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者為王29:難以破除的心魔

敗者為王29:難以破除的心魔

韓國圍棋從不缺乏天才。曹薰鉉的靈活多變,李昌鎬的不動如山,李世乭的神鬼莫測,樸廷桓的穩定均衡,四代韓國領軍以四種不同的風格,弈出自己的不世才華。而現在韓國圍棋即將完成世紀的傳承,2000年出生的申真諝高居榜首,即將成為新的掌舵手。

13歲以英才身份入段,從跨入職業大門的那一天起,申真諝就已註定成為韓國圍棋未來的天之驕子。論棋才,申真諝絕不居於四位前輩之下;論用功程度,申真諝也不遑多讓。得益於AI時代,申真諝將自己的圍棋技術淬鍊,以求一窺棋神之影。深刻的賽前研究,快速精準的算路,幾近完美的收束,在申真諝面前想要討得一絲便宜難於上青天。

然而心魔常與才華如影隨形。強大如石佛亦未能逃脫詛咒,最終深陷九連亞的泥潭。申真諝在關鍵之戰中屢屢受挫,根本原因還是敗給了自己內心的魔鬼。睦鎮碩對申真諝的評價一針見血:“在勝負處出手太快,本來沒棋的地方自己糾纏反而給對手出棋的機會。”

2016年11月16的那個午後,是申真諝難以釋懷的回憶。

這一天,申真諝第二次走上了世界大賽半決賽的舞臺。就3個月之前,申真諝首次決賽之夢,被陳耀燁兩盤完勝扼殺在搖籃之中。如果說那一次實力稍欠火候,這一次面對排名遠遜自己的黨毅飛,申真諝內心一定是勢在必得。混戰的格局,形勢幾經反覆,申真諝終於展示出了更勝一籌的控制力,黨毅飛的黑棋漸漸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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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屆LG杯半決賽 黨毅飛(黑)VS 申真諝

然而申真諝在勝利的關口自負了。申真諝本有大量的保留時間,然而在黨毅飛苦心設下的陷阱面前,卻放棄了深入思考。白棋迅速打出了164這一手,想要在補活前對黑棋展開反搜刮。電光石火間,黨毅飛拍出了165橫頂,申真諝大龍被一擊斃命。

申真諝怔住了,20分鐘的長考,20分鐘的煎熬,而後黯然投子。第一步明顯的問題手,卻也是一局棋自己的最後一手,這樣的失敗無論是誰都難以承受,心魔的種子就此在申真諝的心底生根。

心魔一旦紮根,歷經噩夢的澆灌,終有一天會成長為參天大樹。

翌年農心杯,本是韓國副將不二人選的申真諝主動請纓,以三將身份迎擊四連勝的黨毅飛。申真諝急欲一雪前恥,然而急切的心態卻犯了兵家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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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屆農心杯 申真諝(黑)VS 黨毅飛

不假思索的應劫,申真諝將到手的勝機拱手相送。睦鎮碩看到黑棋這一手棋後面色鐵青,甚至在賽後拋下了一如既往儒雅,罕有的對申真諝怒火沖天。睦鎮碩在賽後表示,這次申真諝碰到黨毅飛舊仇沒報又欠下了債,希望他以此為教訓痛徹醒悟過來。睦鎮碩看到了申真諝內心的陰霾,但是旁人除卻提醒,再無他法。

夢魘一般的開端,預兆了申真諝接下來的荊棘。

5月,新奧杯8強賽,被周睿羊淘汰;9月,三星杯8強賽,完勝的局面下過度用強,慘遭唐韋星半目逆轉;11月,LG杯8強賽,面對柯潔脆敗。

業火甚至在2018年愈演愈烈。3月,春蘭杯24強戰,又是老對手黨毅飛,申真諝以一場完敗“完美避免”逆轉慘案;5月,LG杯16強戰,面對彭立堯再度收穫一場無力的完敗。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八強的門檻對於申真諝竟然也變得遙不可及。

申真諝絕不會就此沉淪。5月ELF的出現,猶如一發驚雷。申真諝如獲至寶,立即購置了高性能的電腦進行訓練,序盤能力因此突飛猛進。7月,申真諝終於如願復仇黨毅飛,打入了百靈杯的半決賽。得益於佈局水平的顯著提高,申真諝終於變得自信與成熟起來。對於年輕棋手,自信心的建立往往是爆發的序曲。

9月初的三星杯,申真諝兩連勝輕鬆出線,自信心高漲的他在採訪中喊出了最強音:“今年我想無條件拿下一個世界冠軍。”自信的背後仍有隱憂,申真諝坦言感受到了時間的催促,擔心再拖下去會變得“不妙”。不過申真諝在整個9月壓倒性的表現,打消了所有人對此的疑慮。三星杯勝出後,馬不停蹄的申真諝在圍甲賽場斬獲三連勝。其中兩局的勝利尤為可貴,來自於申真諝指定的苦手,陳耀燁與楊鼎新。月底的天府銀行杯,申真諝再度復仇黨毅飛,接著逆轉唐韋星,攜18連勝之威再次打入半決賽。心魔,似乎就此破除。

接下來申真諝小有挫折。先是在一場無關大局的比賽中,被樸廷桓終結了18連勝,再是三星杯遭到柯潔淘汰。2018年的願景,申真諝唯有寄託在年底的天府銀行杯上了。

半決賽與江維傑的一局,申真諝歷盡艱辛。拖著滯重的腳步,向著絕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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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屆天府銀行杯半決賽 申真諝(黑)VS 江維傑

105這手點入,是照亮無盡黑暗的一縷微光,也是申真諝棋才最好的詮釋。江維傑攻守之間進退失據,黑棋左下取得了不可思議的輝煌戰果,00後終於在世界大賽登堂入室。申真諝決賽的對手,正是兩年前在半決賽2-0自己的陳耀燁。

兩人相差近一旬,決賽中這樣大的年齡差距已經十分少見。而上一次世界大賽決賽,年長十歲以上一方奪冠者,竟追溯到2003年三星杯的趙治勳。況且這還是首次、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80後棋手與00後棋手決戰世界之巔。是00後破繭成蝶,還是80後捍衛榮光,每位觀眾心中都期望著不同的答案。

第一局比賽的結果,有些出乎韓國方面的預料。陳耀燁治孤如魚得水,進攻不利的申真諝先失一分。在膠著的局面下貿然出擊,踏入對方擅長的領域,這樣的做法理應給申真諝敲響了警鐘。第二局中,申真諝序盤的備戰成為了關鍵。一手妖嬈的大飛,讓陳耀燁陷入了陌生領域。接著申真諝棄子取勢,對打入的黑子展開了凌厲的攻勢,鐵了心要在上一局跌倒的地方重新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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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屆天府銀行杯決賽第二局 陳耀燁(黑)VS 申真諝

混戰之中,讀秒的催促讓陳耀燁脫離了主戰場。申真諝思考後果斷反擊,打斷作戰一舉確立勝勢。不再輕率冒進,也沒有畏首畏尾,申真諝用實際行動再一次打消了人們的疑慮。

2018年12月26日,申真諝最後的考驗到來了。申真諝猜到了白棋,心理上似乎略佔優勢。然而陳耀燁有備而來,主動變招,申真諝反而有難言之隱。申真諝在右側拋出強手,陳耀燁選擇以暴制暴。圍繞著先手的爭奪,兩人勾心鬥角數個回合,轉換之後申真諝優勢歷然。似乎看到了奪冠的曙光,一股樂觀的情緒蔓延在棋盤之上。面對黑棋的試應手,申真諝飛速回應以最佳目數招法;接著,面對黑棋的肩衝,申真諝在二路委屈求全。兩步問題手,形勢已悄然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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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屆天府銀行杯決賽第三局 陳耀燁(黑)VS 申真諝

面對黑棋一連串的挑釁,申真諝終於按捺不住,主動挑起了劫爭。然而自己的右下角劫材實在太多,之前強撐的惡果被一一暴曬在陽光之下。被迫轉換之後,棋局徹底被陳耀燁接管。完美的收束,樸實無華的推進,都是無聲的訓誡。申真諝顧此失彼,差距越拉越大。207手,陳耀燁捍衛了80後的驕傲,將申真諝世界冠軍之夢再一次碾碎。

這一局棋的前半段,陳耀燁一直遭到申真諝的壓制,形勢一直十分艱難,不能說申真諝的實力不夠。然而這一局棋的失敗,更多還是要歸咎於心態。優勢下過度的求穩,導致了均勢下過度的焦躁,申真諝的心魔早已枝葉繁茂,只是被暫時掩藏了起來。當自信心動搖,心魔便會不期而至。

申真諝還年輕,未來之路依然漫長。但是要想開創屬於自己的霸業,申真諝又時日無幾。近有金志錫,遠有宋泰坤,前車之鑑歷歷在目。金志錫歷盡艱辛,在25歲之時終於捧起了冠軍獎盃;宋泰坤則是墮入深淵,萬劫不復。

心魔難除,荊棘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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