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根律師:姨媽縫製的新衣

王仁根律師:姨媽縫製的新衣

快過年了,我不覺又想起了姨媽做的新衣,在姨媽還是個裁縫時,我的新衣幾乎都是她親手做的。裁縫是一個古老的職業,也是傳統的七十二行之一,只是,在漫長的歲月裡,匠人們靠的全是手縫,直到上世紀三十年代,上海產出第一臺家用縫紉機,這製衣的生產力才得以提高。

然而,即便是到了八九十年代,縫紉機都是一件稀罕物,誰家要是擁有一臺,就不能算作窮人了,要是再有一輛自行車和一隻手錶,那一定是屈指可數的大富之家,這就是普通老百姓夢想擁有的“三大件”,這樣的家庭若有男孩子,若是戀上了誰家姑娘,結婚提親保準不在話下!

改革開放慢慢改變了人們舊有的觀念和生活方式,人們開始注重穿衣打扮,社會上也漸漸形成了一種人人學裁縫的風潮,裁縫匠一夜之間成了一份令人羨慕的職業。

我不知道姨媽的裁縫手藝是從哪裡學來的,在我憶事時,他就已經熟練掌握這門手藝了,她在鄉場上擺了一個攤位,沒有門店,無論颳風下雨,只要屬於趕集的日子,她都會準時出現在那裡,擺好縫紉機、皮尺、布料、剪刀等,開始一天的工作,很快,她就會被很多趕集的鄉民圍在中間。

只見姨媽坐在縫紉機前,左手撫平布料往機針下推,右手向前拽,雙腳輕踩踏板,就像踩在琴鍵上,發出“噠、噠、噠”有節奏的聲響,她跟別人談笑自如,熟練有加。沒事的時侯,我就站在姨媽身邊,看她裁縫新衣,看她將一塊塊布料演繹成新衣,是那麼的神奇而有趣。翻來覆去,拼拼接接、叮叮噠噠。

我小時侯穿的衣服,幾乎都是姨媽縫製的。要做新衣,就得等到臘月,臨近過年時。當某天媽媽說要上街買幾尺布,讓姨媽給我做新衣裳時,我會激動莫名,趕緊跟了媽媽上街去,布攤上擺滿了一卷卷好看的布料,媽媽沒錢給我買最好的,但也不會買最差的,那會兒流行的布料無非就是卡其布、的確良、燈草絨,若是夏天,就用的確良做襯衣、褲子,若是秋冬時節,就選用卡基布、燈草絨做厚實的衣褲。

媽媽選購布料時,會用拇指和食指搓捻布料,擼不出紗縫和線頭,質量便不會太差,布料選好後,便拿到姨媽那裡 ,姨媽見我和媽媽來,不管再忙,都會放下手中的活,笑盈盈地拿出皮尺,從頭到腳,在我身上一一量過,肩寬、領圍、衣長、袖長、腰圍、臀圍,很快她心中就有了數,她在給我量身時,常常會說:“四娃,你媽媽給你吃了啥子,又長高長胖了!”

然後姨媽鋪開布料,用一把竹尺和一隻粉筆在布匹上塗塗畫畫,畫滿了各種幾何圖形,再手持剪刀,沿著那些幾何畫線“嘎吱吱”將布料剪成大大小小的布片,正當我在為這些完好的布料破碎而心疼不已時,姨媽已經坐在縫紉機前,將那些布片縫合起來,隨著機針和踏板發出“叮叮噠噠”的聲音,一件新衣就像變戲法似的在姨媽手裡變了出來。

試穿一下,不大不小,合身極了,隨後姨媽又給我熨燙平整,疊放包裡,我不捨得穿,只有等到大年初一那天,才會拿出來穿。但更多的年份,我是沒有新衣穿的,就穿哥哥們穿過的衣服,大改小、舊翻新,甚至補幾個補丁 ,正所謂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我那時自尊心強,本不想穿哥哥們穿過的衣服,但經姨媽巧手改制,就如同新衣一般。

姨媽給別人縫製衣服,是要收工錢的,但給我縫製,她從來就沒有收過一分錢。有時媽媽執意要給她,她就生氣,後來媽媽索性不找她做新衣了,但久了不去找她,她就悄悄買了布料,給我縫製好了新衣,直接讓我去拿了穿上。

姨媽總能緊跟時尚的步伐,新出了什麼款式,她第一時間就可掌握。什麼中山裝、喇叭褲、雙排扣、小翻領,她總能做得像模像樣。 姨媽成了我們鄉下遠近聞名的裁縫,無論大人小孩的衣服,都在她那裡縫製,我見姨媽一天到晚都沒有閒過,有時回到家裡,她還在孤燈下趕製衣服,一坐就是一整夜。

我以為姨媽會一直將裁縫做下去,然而並沒有,她後來像很多年輕人一樣,外出打工去了。她的那臺縫紉機,便寂寞了下來,放在老宅的牆角里,斑駁成了一份滄桑的記憶。

小時侯,最愛到姨媽家做客,每次去,她都要弄一大桌子好吃的,那是最豐盛的九大碗,我也是第一次在姨媽家看上彩色電視,透過花花綠綠的熒幕,讓我對外界有了懵懂的瞭解。

過年時跟姨媽去外婆家,我們圍爐夜話,猜迷、唱歌,姨媽教我們做人處世的的樸素道理,她總是把孝順放在嘴邊,她對她的母親,我的外婆,就極其孝順,在外婆還能走得動的時侯,她經常帶外婆去看外面的世界,外婆若是生病了,她就會第一時間坐飛機從千里之外趕到身邊。在外婆去世時,我見姨媽一個人躲著哭成了淚人,哭紅了雙眼。

去年,我去到了姨媽打工的城市,她知道我來,一早起床給我買當地好吃的,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就像我是遠道而來的貴客。

如今,姨媽用她多年打工的積蓄,在城裡買了房子,馬上就要搬進新居了。姨媽是個愛美之人,我給她的新居買了一些植物和擺件,她一一放在窗臺上,拍照給我看,不停說著感謝的話。

其實,我想說,更應感謝的是姨媽您,那記憶中你做的新衣,是我生命中最華貴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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