下来,只见那只大蚰蜒正在杨二狗的裤裆里摆动着上半截身子呢。何栖云眼疾手快,两根指头捏住那蚰蜒的脑袋,一把将它薅了上来,放在脚下来回碾了两下,那蚰蜒便成了一堆黏肉,也不再张牙舞爪地吓唬人了。杨二狗从惊恐中回过神,抚着胸口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何栖云给了他一个白眼,正待转身离开,杨二狗忽然一扯他的衣袖,朝靠近地面的位置努了努嘴。

经他提醒,何栖云蹲在地上一瞅,见到了地面一块岩石下面摆着一把黑黝黝的东西,露出的边缘依次标有财、病、离、义、官、劫、害、吉八字,便知这是一把鲁班尺。它不是通常度量长短的尺子,而是木工师傅建造房屋时用的,因木工供奉著名建筑师鲁班为始祖,所以也就叫做鲁班尺,无论是房檩的长短、大门的阔狭、窗檐的高低,皆需压在鲁班尺上吉利的字眼上,否则便是不合。何栖云见到它的样式,便知这就是自己要寻找的第七种镇器。而在所有的镇器中,它位于关枢所在,是七般镇器组成法阵的核心。眼下他也不知道守护地脉的灵物究竟为何,倒也不敢轻动,只是蹑手蹑脚地和杨二狗走了出来。

他们看到董承金和其他土匪已挪到前面去了,此时正躲在一大块岩壁后面,细细倾听石洞里面的动静,还有个土匪趴在开裂的岩缝上向里面瞅去。何栖云拍拍那土匪的肩膀,那人闪开半边身子,让何栖云也有机会将一只眼睛凑到岩峰前观察里面的情况。何栖云看到那里面聚集了十多个人,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和一个穿长袍马褂的商人以外,其他人均做普通农民打扮。他们都穿着土布棉袄,也有人在外面套了一件光板羊皮,但无一例外地手中都端着枪。何栖云从来没见过那老头,但在四面梁则瞅见过韩立诚的背影,所以略一思索他已明白了这商人就是韩立诚,而瞧那老头渊渟岳峙的神态,他必定是韩立诚请来攫取宝物的术士。

这老头和韩立诚都背对着何栖云的方向,他们正对着的是突出地表的一大块方方正正的岩石,岩石上却盘踞着一条浑身长满了金色鳞片的大蛇,它头顶生有赤红如血的蛇冠,此时正高傲地昂着头颅,不停地吞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闯入这里的陌生入侵者。因为它是盘曲的,也不知究竟有多长,但看它水筲粗细的腰身一定长度惊人,很显然它就是这里的守护灵物。何栖云曾听先生讲过,蛇性匿有鳞,为阴之阳,虽然不比龙、凤、麒麟、乌龟这四灵那样与天地交接,但它性近于龙,同样可以探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也是属于有灵性的动物。眼前这条大蛇金光闪耀,分明就是金之余气所化,俗语谓百炼成金,故金有九转之象,那眼前的这条蛇,若要给它定个称呼,无疑是九转金神最为合适。何栖云至此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韩立诚请来的那术士之前在岩缝里布下七种镇器,原来他们要找的就是金龙涎!何栖云先前在求取灭蒙鸟羽时,已经在耗子窝里发现了火龙涎,这次如果能得到金龙涎的信息,对寻找阴龙龙脑所在无疑大有帮助。想到太初玄武鼎中砰砰跳动的阳龙龙脑,他不禁胸中激潮澎湃,从背上解下那面木质罗经推演前后诸数。

何栖云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忽觉肩上有人轻拍,扭头一看是董承金。原来刚才韩立诚和泽九公等人尚在那里小声议论两句,现在他们各怀心事地思索对付九转金神的办法,所以无人出声,董承金听不到什么声息,便来征求何栖云的意见。何栖云缓缓摇摇头,他认为里面情况不明,贸然进去只会徒增伤亡。董承金点头表示明白,大家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何栖云想着又快到两个时辰了,便又委托一个兄弟回头去递个话,让深沟对面的人将消息传给地上的炮头。

而此时泽九公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众人纷纷向后退出数步。泽九公走上前,从怀中摸出一颗大如鸽蛋的珍珠来,这就是他之前让韩立诚预备下的合浦大珠。原来珍珠虽然并不罕见,富贵人家甚至有用珍珠入药的,但一般遇到的也都是扁豆大小的,长到这么大的珍珠却是十分少有,韩立诚也是花了不少大洋才买来的。泽九公一手持珍珠,一手成剑指,将珍珠在大蛇眼前缓缓晃动,同时口中默念咒语。那大蛇虽然一直对着众人昂首怒视,但看到珍珠后目光便为之所迷,并且随着泽九公的动作而移动。泽九公口中越念越快,脚步也越踏越急,大蛇的脑袋也跟着左摇右摆,宛似风雨中独立于池塘的莲蓬一般。

何栖云看得出来,这怪老头脚下步法虽然纷杂,但其实走的是加入太易卦变法的禹步。太易卦有两种行法,外部变化先自午至子逆行,为乾为天到地雷复,然后再跳到午顺行,为天风姤到坤为地,内部变化则从子到午逆行,为乾为天到雷地豫,然后从子到午顺行,为风天小畜到坤为地。虽然变化看似繁多,但总还在数理因果之内,倒是不难推知。九转金神被泽九公手中的珍珠吸引之后,终于忍耐不住诱惑,闪电般地吐出信子,卷起泽九公手中的珍珠便吞咽了下去。泽九公似乎对此早有准备,蛇信子一吐他的手即快速回缩,没有被它锋利无比的牙齿咬中。说也奇怪,它吞咽下珍珠后就安静了许多,不再向这些人昂首怒目了,而是慢慢地缩回脑袋,连头顶上的蛇冠也缩小了一圈,很安静地伏在那里,像是一个巨大的金盏。

何栖云听见这怪老头对韩立诚说道:“蛇被我镇住了,金龙涎就在下面,抓紧让兄弟们把它取出来!”韩立诚一挥手,旁边上来两个身体强壮的下属,他们在大蛇盘踞的石块下开始小心翼翼地挖掘。因为怕惊了大蛇,他们落下凿子和岩镐的动作都很轻。泽九公说道:“加把劲,蛇已经迷糊了,没啥事!”那两人听到他的话,才逐渐加大了力度,将岩石一块块地从台子上凿下来,再由同伴堆到一边。大约过了两刻钟上下,台子上已被挖出一个大洞,台子里慢慢现出一个金色的物体来,那上面隐隐现出几十道横竖勾连的乱纹。何栖云一眼望去,见它竟和太初玄武鼎上的花纹有些神似,他记性本就不差,一眼望过去已经记了个大概,但这花纹实在太过繁奥,他正准备仔细瞧瞧,便挪了下身子,不料这时脚下没踩稳,一小块岩石咯嘣一声断了下来。这地下本来甚,为安静,这一声脆响因此也就显得格外刺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里面的韩立诚已经惊觉,大喝道:“什么人?”里面那些穿着土布棉袄的人立刻向这里奔来。

董承金知道何栖云很看重这金龙涎,因此他当机立断:“上,把他们压下去!”十来个土匪在他的带领下向里面冲去,而里面的日本人也正往外冲,双方脸对脸遇见,立时交上了火,岩洞里叮叮当当地响作一团。董承金之前并不了解这些日本人的装备,只以为他们火力和自己差不多,但真正打起来后才发现,好多敌人手中端的都是日本大正年间新出的连发枪,火力比己方要强很多。他们这才一露头就有两个弟兄被打倒。董承金咬着牙,窝在一块岩石后面,当当两枪敲掉了对方拐子叫得最凶的两个人,但就这么一露头的工夫,他面前的岩石已被六七发子弹打中,岩石的碎片溅到脸上,打得人火烧火燎地疼。

董承金又支持片刻,眼见己方不敌,别说冲进石洞消灭敌人了,就连自保都有困难,而偏巧他们进来的这条石缝又是个瓶形结构,口小肚大,前面的石缝特别盘曲狭窄,万一被敌人压制在了那里,那可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董承金脑子转了数转,终于吼了出来:“点子扎手,你们先滑!”二踢脚这时却犯了犟脾气,他在枪声中冲董承金喊道:“凭什么听你的?老子在这儿能挡住,一会儿还要上里面瞅瞅呢!”董承金和他隔了一段距离,战斗又十分激烈,自然不可能去将他拖走,但就这一会儿工夫,日本兵已经成扇面压制过来,两个人的侧前方也影影绰绰出现了敌人。董承金叫道:“二踢脚,再不走就抓瞎了!”二踢脚又搂了两响,见其他土匪都在猫腰后撤,这才嘟嘟囔囔地道:“就你着急,急什么?”两个人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一边躲避后头射来的子弹一边抽空还击,迟滞敌人推进的速度,董承金本不是个擅长争辩的人,此时更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敌人身上,也无心与他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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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因为枪法一般,知道自己留在后面只会成为董承金的拖累,所以董承金一发话他立刻如兔子般脱离了原地,但他并未直接奔向来路,而是先跑到杨二狗刚才架梁的位置,一把将那把作为镇器的鲁班尺抽了出来。他已经见过那九转金神,知道它神志被迷,现在唤醒它的唯一办法就是撤掉那七种镇器。这镇器的位置都是泽九公算好才布下的,有镇压洞内灵物之功,所以何栖云这面一抽走鲁班尺,那条盘卧在岩石台上的大蛇立刻发了狂,它从台子上昂起头,眨眼之间已展开身子,向着四周横扫过去。韩立诚那两个手下还在台下面孜孜不倦地挖掘,身子都没站起来便被直接扫倒。两个人都是口喷鲜血,身体慢慢软倒,眼见已无法再活,大蛇对此似乎尚觉不够,它拦腰又卷起其中一人,迅速盘绕数匝,用力地在他身上箍紧,旁人只听见骨头碎裂的咔咔声响不绝于耳,一个个都唬得面无血色,有几个人边跑边冲着大蛇开枪,但大蛇皮糙肉厚,只打下了几片金鳞,大蛇反而被激怒了,它扔下被箍成一团烂肉的尸体,从后面席卷而上。泽九公对韩立诚道:“一定是有人动了咱们的镇器,今天金龙涎是取不走了,只能等日后再说,快撤!”他一边说一边飞速前奔,别看他年纪老迈,奔跑起来却着实不慢,韩立诚撒开双腿,倒腾得也不算慢,一行人在大蛇的追逐下狼狈向前奔逃。

何栖云跑回来时正好看到董承金和二踢脚过来,他大叫道:“董大哥,快滑!”三个人先后奔向进来时的狭道。何栖云因为之前在路上有镇器的地方已做过标记,所以一看到镇器就直接把它抽出扔掉。那些日本人虽然跟在他们后面,但那九转金神已被彻底惹毛了,它从石洞里尾随众人,一路扫卷岩石蜿蜒而来。那些坚硬无比的岩石在它粗大尾巴的拍打下仿佛都变成了土鸡瓦狗,轻而易举地都被拍得粉碎,正因为九转金神力量太过强大,那些日本人也顾不上开枪,只管自己逃命,是以敌对的双方都挤在狭长的通道内却无人再想着杀死对手,大家在九转金神的追逐下一路挤过了狭缝。而那九转金神蹿行如风,速度显然更胜一筹,在快到狭缝出口时,它大嘴一张,咬住了落在后面的一个日本人,前面的人听着他惨呼两声,随即便没了动静,显然是被这大蛇给咬死了,众人俱是胆寒,没谁敢去回身救援。

何栖云等殿后的几名土匪刚刚从狭缝中挤出来,韩立诚和泽九公等人也跟着出来了。刚才在狭缝里地方太窄,韩立诚也没看清这一伙人的模样,现在来到了个宽阔的地儿,韩立诚瞅见他们穿的五花八门,穿皮袄的也有,穿破棉袄的也有,腰间都挂着砍刀盒子或是撸子,那明显是东边道的土匪。因为他上次去四面梁时只注意那几位头面人物,如张甲王乙等崽子他压根没正眼瞧过,偏偏这次下到地底的全是年轻的土匪,所以他跟在这群人后面跑了半天,也不知对手究竟是谁。韩立诚想弄个明白,就喊了一嗓子:“喂,你们是哪个绺子的?我是长青队郑掌柜的朋友!”但战东道的人都知道他,所以没人理睬他的话。韩立诚弄了个没趣,也不再与战东道的人搭茬。他身体毕竟不比年轻人,跑了这段距离竟自气喘吁吁,他问旁边面不红心不跳的泽九公:“泽先生,我们去哪里呀?”泽九公一指中间那条最大的通路:“进去先躲躲!”韩立诚便带头向那洞里钻去,他带来的鱼鳖虾蟹也一个个狼狈不堪地跟了进去。董承金因为己方火力不及,不愿再与他们朝面,所以一见他们跑进中间的石缝里,便立刻一抬左手:“大伙儿朝这边滑!”

就这么耽搁一会儿的工夫,那九转金神已奋力从狭缝中钻了出来,震得狭缝两旁的岩石扑簌簌直向下落,它出来之后尾巴横卷,重重击向一旁的石壁,只打得石块四下乱飞。他朝这两拨人各瞄了一眼,放弃了已钻入洞中逃之夭夭的泽九公他们,而笔直地朝战东道土匪追来。这一段路虽然很利于奔跑,但人的两腿哪有这不长腿的畜生快,只眨眼间九转金神已游到土匪后面,横摇卷起一名土匪将他掷向岩壁,但见那土匪重重在岩壁上弹起滚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凄厉而悠长的喊叫:“啊——”这地下因为石壁众多,他的这声惨叫经石壁重重反射,无疑又放大了许多倍,震得每一个人都是心头发悸。而大蛇却不肯就此罢休,它再次缠住那个倒霉蛋,在左右两面石壁上来回击打,这回俺土匪只哼哼了两声便再无声息,显然他已死在了大蛇的撞击之下。战东道的土匪得到这个余裕,飞快地冲到深沟边,可就在他们准备横越深沟时,蓦然发现深沟上的两道绳索已无影无踪,而对面留守的那两个弟兄也不见了!有人大声招呼了两声,但只有石壁传来嗡嗡的回音,却不见那两人出声答应。

按照董承金之前的吩咐,两个人在这里轮流了水,即便传递消息见到炮头后也需折返,所以这里至少应当有一个人,可现在两人全部消失不见,这件事委实太过反常。而且他们知道有大帮弟兄在沟对面,怎么可能会把绳索撤了呢?可眼下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那九转金神马上就会从后面追上来,为了活命他们必须马上越过深沟!

董承金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展现了他过人的果断和胆识。他双手高举东洋战,将它横着插进了下面的山岩。他膂力本就极强,这一下情急拼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东洋战插入了岩壁足有一尺多深。他深吸一口气,向后倒退几步,猛然发足奔跑,步子迈得既快又稳。他早已默数过距离,在岩壁上的最后一脚已十分靠近深沟边缘,下一脚本已凌空,他却在突出岩壁外的军刀上又踩了一脚,而后借助这股力道,身体再次腾空,竟然在落下时前脚掌踏上了对面的岩石。他落下之后立刻冲后面喊道:“把绳子扔过来!”有土匪取出之前预藏在包袱中的绳子,在一端打了个结扔了过来,董承金敏捷地接住,在地上一块突起的岩石上缠绕两圈并打了个死结,对大家道:“快过来吧!”

就在此时那九转金神已从石洞深处风驰电掣地蜿蜒而来,它张开血盆大口,上颚两颗锋利的巨齿清晰可辨,向着众人疯狂地扑来。就凭它那刚健如鞭的后尾,任谁被抽中只怕都得魂丧九泉,若是被扫下深沟那更是绝无生理。正在危难关头,之前一直和董承金较劲的二踢脚大吼一声:“他娘的,爷爷今天就抻量抻量你这长畜生!”他甩掉上身笨重的棉袄,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腱,手握一把短刀冲到九转金神跟前,与它斗在了一处。这大蛇虽然悍勇但招式不外乎是一咬二缠三扫人,二踢脚先避过它的血盆大口,纵身跳到它的背后,举刀向它的后背刺去,但听一阵金铁交织之声,他的短道虽然锋利,但只在鳞片上划出一道白痕,却是没能伤得了它。但二踢脚的另一只手却借势揪住了几片蛇鳞,任凭它如何扭动身子就是不撒手。但九转金神的力量比人要大许多,它猛然一发力,竟然将二踢脚带了过来,二踢脚跌跌撞撞地被它拖着走了几步,还没等站稳脚跟,它的尾巴就从后面卷了上来。二踢脚矮身闪过,拿短刀向鳞甲下面猛刺。这九转金神只是鳞甲粗厚,下面的皮肉到底没到刀枪不入的程度,被他这几下狂捅竟也见了血。二踢脚还要再刺,却又被它一拧身子给带了起来,幸好他死死地抓着鳞片才没有被甩到深沟里去。他在半空之中瞥见其他人还要上来帮忙,怒吼一声:“快过去呀,你们等老母猪下崽呢!”

众人知道帮不上他什么忙,再说这时也的确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于是大家在绳索前排列成队,陆续通过绳索回到对岸。因为这是单股绳索,难度比来的时候更大,偏生那大蛇又在一旁和二踢脚缠斗,所以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杨二狗虽然一向脓包,但在众人的帮助之下也到了对岸,最后这边只剩了二踢脚和另一名与他交好的土匪。那土匪几次上去帮助二踢脚,但二人合力仍是不敌九转金神,二踢脚红着眼睛骂道:“你还不快滚,在这里碍手碍脚地做什么?”那土匪还想说点什么,可这时大蛇身子一扭,两个人同时在地上绊了个嘴啃泥。二踢脚从地上爬起来,兀自抓着几片蛇鳞不放:“这样下去一个人都走不了,我无牵无挂的,你还有老母亲!”那厢董承金也喊道:“别磨蹭,都过来!”可是这时两人都被大蛇裹住,哪有那么容易脱身。董承金见状准备从沟这面过去接应,但被弟兄们死死拉住了。二踢脚见那人不肯独自先走,一咬牙松开抓住鳞片的手,大蛇恰在此时扭转回头,和他来了个面对面。对面众人齐声惊呼:“小心!”二踢脚不仅不退反而更进,短刀向前一递,直刺向九转金神的口中,竟是完全搏命的打法。这一刀却插入大蛇嘴里,一股鲜血直溅得老远。九转金神吃痛,尾巴横卷过来,拦腰抱住了二踢脚,将他向一旁的石壁上扫去。二踢脚至此兀自大呼:“快过去,别管我!”那名土匪含着热泪,从绳索上向对面走去。大蛇恼恨二踢脚居然敢伤它,一次次地将他撞向石壁,最后竟然将他凌空抛起,横摆巨尾向他抽去。二踢脚如同一块破布头一样飞过了深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九转金神却并没有跟着过来,它在对面扭摆头尾,几次冲到沟边都退了回去,似乎对这条深沟颇为忌惮,最终它恨恨地瞪了土匪们几眼,就掉头游回石洞深处了。

大家都聚到了二踢脚的身边,二踢脚目光涣散,口中不停地向外涌着血沫:“我无牵无挂地来,这次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董承金紧紧握住他的手:“你不能死啊!”二踢脚苦笑着摇摇头:“活到百年终是一死,我现在死,也没啥可遗憾的,这山洞里不好走,就让我留在这儿吧。”说着一歪头,终于断了气。“二踢脚!”这些血性汉子都虎目含泪,大声叫了出来。他们都明白,刚才若不是二踢脚主动做出牺牲,他们在深沟对岸肯定会付出更大的伤亡。从这一点上说,二踢脚不啻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因此像杨二狗这种性情软弱的人已禁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

“都裂什么瓢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粗闷的问话,众人扭头一看,见竟是炮头崔大力。大家不禁都是又惊又喜:“炮头您怎么下来了?”崔大力道:“你们在下面也不报个信,我就下来看看。”他瞅见了地上的二踢脚:“二踢脚怎么睡了?”杨二狗哽咽着道:“那石洞里有一条大蛇,二踢脚为了掩护我们过来,被大蛇卷起来摔、摔死了!”崔大力黯然道:“二踢脚也是死得其所。”他虽然心伤二踢脚,但作为绺子的头目,他更关注的是此次任务的成败,所以紧接着又问道:“发现什么了?见到韩立诚了吗?”何栖云答道:“这洞里面有金龙涎,但是这大蛇护着,韩立诚他们也没拿走,为了躲避大蛇,他们还在里面呆着呢。”崔大力性如烈火:“那还留着这绳子干啥,全撤了!”于是有土匪蹲下身来去解绑在石锥上的绳子,但就在此时,有人忽然发现不对:“快看,那绳子上是什么?”借助风灯微弱的火光,他们看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长有翅膀的红色蚂蚁,正沿着绳子快速爬动。

东边道蚂蚁虽然常见,但却没人见过这种古怪的蚂蚁,而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只蚂蚁爬着爬着居然伸出头部的一对大颚,向着绳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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