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音樂都不能打開的心門與隔膜,是誰與誰的錯?

“Playin' in the street gonna be a big man someday/You got mud on yo'face/You big disgrace……”層層海浪與疊疊金屬感彼此交錯擊打靈魂的聲音,熱血那叫一個沸騰!連著五天的休假全用來泡歌兒和泡大片兒了。一曲又一曲,一遍又一遍,沒日沒夜。聽得心臟碎成了渣渣又自個一片片癒合、癒合長成了花花。

聽得太多、看得太多,太多動人情節和虐心節奏在我小心臟裡彼此掐架,掐著掐著一個個面目都模糊了。唯有兩個小細節與一個旋律,隔了這許久之後,依舊在耳畔迴盪、在心間鮮亮。

一個小細節是關於新鄰居的。有個胖胖的老婦人,端了新烤的餡餅,顛顛穿過綠瑩瑩的草坪,推開隔壁家虛掩的木柵門,溫暖的聲音絮絮說,“親愛的,這個給你,歡迎我們的新鄰居!”那樣的時刻,天藍的像聖湖,清清亮亮的沒一丁點雜質,有半縷薄雲正閒閒地走過,粉的紅的芙蓉花在風裡搖曳,有一輛白色的汽車靜悄悄滑過,無聲無息的如一尾美麗的魚正幽遊過淺海。胖婦人大紅色的裙角在風裡張揚,大片大片溫柔青碧的草色做了背景,肉嘟嘟的紅唇開合之間,便是世間最讓人心動最溫情的風景了——是陌生人吧?是的,是陌生人,新搬來的鄰居,誰識誰是誰?依了我們的習慣,隔了門在貓眼瞄,或者隔了牆側耳聽,或者隔了窗偷偷望,亦或者聽其它鄰居猜三猜四地胡咧咧,新鄰居傢俱還沒搬進去呢,事關他們的謠傳卻是人盡皆知了呢。這樣的冷心腸實在是家常便飯,想想都叫人汗如漿。

連音樂都不能打開的心門與隔膜,是誰與誰的錯?

另有一個小細節,是關於打車的。

夜幕正垂,幾縷夕陽的霞光在天邊染出如金似玉的璀璨和溫婉,細細的一點灰正慢騰騰掩過來,樹的影子被無限拉長,一輛造型別致的私家車緩緩停在某人身邊,是一個行者,一身風塵色,滄桑的臉綻開笑,說了謝謝,拉了車門,安閒地坐了,很快,輕酣聲起,人竟然就睡著了。駕車的人在後視鏡裡回望,聳聳肩,笑笑,車平穩地劃過漸深的夜——是陌生人吧?是的,是陌生人。駕車的,乘車的,素不相識,卻偏和諧如斯,沒有猜疑,沒有忐忑,只是和諧,和諧的理所當然。他在走路,你在開車,你覺得走路的人可能是累了,你把車停在他面前,他什麼也不問,一個笑容一聲謝,就上了車,就把自己和身家性命交給你了。換作是我們呢?不是輕看,且拿前次一段兒真實故事來佐。

有個死黨,跟我一樣迷“We Will Rock You”,但跟我不一樣的是他還瘋狂迷車——錢少、日子削薄,還瘋狂迷車,嘖,這愛好!就是他,在我一聲又一聲重複播放“Somebody better put you back in your place”時候高亢破門!

“飆車!”只兩個字。

哦,明白了,前兩天就說車看好了。看在他好夢得償興奮到瘋狂的份上就震撼又瘋狂的來上這麼一場?

玩夠了,也玩累了。準備回程時,他突然善心大發,說是咱這麼好的車空著也是空著,咱學學大片兒裡的範兒也邀請陌生人來坐坐?那感覺肯定好玩兒。

連音樂都不能打開的心門與隔膜,是誰與誰的錯?

車停在一位穿高跟鞋歪七扭八趕路的女士身邊,“嗨,要到哪去兒去?搭你一程?”死黨話音剛落,女士立馬抱緊了手提包後退兩步,一臉驚恐,“你想幹嘛?我告訴你,我老公可是公安局的!”一邊說著一邊左顧右盼,一幅逮著機會立馬扭頭逃命的架勢。死黨再三解釋,說是買了車,玩兒呢,車要回城,空著也是空著,帶你一段。怕女人不放心,死黨還特意把半落的玻璃全落下,好讓女士能夠很清楚的看見坐在旁邊的我——潛臺詞:瞧瞧看,這裡有個善良、慈悲又溫柔的女子呢,你就別擔心了!真的真的別擔心,我們不是壞人!結果呢,女人剜了我們一眼,臉上能掉下冰茬子,掉頭就走,連聲“謝謝”也欠奉,純粹當我們是瘟神,能逃多快就多快。

再走,遇著一男的,小幹部打扮,我們停車還未及給解釋,人家已直接了當開口了,“問路嗎?我不知道!”然後看我們還不立刻馬上圓潤地滾,就一臉警惕地把手機屏亮在緊急呼叫上,還特意顯給我們看……沿路停了七次車,全被拒絕,朋友愈挫愈勇,不邀到人絕不罷休的死性。

最後一次停車是因為一個拾荒的。說的直白點就是撿廢舊垃圾的外帶小偷小摸的,一身髒,頭臉都分不清了,手只見黑乎乎不見皮膚。死黨瞅著愛車咬牙切齒下了狠心豁出去了,說是大不了再換一幅座套罷了,“我就不信了!”他說,“難道人人都識好人心嗎?”結果真是太出乎意料了——那拾荒的竟不坐車,人家說,“誰知道你們是好人壞人?是準備坑蒙拐騙還是燒殺搶掠?”

死黨氣極口不擇言,“你一年能掙回這一個車轆轤嗎?我搶你?”那人老老實實說不行。

死黨問,“那你怕什麼?為什麼不坐?”那人再不說話,卻滿臉你們要佔我便宜的神氣。

結果怎麼著?結果死黨忍了氣再三解釋原因,請那人乘車,還強調說可以送他幾瓶雪花啤酒。那人惶惶後退,嘴裡還兀自咕囔著說人老幾輩子就沒見過這種事兒!

連音樂都不能打開的心門與隔膜,是誰與誰的錯?

死黨鬱悶的不行,趴在方向盤上半晌不說話。

兩個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明明兩個人兩張臉都是一幅地道良民相啊,怎麼就被拒絕得這麼挫呢?

“We will we will rock you”層層海浪與疊疊金屬感彼此交錯擊打靈魂的聲音,一遍一遍,突然有點明白了似的。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我們關掉了一聲震天響的音樂。然後繼續走,繼續嘗試邀人。遇著一個年輕男子,死黨朝他喊話,“嗨,我們在日行一善,免費搭乘,要來嗎?”

那年輕男子愣了一下,友好地笑笑,上車。

然後,死黨跟我對視一眼,兩個人笑得死去活來。然後把整個過程講給年輕男子聽,他也笑得不行——這樣極具侵略感的歌配著極具侵略感的陌生邀請,誰敢答應啊?

不設防的放鬆與親和,不只在人與人之間,也在人與歌之間——正如同陌生鄰居的一盤餡餅和一聲問候,陌生行者的一程搭載和一個微笑,在我們這樣以惡意預設了人心人性的文化背景下,連音樂都不能打開的心門與隔膜,是誰與誰的錯?


祁雲:擅散文,善評論。專注於家庭教育、寫作輔導、大語文教學探索及傳統經典閱讀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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