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亂彈:農村胡亂安頓的班輩、鄉俗、及舅舅家的賊

老生亂彈:農村胡亂安頓的班輩、鄉俗、及舅舅家的賊

老生亂彈:農村胡亂安頓的班輩、鄉俗、及舅舅家的賊

“十三,把我碎大沒說管一下,尿到我鞋旮旯了!”

那個留著長長白鬍子像神仙一樣的老頭倒了鞋裡的尿,作勢要向我撇,這一撇,沒撇出手,我卻跳起來了,一跳,就醒了睡夢。

被喚作十三的是我父親,那個神仙應該是隔壁的,或者對門的,晚輩,把我叫大。“碎”是小的意思,關中人把“小”都說成“碎”。我那時候應該也就五六歲,正淘神的歲數,“碎娃”,按我媽說的,“豬嫌狗不愛”。

神仙咋把我叫碎大呢?我媽說“鄉黨班輩,胡毬安頓”。那時候我就很驕傲,全村的人都把我叫啥,那我就是村裡輩分最高的了。父親卻板著臉,一本正經的告訴我,“輩分高,是因為窮,窮人家沒錢,結婚晚,這輩分就越來越高了。”

哦,原來還有這麼多門道,不是胡亂叫的。我聽了掃興,就要去舅舅家。舅舅家有桑葚,蘋果樹,還有一院子的花,我可以看花,看花底下貓咪逮蝴蝶玩兒,摘了像地雷一樣的花種子,摘了蘋果切成塊,剁成泥,喂貓。貓不吃,按著頭都不吃,我就去玩那一箱子的螺絲帽鋼鋸條,那是我的寶箱,也是舅舅的寶箱。還沒等我翻一遍,寶箱卻不見了,我問渭婆,渭婆說,“你把你舅能整死,他把箱子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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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婆就是外婆,關中人這樣叫。為啥把外婆叫渭婆我還專門問過父親,他翻了好幾本書,最後給我說,母親的父母家稱為渭家源於《詩經》,在《秦風.渭陽》裡有:“我送舅氏,曰至渭陽。何以贈之,路車乘黃。”自此,後人為了撫慰對舅父的思念,便將渭陽代指舅父,那舅家婆便是渭婆了。

說的好有道理,但我聽的乏味,書寫的拗口,不如舅舅家的《兒童時代》好玩,死板木訥的父親不會畫畫,《兒童時代》上面就有很多圖畫,我能襯了白紙描下來,塗了色給其他人炫耀。至於還沒結婚得舅舅為什麼有小孩的書我從不深究,每次去只要有新書就好。我每次去,都會有新的書。

有回,舅舅轉身就丟了剛借回來的《西遊記》,他不言語,直接就跑我家要。他咋知道是我偷的?我媽說,“外甥是舅家的賊,不找你找誰。”從此我就背上了一個“賊”的名,舅舅的專有賊,他無論丟了什麼都會找我,而且一找一個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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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小時候一直在舅家熬,從不把父親叫“爸”或“大”,而是隨著村裡娃叫他“碎大”。村裡放電影的時候,我抬頭只能看見人的屁股,就在人群裡大喊,“碎大,碎大,把我架起來……”我“碎大”就把我架在脖子上,我就有了帝王般的氣概,一覽眾山小了。

說起山,舅舅家住的房是廈子房,像半邊山,就陝西十大怪裡的“房子一邊蓋”那種,渭婆是小腳,頭上真頂了手帕。

我聽父親說起過陝西十大怪,就問他,你說的這些都不怪啊,他說“十里鄉俗不同”,你見怪不怪的東西,在其他人眼裡就是奇怪了,鄉俗而已。

哦,鄉俗,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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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去了很多地方,終於明白了父親口中的“鄉俗”。知道有了鄉俗,才有了所謂鄉愁。人,終究是要慢慢長大的,但無論走到哪兒,滲在骨子裡的東西永遠不會變,以至於變了你的習性,改了口音也改不了的習性,那就是“鄉俗”。

小時當了舅舅家的賊,大了,才發現,家鄉已經偷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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