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面色一下變得蒼白，小果說，張水生，你媽說的不假，你是按天活的。
張水生埋頭吧嗒一聲點燃了香菸，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猛的抬起頭來時候，那眯縫的眼，就被煙霧繚繞的更加眯縫。
張水生說，小果，我告訴你，我現在要脫褲子了，要睡苗翠紅了，你咋還在給我廢話？
小果說，你選一樣別的。
張水生咆哮起來，小果，你不是一直說，男子漢，名字摔到地上，得比炮還響！你他媽這比炮還響的名字，說話要反悔？
小果也咆哮起來，他媽的老子絕不反悔！
張水生哈哈大笑起來。張水生那一時期，沒了三顆門牙，笑起來時候，那張嘴很空洞。張水生說，那苗翠紅，真有福氣啊，你小果是啥人物，我是啥人物，都是頂天立地！苗翠紅，真有福氣啊！問世上女人，有幾個有這福氣！
老黃說，當時毛大孩，嚇壞著一張臉。我想，應該除了張水生和小果，都嚇壞著一張臉。江湖上這種場合，級別錯太多，誰要是上來勸，那就是以卵擊石。
張水生站了起來，把面色蒼白的小果，肩膀一扛，意思是讓他讓路。
結果小果紮了樁一樣，紋絲未動。小果站的結實，那是有名的。
張水生說，咋啦？你也是一世英名的人，你別讓我看不起！
小果說，我就是為了讓你看得起！
張水生說，那你再讓我看得起一次！
張水生這話剛落音，小果以閃電的速度，轉身抓起了桌面那把砍刀，往回一掄，那把砍刀正砍在張水生耳根。當時那牆上的血，噗的就是一大片。張水生被那把有力的刀，先砍倒在牆壁上，然後就順著牆壁，滑了下去。
小果那把刀，上去指住了他胸口。
張水生捂著傷口，袖子上都溼透了。張水生居然大笑起來，小果就是小果！他媽的，這一刀我會給你清算的！
小果再次揮起了砍刀，張水生喊，小果，刀不落空，你砍吧！
又是一刀上去後，小果大喊，靠你媽，我靠你媽，我真想殺了你！
苗翠紅關著門在那屋看電視，聽到異常，就起身來看。這一看驚得目瞪口呆。小果雙手提著那血人一樣的張水生，正來到她門前，撲通把張水生扔了進來。苗翠紅尖叫著就往後躲，那個血人一樣的張水生，居然站了起來，把門用力關上了。
老黃說，面色蒼白的小果，悄無聲息的開門走了。那個靜靜的樓道里，居然沒有聽到腳步聲。
老黃說，他媽張水生可能都沒包紮，他先是大喊了幾聲，老子背兩條人命了，老子又被砍成這，你他媽還敢推我！然後那間屋子裡面，就沒有什麼動靜了。
那一大屋子人，都爭先恐後離去了。毛大孩怕有人聽見，站在樓底下那飄飄的飛雪裡，張望了許久。
後來毛大孩說，張水生不久又出來了，讓他幫忙包紮。那時候人家庭，紗布什麼的都有，毛大孩把那個藥箱裡的所有云南白藥，都倒在了張水生傷口上。那第二刀，正中他的天靈蓋。毛大孩包紮時候還偷眼看了那屋，被子裡，一縷頭髮灑出來。
第二天天麻麻亮，張水生走了，一點也不像受過傷，步履有力。張水生戴著皮帽，穿著軍大衣。
後來走的是苗翠紅，先是張望，傾聽，然後飛快的下了樓。
毛大孩說他媽的那床被子上，不是血水就是淚水。
我是第二天中午見到的小果，在一家南方人的小餐廳裡。我去的時候，疙瘩頭，巴洪斌都在場，已經擠了七八個人。我是跟著一個朋友去的，我去找這個朋友，這個朋友正出門。
他看見是我又去開門，我跟他進了屋，他從床底摸出一把尖刀，給，你拿著。我看著那把鋒利的尖刀，沒有刀鞘。我不喜歡沒有刀鞘的刀，揣到懷裡有可能自傷。我認識一個人，一天喝多了酒，走在路上摔倒在地，那把刀，正頂進了他胸口。其實我說的這個人，大家都認識，他就是鄭三炮。這一時期的鄭三炮，我倆已不相往來，其實我倆的關係，在鄭三炮出獄後的有一天，我發現已經終結。那一天下著雨，我和十幾個人，他們把那傘上的雨水，轉來轉去，去灑那路邊躲雨的人。就是這個時候我看見了鄭三炮，就站在前面的屋簷下。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高個子英俊青年，他筆直的挺著胸膛，我一下子有些驚喜。他還向他小時候那樣，身上的殺氣，含而不發。
我一低頭就過去了，到了他面前，一把將他抱住，然後抬起頭來，三炮！
我沒想到鄭三炮異常的冷漠，鄭三炮也不摟抱我，他甚至還把雙手插進了褲兜。
我說我日他姐呀，三炮，沒認出來我？
鄭三炮依舊是冷漠的面孔，早已認出。
我突然明白了。混江湖的人，許多事情，都是會突然明白的。我突然明白的是，鄭三炮如此的冷漠，是因為我後來，再也沒去看過他。
於是我鬆開了他，我知道，我們的關係已經終結。我知道，以後，我會對他不客氣了。
我轉身就走，把那把雨傘，啪的打到了梧桐樹上。
後來鄭三炮跟幾幫人交了火，鄭三炮為數不多的幾個獄友，還有一個就是前面提到的，也許大家已經忘記了的一個人，他叫馬志強。他的母親對鄭三炮非常的好，鄭三炮說過，等他有錢，就給馬志強母親買一籠子雞子。當時我和鄭三炮去馬志強家，提了幾隻雞子，而馬志強，那時已經少管。鄭三炮就是那一天，被抓的。
鄭三炮為數不多的幾個兄弟，跟著鄭三炮，在那個水越來越深的江湖裡，做著悲壯的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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