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故事的人
——小英雄
我是個沒故事的人。往前翻三十年，我平淡平凡得像森林裡的一片樹葉，往後翻三十年，我這片葉子除了會變黃掉落之外也沒啥不同。拿當下流行的話來說就是：有趣的靈魂太多，無趣的人不止我一個。我沒覺得無趣有什麼不好，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江河之王”先生的文章《女同學愛玩微信》，我突然意識到：無趣簡直是種恥辱，無趣簡直無法證明曾經年少過。
於是，我就搜腸刮肚，把所有值得記憶及記錄的東西都掏出來，趕成一小堆。要把平日的生活比作一碗水的話，那這趕出來的一小堆就像水面上漂著的半個泡泡，看著蠻好的，但不牢靠，也不持久，海市蜃樓般哄人心動一下。但我用力想了一下，雖然比不上“江河之王”先生的故事精彩跌宕，似乎也值得寫出來，於是我就動筆寫了。
一個班裡有一兩個陽春白雪的女同學，也必定有好多個下里巴人的醜小鴨。普通的醜小鴨一般都不引人注目，五六十人一個班，一年下來還叫不出名字的有。但學習好的醜小鴨又不一樣，偶爾能在老師念分數的時候，名字被人記住一小會兒。我就是偶爾能被人記住一小會兒的醜小鴨。幸運的是，有個長頭髮高個子白皮膚笑起來臉上有一對小梨渦的女同學，特別喜歡跟我玩，這樣一來，我被人記住的機會又多了一些。所以，即便我是個十分無趣的醜小鴨，也還是可能會冒出一點有趣的故事的。
喜歡跟我玩的那個女同學，有很多人喜歡，常常在我做值日或者路過教室後門的時候，被人突然截住，手裡就多了一疊紙或者小禮物什麼的，囑我轉交給他們的白天鵝。白天鵝學習成績一般，脾氣卻很暴躁，一般人都不敢冒失地正面跟她接觸。我就充當了這個信使，儘管十分不樂意，但想到白天鵝挑朋友的時候特意對我垂青，這種知遇之恩不得不報，我就十分盡職盡責地都轉交給她了。但是白天鵝有她的眼光，天空遼闊，眼界豈能侷限在班裡這些凡夫俗子身上？她一個也沒有允諾。這也導致更多的凡夫俗子以為自己有機會，我這個“信使”就始終處於忙碌狀態。
白天鵝一定還被很多人惦記。因為前幾年每年都有男同學跟我打聽她結婚了沒，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後來的幾年，男同學打聽的內容就變成了她離婚了沒，我有點惱怒。古代閨閣裡的小姐接觸府外的書生，都靠貼身丫鬟傳遞書信和消息，彷彿我就是她的貼身丫鬟，這些人抬高白天鵝的同時，似乎也有點貶低我，我很有點不開心。好在白天鵝很早就嫁到良人，伉儷情深，我就有機會惡狠狠地跟來打聽的人說：“別做你的白日夢了！”這時候，我看到那人眼睛由光亮轉為灰暗、臉色由白轉黑，我就打心底裡高興，彷彿出了一口惡氣。你看，我這老實人的惡毒，多像錢鍾書先生說的“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裡的砂礫或者出骨魚片裡未淨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前些年，微信還沒有盛行的時候，大家都玩QQ，班級也建了個QQ群，群裡有個男同學打聽我的聯繫方式。那個男同學高大帥氣，笑起來嘴角彎彎露出一排白牙齒，劍眉星眼，很像明星陸毅。與其他的帥氣男同學不一樣，他很少跟女同學公開接觸，也很少跟男同學一起喧嚷，大多時候都是埋頭讀書寫字的，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高冷，特別高冷。他字寫的好，個子又高，班裡的黑板報都是他辦的，辦板報的時候常有好些漂亮的女生，過去遞粉筆或是找他聊天。他學習成績也好，我成績又比他好點，好多次成績排名我的名字不偏不倚地在他前一個，我心裡就竊竊高興，好像跟他站在一起了，有一種並肩作戰的豪氣。同班三年雖然從未與他說過話，但一直偷偷關注他，說是暗戀應該也不為過。
見他打聽我的聯繫方式，我猜他是為了那位白天鵝女同學的，男才女貌，應該有段傳奇故事。我沒多想，就把手機號發過去了。然後就是簡單的寒暄，加了QQ好友。奇怪的是聊了很多事，他也沒打聽白天鵝，甚至在我主動提起白天鵝的時候，他也沒表現出多大的興趣。我有點摸不著頭腦，又不能直接問他為什麼聯繫我。
憋了很久，我只好問：“上學的時候，你是不是喜歡那誰（白天鵝）啊？”
他很吃驚：“沒有啊，上學的時候我喜歡誰你不知道嗎？”
我更加茫然：“我不知道啊。”
他就很激動，說了一堆話，我聽著聽著，心裡跟裝了一個滾燙的山芋似的。隔著電腦屏幕，悲傷海一樣蔓延著，嗆的人想流淚。
原來那時候他給我寫了一張明信片，明信片上有些表白的句子，如“你笑起來很好看”“我一看到你的笑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陽光”等，叫了一個同學轉交給我。可能是由於疏忽或者其他什麼原因那位同學根本沒有交給我，也可能是給我後我以為是給白天鵝的看都沒看就順手給了她，也可能是給了我後我還沒來及看就被風吹跑了……誰知道呢，總之是我沒看到他表白的明信片，更沒想到他會跟我表白。
更要命的是，他給我寫過明信片後，見我遲遲不回覆，仍跟陌生人一樣不睬他，他就跟失了戀一樣，悶悶不樂大半年，此後更加少言寡語。我難過極了，簡直懊惱得想死。我把拳頭死死握住，才不至於讓心底裡那個滾燙的山芋滾出來。我想，一旦滾出來，必定會像武俠小說裡寫的那樣——突然心頭一陣疼痛，張開嘴噴出一口鮮血。
默默聽他把話說完，我知道這一切都要結束了。年少時光像一個口袋，酸甜苦辣的滋味、喜樂抱憾的體驗，到了這個年紀就該整一整收起來，然後袋口一紮，就由它在哪個角落蒙塵或是自由衰亡。日子還是要往前過呢，青年的夢想、中年的事業、老年的依靠，都在自己的手中，要一點點去打拼，誰還有功夫去聽故事講情懷呢。
後來，我們再也沒有交談，他的ＱＱ圖像亮了一段時間變灰了。再後來，我開始熱衷玩微信，他不是微信好友。直到現在，心裡那顆滾燙的山芋慢慢降溫，變成了一個溫暖的符號，他的影子漸漸模糊，我已記不大清楚他的臉。只是在電視上看到明星陸毅的時候，心裡悄悄動一動。我始終沒對他說那時候也暗戀他，也沒說從沒見到過那張明信片。我想，一個人追悔總好過兩個人都遺憾吧。
誰知道呢，也許這個故事是我臆想的，從沒出現過這麼一個帥氣的男同學，也從沒有一個白馬王子喜歡一隻醜小鴨。往前翻三十年，我沒有故事可講，往後翻三十年，我還是沒有故事可講，我就是這麼一個無趣的人吶。
閱讀更多 緣在商城論壇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