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爺爺得癌症那年，父親告訴家裡人，誰也不許告訴爺爺他得了什麼病。他要問，就說是肺炎。家人統一了口徑，爺爺也沒察覺出什麼，一直積極配合治療。時間長了，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弱，每天治病反而越治越遭，爺爺自然什麼都明白了。但爺爺沒有追問家裡人，依然配合治療，連醫生說，你的病有好轉時，爺爺也笑著說，我也感覺好多了。臨終前幾天父親想要告訴爺爺，可每當父親要說，爺爺總是揮揮手，打斷父親的話，所以到爺爺去世，他都不知道是什麼病要了自己的命。爺爺沒有拆穿家人跟醫生的謊言，還配合所有人演完了這出戏。
我家裡人對爺爺撒謊，是因為想減輕爺爺的心理負擔，讓爺爺安心的走完生命中最後的那一段時間。因為父親覺得，面對死亡，首先是心理的奔潰，在軀體要滅亡的時候，父親想讓爺爺跟平時一樣，所以父親要家人撒謊。撒謊在家人也是無力的眼淚，裡面是感情的煎熬。
這就是謊言。
謊言應該所有人都說，好像也沒人敢說，我從來不說謊這句話。但什麼是謊言？當然就是假話啦。可為什麼要說謊？這就不是一句話，一件事能說清的了。
二
戀愛時，男人要對女人說許多的謊，才能抱得美人歸。因為說實話的在戀愛階段意味著你要作死。比如女人常常問的一個問題：我跟“那個誰”，我倆誰漂亮？你又不瞎，當然知道“那個誰”要比自己的女朋友漂亮多了，可你能說實話嗎？敢嗎？你女朋友自己也知道，“那個誰”比自己眼睛大，身材又好，又白，可她還是覺得自己漂亮。所以當你說，你的眼睛比她大，你的身材比她好，你的皮膚比她白，她怎麼能跟你比的時候，你女朋友信了。這是天大的謊話，可這謊話能給男人帶來天大的好處，有擁抱，有親吻，還有床。說謊在這裡是騙女人的套路，你要不這麼來，連比不上“那個誰”的女朋友都不會有。所以戀愛時說謊是男人的義務，而聽謊話是女人本能，謊話在這裡只是為了能走到床上，當然結婚要當謊話的目的。
有個朋友說，我早起一出門就不用說實話了。到了單位，同事做事比我認真，自然得領導的器重，雖然我心裡的實話是“有什麼了不起的”，但見了同事還是會說“這是你應得的”。“這是你應得的”壓住了心裡的“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句實話。即便這個實話是因為自己的不足，心存嫉妒，但實話也，不能說也。見了領導就更不用說了，謊話連篇。在這裡謊話連篇還有個名字叫“拍馬屁”。比如明明領導的工作安排漏洞百出，問你有什麼意見時，你還是會說“領導的決策英明，我們會認真實行，不辜負領導的期望”等等。雖然幾句馬屁不見得你會升職加薪，但至少領導舒服了，不至於找你的茬兒。說謊在這裡雖是功利的，依然不會有壞處。並且你要是在單位敢說實話，或者人人在單位說實話，對不起，你不是在單位，是在中東。
週末孩子們到父母那邊玩，晚上接孩子們回來我問老二：“中午睡覺了沒有？要是睡了，可以多看會兒電視。”老二說：“睡了。”老大看著我說：“他騙人。他根本就沒睡,還攪的別人也睡不成。”我跟老二說：“什麼時候學會說謊了？孩子不能說假話。”老二還沒開口，老大就搶著說：“長大了就行了。”我看著說老大說：“廢話。大了也不能跟我說假話。”
老二對我說謊話，無非是為了遲點睡，多玩會兒，對自己有利，對別人也無害。看來這說謊是我們從孩子時自己學會的，不用別人教，就像餓了要吃飯一樣。而老二的說謊，我看不到別的，只有成長。倒是老大的一句“長大了就行”反而被我嗆聲了。
剛畢業在外地做事，母親在電話裡常常問，做事累不累？吃的好不好？電話這頭的我，張口就說，一點也不累，吃的比家裡還好。其實下了班，躺在床上連飯都懶得吃；食堂的飯也是難於下嚥。但能說實話嗎？謊話張口就來。在這裡謊話沒有代價，還能讓母親安心，而實話除了讓家裡人擔心，沒有一點用處；班我還得上，難吃的飯也要繼續的吃。
三
上邊說的都是謊話的好處，也是該說的。現在聊聊不能說也不該說的謊話。
丈夫回來的晚了，是因為在外邊有了別的女人。妻子這時候都會問，怎麼這麼晚？吃飯了沒有？丈夫都會說，哦，公司加班。在單位吃過了。妻子不是傻子，一句“我剛從你單位回來”，就能拆穿丈夫的謊話。丈夫慌了，另一個謊話來補救：“跟朋友喝酒去了。怕你說，所以……”。妻子說，跟誰呀？丈夫……一來二去的謊話就成了吵鬧，然後拆穿，最後婚姻破裂。
其實夫妻間重要的不是什麼責任呀，信任呀，忠誠呀什麼的，是說謊。一說謊，別的都不存在了。男人在外邊有了女人，你大可以跟妻子說實話，然後去找你的女人，結束這段婚姻。可為什麼男人要說謊？因為男人想，外邊的女人都是玩玩的，家裡的女人是過日子的，所以他說謊，想家裡紅旗不倒，外邊彩旗飄飄。這是典型的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作為女人，告訴他：當你的婊子去，少在老孃這裡立牌坊。反過來說，女人也一樣。有了外心，說實話。不去做當代的潘金蓮，也不要別人給你扣上“婚內出軌”這個冠冕堂皇的帽子，要是像馬金蓮那樣，又想花著老公的錢，又要跟別人搞在一起，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在這裡，說謊是“既要”“又要”，是想好事，是地球在圍著自己轉，跟戴安全套很像。你想，戴套是為了安全，雖然也有要命的嫌疑，但更主要的是為了不得病，就是又想胡搞，又不想得病，依然是婊子要做，牌坊也得立的勾當。再說，夫妻間用謊話來挑戰對方的智商，首先挑戰一方的智商就不夠。因為被對方發現一次說謊，對方對你的信任就不會存在了，沒有了，以後你的話也都是掩蓋事實的謊話，為謊話付出的代價要比說實話的代價還要大，承受的後果也悲慘的多，好聚好散是不可能了。
實話跟謊言說好聽點是語言的藝術，都是為了應付，而後得到。我們每天都可能說許多的謊，因為社會本身就不是真實的，說謊是適應這個社會的需要，是為自己，也為別人，演一出人生的好戲。即便有時候謊言打著善意的幌子，聽的人也並不會領情，但還是要說。可回到家，我們首先要丟掉適應社會的這個皮囊，這是家，是不用偽裝的小窩，不是謊言的藏身之地；夫妻間是坦誠面對的，不是叫你們在家也演點爾虞我詐的把戲。如果實話會威脅婚姻，那麼離婚的時候再演也不遲。有人說，照你這麼說夫妻間真的就不能說謊嗎？當然。如果你非要說，記住丈夫這輩子跟妻子只能說一個謊話，就是“誰也沒有你好看”；而妻子要是也非要說個謊，那麼也記住，這輩子也只能說一個謊話，就是“輕點！疼！”。
無論是為了別人好或討好別人的謊言，還是做賊心虛的謊言，都是帶有目的性的，這是跟實話最大的區別。現如今是，在平平常常的談話裡，我們很難聽到實話，謊話說的跟實話一樣的平心靜氣，謊話成了大眾交流的正常語言。而為什麼會這樣呢？可能誰都不願意去接受說實話的代價吧。在說實話要付比謊話大的多的代價的今天，誰也不去做《皇帝的新裝》裡的那個孩子。這時候有人站出來說，是因為社會就是這個樣子，我們只是去適應。可反過來想，社會不是人造的社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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