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佳:馬克思“再生產”理論及其社會意義

於佳:馬克思“再生產”理論及其社會意義

當前,國內外學界主要側重在經濟學領域研究馬克思的“再生產”理論。事實上,馬克思的“再生產”理論具有豐富的社會意義,集中表現在人的再生產、自然界的再生產和社會關係的再生產這三個方面。探討這一理論對我們當前正確認識和建構人與社會關係及人與自然的生態關係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導意義。

質疑與回應

雖然從經濟學語境來理解和把握馬克思的“生產”和“再生產”理論無可非議,但是若只侷限在這種語境中,必然會狹隘化地理解乃至曲解馬克思理論的豐富性和深刻性。當代西方學者如海德格爾、阿倫特、鮑德里亞等就是從這個角度來理解和批判馬克思的生產和再生產理論。例如,海德格爾認為,當馬克思談到“改變世界”時,是指在生產關係中通過實踐來改變,但是實踐“這種理論將生產的概念塑造為對人的(通過他自身的)生產”,而“人的自身生產帶來了自身毀滅的危險”。因為這種生產是以技術“支架”為基礎,其所產生的人就是“隸屬於生產的消費的人。這就是我們先時代的人”。阿倫特認為,儘管馬克思把“勞動”提到了很高的地位,但“他所謂的勞動,和傳統一致,是指生產維持生命體必需的物質的手段”。而鮑德里亞則把馬克思的“勞動”限定在經濟財富的“生產價值的理性活動”上,生產和再生產都被侷限在政治經濟學的“生產之境”中,並因此而試圖打破馬克思的所謂“生產之境”。面對當代西方學者的眾多質疑,闡述馬克思理論的豐富性,需要我們拓寬視野,從社會哲學的理論視角去發掘其中的深刻內涵。

那麼,馬克思的生產與再生產理論是否只能在經濟學的語境中展開呢?顯然不是。恩格斯曾明確指出:“根據唯物史觀,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的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更多的東西。如果有人在這裡加以歪曲,說經濟因素是唯一決定性的因素,那麼他就是把這個命題變成毫無內容的、抽象的、荒誕無稽的空話。”可見,在恩格斯看來,馬克思強調“生產和再生產”理論並非用以說明“經濟因素是唯一決定性的因素”。

換言之,不應該僅僅從經濟學的意義上去理解這一理論,而應該在超經濟因素的“現實的生活的”社會領域中去理解它。

蘊含社會批判視角

馬克思的生產和再生產理論蘊含著豐富的社會意義,尤其是後者。縱觀馬克思的“再生產”理論,它具有三方面的內涵。

首先,馬克思的“再生產”是人的再生產、生命的再生產。馬克思認為,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就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而人的自身生命的產生、維持和發展就是人的再生產。這種現實的人的再生產作為人類歷史的前提,也就是唯物史觀的基礎。《共產黨宣言》全篇圍繞“消滅私有制”展開,但馬克思同時指出,“我們決不打算消滅這種供直接生命再生產的勞動產品的個人佔有”。因為僱傭工人只能靠僅有的這些生活資料的佔有來“勉強維持他的生命的再生產”。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的生命再生產即勞動力的再生產,它是資本主義社會得以維繫的基礎,是產生和創造剩餘價值的源泉。因此,維持和再生產這個勞動力就構成了勞動力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或成本,“勞動力的價值是由維持或再生產這個勞動力所必需的勞動量決定的”。對此,阿倫特給予了充分肯定,在她看來,勞動者的生命再生產是“馬克思理論的起源”,認為“馬克思以此道出了一種其前人……和其後來者從未達到過的深刻的體驗”。當然,阿倫特對馬克思再生產的理解也僅僅停留在這一層面上。

其次,馬克思的“再生產”是整個自然界的再生產。馬克思指出,動物也生產,但它是片面的,人的生產則是全面的,動物只是生產自身,“而人再生產整個自然界”,人是“通過實踐創造對象世界”,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世界。在此,馬克思是以人的生產的全面性和美的規律的構造來說明“人再生產整個自然界”,無疑超越了把自然界僅僅作為索取和掠奪的資源對象,而以一種生產倫理和生態倫理的視角對待自然界。馬克思的全面性再生產表明人能夠以自然對象的尺度和人的內在尺度相結合的真正實踐來“創造對象世界”,它不僅在自然對象中追求和體現美的規律,而且通過這種實踐能使人類自身得以發展,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關係。海德格爾把馬克思的生產解釋為以進步為目的以及對技術“支架”的依賴,鮑德里亞把馬克思的生產界定在政治經濟學的框架內來支配自然,認為“自然在本質上是一個被支配概念,沒有任何其他含義。在這個意義上,正是科學和技術,通過分離的方式把自然無限地再生產出來時,才實現了自然的本質”。這些顯然都是誤解了馬克思“人再生產整個自然界”的深刻內涵。

最後,馬克思的“再生產”是社會關係的再生產。馬克思指出,“生產本身的目的是在生產者的這些客觀存在條件中並連同這些客觀存在條件一起把生產者再生產出來。”在此,馬克思表明生產的目的是“再生產”出生產者及其存在的客觀條件,即生產者的社會關係。換言之,生產者的社會存在條件是生產者再生產的結果。當然,人與社會是相互生成的,人生產社會,正如社會生產人,這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但是,社會存在條件是具體的和歷史的,在階級社會中,社會存在條件必然呈現出階級關係特徵,因而馬克思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的剝削關係下,生產過程和價值增值過程的結果是“資本家和工人的關係本身的再生產和生產。這種社會關係、生產關係,實際上是這個過程的比其物質結果更為重要的結果”。於是,資本家和工人之間的社會關係呈現出辯證的“再生產”關係,即他們“每一方都由於再生產對方,再生產自己的否定而再生產自己本身”。在工人生產出資本家、資本家生產出工人的過程中,他們的社會關係、階級關係就被“再生產”出來了。這種“客觀存在條件”在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將表現為這樣一種“聯合體”,“在那裡,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因此,馬克思的“再生產”理論具有豐富的內涵,它表現在對人自身的再生產、對整個自然界的再生產和社會關係的再生產。這說明,僅僅從經濟學的角度理解再生產不僅是片面的,還會遮蔽掉馬克思以此展開的社會關係和社會批判的分析視角。

助力構建良善社會關係與生態關係

馬克思的“再生產”理論具有重要的社會意義,表現為兩方面:一方面,良好社會關係的“再生產”是極端重要的。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由於社會關係的剝削性質,資產階級“再生產”出了資本家和工人之間異化的社會關係,於是消滅私有制、“再生產”出一種共產主義的社會關係,實現自由人聯合體,就成為馬克思對現實的人的“客觀存在條件”的根本要求。具體而言,馬克思認為,首要是消滅私有制及其勞動分工以“再生產”一個平等而自由的社會關係,因為私有制及其勞動分工建構的剝削社會關係使大多數勞動者個人處於“預先確定”的不平等不自由的被剝削關係中,極少數個人“預先”成為高高在上的統治階級,他們把這種社會關係以“國家”的“虛假的共同體”方式確立下來,成為外在的“物質力量”。因此,馬克思認為,必須“再生產”一個“真正的共同體”以消滅這種外在的“物質力量”,“在真正的共同體的條件下,各個人在自己聯合中並通過這種聯合獲得自己的自由”。

另一方面,實現人與自然關係的良性“再生產”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內容和必要條件。馬克思指出,“自然界……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人靠自然界生活”。可見,人與自然界之間的和諧關係是馬克思生態思想的重要內容。但是,在資本主義私有制及其異化勞動下,人與自然的關係呈現出異化關係,“異化勞動從人那裡奪去了他的生產的對象,也就從人那裡奪去了他的類生活……因為人的無機的身體即自然界被奪走了”。於是馬克思認為,必須“再生產”一個人與自然之和諧的良性社會關係,其中,自然界將成為人的真正存在的基礎和真正現實生活的要素,人的自然的存在是“人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因此,“社會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復活,是人的實現了的自然主義和自然界的實現了的人道主義”。

總之,馬克思“再生產”理論的豐富內涵需要我們不斷拓展研究視域以對其重新認識、重新闡發,其中蘊含著構建良好的人與人之社會關係和人與自然之生態關係的理論基礎,對於我們當前進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以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等都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

(作者單位:蘇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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