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騰演出了當今時代下三種不同的「我們」

這個春節檔裡,出現了「三個」沈騰。

一個是《瘋狂的外星人》裡的大飛,一個是《飛馳人生》裡的張馳,還有一個,是春晚小品《佔位子》裡的郝建。

沈騰演出了當今時代下三種不同的「我們」

平心而論,沈騰拿出作品的頻率並不高,抹掉各種客串不算,《瘋狂的外星人》和《飛馳人生》才是他主演的第四、第五部電影。春晚倒是經常見,但一年一次,怎麼也算是低產了。而今年的春節檔,只不過剛好都撞到了一起,就給人一種高產又高質的錯覺。

事實上,量少質高,才是對他的最好描述。

沈騰演出了當今時代下三種不同的「我們」

一位演員,在中國最重要的節日和假期裡,同時出現在三部最受關注的「節目」裡,出演不同的角色,而這三部作品,雖然都是喜劇,但看過的人應該都會承認,這是完全不一樣的三種喜劇。

從這個層面上來說,沈騰現在的確已經可以被稱作是「國民喜劇演員」,這類演員,差不多十年才能出一個。過去三十年,春晚舞臺上也就出了陳佩斯和趙本山,電影中只有周星馳和葛優,而難能可貴的是,沈騰在這兩個舞臺上,都佔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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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級別的演員更核心的相似之處是,不僅自身的演技要達到很高的水準,還要能反映一段時期的國民精神面貌,他們出演的喜劇之所以讓我們發笑,是因為那是當時社會整體心理狀態的一種映射。

而沈騰,在這個春節檔的三部喜劇裡,也就演繹瞭如今這個時代下三種不同的「我們」。

沈騰演出了當今時代下三種不同的「我們」

《瘋狂的外星人》裡,沈騰飾演了做白酒生意的商販大飛,跟自己的兄弟耿浩一起遇到了外星人,生活被攪得一團糟。

在這裡面,沈騰演繹的是一種「被動的喜劇」,因為他是一個被扔到突發環境,不得不面對外星人和高科技的小市民,這不是他要主動去探索和追求的結果,而是他必須要去面對這種他完全不瞭解、不適應的環境,並對此作出反應。

這樣的喜劇,就跟那種主動的、誇張化的喜劇有了明顯區別,是被動的、反應式的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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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最重要的是,沒有人真的見過外星人,所以這種喜劇表演,幾乎是完全沒有參照性的,沈騰必須要對著空氣進行「無實物表演」,演出大飛見到外星人時候的種種反應。

仔細琢磨他表演的細節,你還會發現,他不僅演出了大飛見到外星人時候的驚訝、害怕、好奇,還演出了大飛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背後的深層次原因——大飛這個人物所處的生活狀態。

比如一開始,他對還沒有醒過來的外星人是有點不置可否的,耿浩說它是猴子,他就相信了,這是大飛所處的生活階層和社會階層知識匱乏的表現,只相信最貼近自己知識體系的那個答案,是不是有點像同樣面對未知事物的我們?先相信某種假象,再拒絕相信,到最後才接受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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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在外星人拿回自己的科技頭繩之後,只要一個眼色,他就立馬明白了外星人的意思,拉過小自行車騎了起來;在逃跑被外星人發現的時候,也是他第一個說,「誤會」,想借此來矇混過關;在給外星人道歉的時候,也是他最開始運用中國的酒桌文化,給外星人敬酒。

仔細觀察,你會看到沈騰在這些時刻,嘴角都會處於一種非常微妙的弧度,帶一點討好,帶一點唯唯諾諾,再帶一些害怕和未知。

拿這些時刻去對比《飛馳人生》中張馳的討好,你會發現張馳的討好裡是沒有害怕這種情緒的,這就是沈騰對人物的準確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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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比耿浩更加會察言觀色的部分,來源於大飛這個人物的基礎設定:他是個商人、一直想發財,為了討白酒代理商的歡心,他也必須會看人臉色行事。

仔細一琢磨,這些喜劇的背後,其實挺讓人心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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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說說《飛馳人生》。

沈騰在這裡演出的則是一種「錯位的喜劇」。張馳曾經是賽車冠軍,卻被禁賽,等於是從巔峰跌落。在他重新崛起,慢慢往上爬的過程裡,勢必會遭遇到以前生活的種種遺留產物,但自己卻又早已遠離這種生活,就會在各個場景裡產生一種錯位感。

這種錯位的喜劇感,需要的表演方式和《瘋狂的外星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比如在考駕照的時候,張馳一邊要對教練畢恭畢敬,一邊卻又在很多微小的細節裡,流露出自己對車的瞭解,在被教練訓斥的時候,他先是緊盯著教練,那是一種不服,然後他別過頭,喉頭明顯滑動了一下,那是在錯位中的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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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像是在家裡跟兒子一起用板凳練車的場景,在一開始你覺得是很好笑的。

但是在最終賽車的時候,這種錯位的喜劇,就會轉化為又燃又感人的熱血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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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錯位的時刻,張馳表面上是尷尬的,你能從沈騰的很多微表情裡看到這種尷尬。

像是他討好的眼神、微翹的嘴唇,還有始終呈現出一種緊張狀態的眉頭,比如下面這樣,在聽到教練說「開唄」的時候,他雙眼聚焦、眉頭收攏,是很緊張的表現,但是嘴唇的弧度,卻又出賣了他的那一點點馬上就能開車的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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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你也可以仔細注意張馳的「討好」,在給大哥唱歌的時候,他是把自己放到了一種表演的狀態裡,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真的做出大哥要求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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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和林臻東擦身而過的時候,雖然他心心念唸的是「滅了林臻東」,但是你能明顯地看到張馳的眼睛裡,是沒有殺氣的,而更多是一種渴望和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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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強硬的勁兒,是裝出來的,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那種羨慕和落寞之情。

真正的殺氣,只有到了賽場上,坐到了賽車裡,你才能從他的眼睛中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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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微表情細節都在表明,張馳這個人物在很多時刻裡,是不得不去適應現實的,這種「不得已而為之」的尷尬,就構成了喜劇感。

而在這種不得已的背後,恰好又是張馳內心對賽車的堅持和信念,也正是這些部分,在笑之外,真正打動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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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瘋狂的外星人》和《飛馳人生》中的這兩個「新角色」,小品《佔位子》中的郝建,很多人可能更熟悉一些,這個「受氣包」式的角色,已經接替了陳佩斯的改革開放小青年、趙本山的中國式農民,成為了新一代春晚舞臺上的喜劇頂樑柱。

這個有些弱勢的小男人形象,每一次出現,都會帶來當下中國社會中人們所關心的核心問題。《扶不扶》是善意的缺失、《投其所好》是人情世故,到了《佔位子》這裡,又轉而呈現了新一代父母們最關心的孩子們「起跑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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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不扶》



郝建這次在小品裡有了兩個身份,一個是房地產中介,另一個是則是父親,作為房地產中介的忽悠能力,讓他成功為其他父母們安利了別的座位。

對著孩子個矮的家長說:「感受一下陽光,充足不,咱家孩子要是坐這兒,那個兒肯定蹭蹭往起竄,一天一個樣兒!」對著家中老來得子的哥哥說:「夏天靠著牆,涼快吧;冬天,這兒有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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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位子》


這種根據每個人的需求定製說辭的辦法,是一種「真誠的忽悠」,是要設身處地地站到對方的需求上去考慮,才能完成推銷的手法。當家長們一個個被他忽悠成功的時候,觀眾們不僅看到了笑點,同樣也看到了郝建這個人物,在做房地產中介時在背後的付出。

正是因為沈騰的表演上有了這種對敘事空間的拓展,在他脫下自己西裝說「掉色兒,白襯衫都染藍了」的時候,才能達到一種背後是生活艱辛的喜劇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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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之所以笑,不僅僅是因為郝建的忽悠能力,也不僅僅是因為最後喜劇反轉成他走錯了班級,而是因為看到了這背後更深層次的無奈:父母們忙著工作,希望給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但卻失去了陪伴孩子的時間。

從話劇舞臺,再到讓觀眾熟知他的小品,再到電影甚至是綜藝,在每一種載體中,你都能看到不一樣的沈騰。我們上面說到過的「國民喜劇演員」,可以有幾個維度上的評價標準。演技和時代性是沈騰都具備的。

而他,和其他的「國民喜劇演員」,還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

那就是他的「兼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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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看之前的國民喜劇演員,你會發現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靠某一類喜劇形態深入人心的。

而沈騰,不僅能橫跨不同領域,還在每一個領域的表演中,都能體現出某種國民性。這真的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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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最優秀的喜劇大師,在現實生活裡都是有點「避世」的,周星馳在鏡頭之外的落寞、葛優直接見了觀眾會打哆嗦,沈騰也是一樣。私底下的他不愛接受採訪,甚至會因為要採訪提前幾天睡不好覺,上綜藝的時候你會發現他的眼神有些閃躲,只有真正進入到「戲」裡的時候,他就完全不一樣了。

話劇舞臺上的他,能完全沉浸在一種「假定性」的戲劇情景裡,以此製造笑點,《歡樂喜劇人》上致敬卓別林的那個啞劇小品,最後看向觀眾的那一眼中,盡是喜劇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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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品舞臺上的他又是特別親民的,郝建的那種親民讓我們得以放下防備,走到他的故事裡,看他用這些親民的喜劇,諷刺、調侃當下那些讓我們心照不宣的規則。

郝建既有一種受氣包式的「不敢」,又有一種理想主義式的「敢」,他在舞臺上說出來的,是很多人都不敢說的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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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電影裡的沈騰,則有一種被生活浸泡透了的感覺,說盡了現下中年男人的焦慮和努力。

沈騰曾經說過,自己是一個在生活上比較順的人:「我確實沒覺得自己苦過,想讓我品味那個苦澀,不大有機會,我也不大願意。」

而這些沒吃過的苦,沈騰全都在戲裡嚐了。

夏洛為了追求唱歌夢想,在大排檔賣唱,被迫喝酒;王多魚中年發福,被踢出球隊;張馳穿著以前的賽車服,被人當成是送外賣的;大飛在美國軍方面前唯唯諾諾,對方一個眼神,他都要抖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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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吃過什麼苦的沈騰,演的並不僅僅是喜劇,而是生活對人從裡到外的浸泡、改造和戲耍,是生活裡的苦。

在生活面前,沒有什麼是真正的喜劇;它用它的惡意讓你發笑,再用它的善意讓你哭泣,而沈騰飾演的人物,就成為了這個笑和哭之間轉換的開關。

有人曾經說,沈騰特別適合演小人物,這話不假,但是也不全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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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的大或小,是從人設意義上而言的,沈騰能演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小人物,比如夏洛,也能演從巔峰跌落的、曾經的人生贏家,比如張馳。

至於表演上的誇張化或冷幽默,肢體上的突破常規和剋制,那都是表演方式上的區別,沈騰喜劇表演的真正核心,在於他的表演,就像是生活本身一樣,是套娃結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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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會一開始就給你看全部的真相,它就像套娃一樣,最開始只給你看表面那個娃娃的樣子,差不多也就只有10%的真相,就像沈騰的表演一樣,最開始被觀眾們看到的那層,是喜劇,是笑。

而當你深入到生活裡,就會發現它遠不是表面那樣,套娃裡面總是還有另一個套娃,就像沈騰的表演那樣,在喜劇的背後,有生活的不堪面,那是現實的拜金、勢利、欺壓、失敗和功利主義。

看到這裡的時候,你更會笑,可能是因為同情、可能是因為嘲諷,也可能是因為感同身受。

但當你被這種放下身段的笑卸下防備,再打開一個套娃之後,你就還能發現生活在這些不堪之後,又還有善意的一面,那些被打磨後依然銳利的夢想的稜角,那些被劃傷後依然柔軟平滑的善意,那些被嘲弄後依然保留的理想主義。

看到這裡的時候,你或許已經不會笑了。

這些部分,才是沈騰的喜劇表演後面,最重要的那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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