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家園

滯積已久的心情終於在一個週末的下午回到了我鄉下的家園。

進村拐幾道彎,打老遠便能看見家門口那株高大繁茂的桑樹了,紫紅色隱約其間。“該是吃桑葚的時候了。”我想。記得小時侯,這株忮繁葉茂的大桑樹足以令我引以為自豪的了。因為每到四五月份,大桑樹便開始她一年中最輝煌、最熱鬧的生命時節了,那一顆顆紅得發紫、紅得發亮的大桑葚攪得全村的孩子直癢癢,成天圍在我家門口。那時我總是以業主的身份坐在樹蔭下,在炫耀地品嚐的同時,還故意弄出“滋巴滋巴”的聲音,直到誘出他們的口水,然後指揮著那一個個有幸被我選中上樹摘桑葚共享的孩子。大家最終都可以分得一些,或多或少,當然免不了一陣熱烈的歡呼和感激。那時,我熱鬧,大桑樹也熱鬧,家園的一切都熱鬧。

現在家園門口一個孩子都沒有。桑樹看起來依然繁茂,但感覺像是故意裝扮而欲惹人注意似的,有些不舒暢。我輕輕推開虛掩的園門,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碩大的紅紫的桑葚,沒有樹葉,是自然熟落間或風拂而下的,靜靜地躺在園子裡,有的已經風乾了,有的還新鮮得放亮。除了堂屋通向園門一條小徑上的桑葚被踩散鋪成紅紫色外,其餘都是整個整個的。看來,母親也少走動了。

一陣風吹過,幾個碩大紅透的桑葚掉下打在我的身上,衣服上留下一團團紅紫色,看上去酸溜溜的。“桑樹也寂寞得有些冷清吧?!”我想。“進來摘桑子吃吧!”透過半掩的門,看見鄰家的小頑皮從門前跑過,我便熱情相邀。“我才不願上樹呢!媽媽給錢了,我買方便麵吃去!”小頑皮一晃,人影都不見了。

家園裡堆放的各種雜什仍保留著原來的老樣子,而四周的各種樹木則大不一樣了。昔日南牆邊我親栽的扁柏與野生的椿樹,因為長在一起,瘋長的椿樹幾下就衝到扁柏的上面,將扁柏遮了個嚴嚴實實。因為扁柏長得慢,但材質好,用途大,父親在世的時候,經常對椿樹做些修剪,以便它不遮擋扁柏的雨露,最後甚至索性將椿樹給鋸掉了。然而現在,從鋸斷的椿樹樁上翻長起來的幾株椿樹又高高地長過了扁柏,更為嚴實地將扁柏的天空遮住。其它樹的情形大致一樣,好幾株樹為了爭光爭露,很厲害地扭著身子長了好長一截。看上去,樹活得也不輕鬆。

東面臨牆外是一個位置比我家園矮很多的大園子,別人拆遷房屋落下的,全是樹。多年前,我經常站在圍牆邊上,享受它給我的清涼,透過它的樹幹遠望東邊的大山和大山上初掛的朝陽;看村前的小河和小河裡迎光耀動的小魚兒,愜意而清新。現在這些樹卻變得蠻橫而毫不講規則,橫七豎八,盤根錯節,遮住了整個東邊的天空不說,甚至鋪天蓋地地越過圍牆,佔據了我頭頂半個家園的天空,連絲兒風都不透。園邊牆沿兒的一些花木,委靡枯黃,像人一樣沉鬱和血氣不足——一種之於生命的苦苦支撐和無奈似的。

由於家園四周或被樹所遮掩,或被園牆外鄰家新樓所封閉,裡面還保留著昔日的許多氣息——當我踱在家園裡,聽到母親從西邊灶房裡傳出炸雞蛋的聲音,一種特有的香味撲鼻而來,不由得使我凝神深吸,於是又隱約地感覺到昔日柿子熟時的甜香和秋菊盛開的芬芳,還有白金蓮潑辣濃郁的藥香,梔子花的溫馨……我的心終於有些回味和鬆動了。這時,母親把炸好的雞蛋端過來了,香噴噴的。“是那隻老母雞下的蛋!”我對這個味道有一種模糊的熟悉。

“媽,我等會上樹摘桑子。”我邊吃邊對母親說。

“嗯!還有,你小時侯用的釣魚杆都好好的……”母親一邊應著,一邊流起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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