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故事:我和我的兄弟

我和我的兄弟

臘月二十六晚上,我們決定去找老闆討要工錢。我的兄弟突然說他的老婆就要死了,急需要錢救治。

算起來,我來這兒工作已經三個月了,到現在一分錢也沒有拿到。這位兄弟來的時間比我要早得多,也是一分錢也沒拿到。

這是一間只有二十多平方米的小作坊,陰暗潮溼,滿地汙穢,空氣中充滿著刺鼻的惡臭。在這裡,每天晚上我們都會將數量龐大的死狗爛貓、死雞死鴨,通過一系列的手段,加工成美味的產品,不等天亮,老闆就會將這些東西送到市場上去,送到各個酒店裡去,成為人們餐桌上的美味佳餚,為老闆掙來無數的票子。

我見不得人,見不得光,因為我是從監獄裡逃出來的,無處可去,只好委身在這個小作坊裡打工,晚上幹活,白天就縮在作坊旁邊的小屋裡睡覺。說起來,我曾經是一個正經的生意人,家產也還算說得過去,可就因為經常在外跑生意,我那漂亮的老婆便勾搭上了別人,他們霸佔了我的房子,侵吞了我的財產,到後來竟然還要僱兇要我的命!我終於忍無可忍,殺了這對姦夫淫婦,於是我便落到了這步田地。

我來的時候,這個叫劉世成的人就在這裡幹了,後來我們成了好兄弟。劉世成是個殘疾人,一條腿瘸,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肋骨也斷了好幾根,幹起活來很吃力。我曾問過他是怎麼弄的,可他想了好久也沒想起來,只得作罷。他說他老婆病了,家裡很需要錢,我們便不再說話,很努力地幹活,期望著有一天老闆能將工錢開給我們。

臘月二十六這天晚上,我們正在很努力地幹活,劉世成突然說他的老婆快不行了。

於是我們便決定去找老闆討要工錢,好讓劉世成儘快地把錢送回家去,救他的老婆。

我們幹活的作坊在一個山坳裡,很隱秘。出了山坳,走二里多路,我們進了村子,找到了老闆的家。

這時候大概是晚上十點多鐘,老闆正在堂屋裡祭祖,他跪在那裡一個勁地燒香燒紙,屋裡煙霧繚繞、紙灰亂飛,光線很暗。我們說明來意後,老闆立刻就不高興了:“這正是做買賣的黃金季節,你們竟然要給我撂挑子,沒錢,一分也沒有!”

我的兄弟“撲通”一聲就給老闆跪下了,流著眼淚哀求老闆:“求求你了老闆,我老婆真的病得很重,求你把工錢給我,好救她的命!”

沒想到老闆一下子就火了,衝著我們吼道:“滾,別妨礙我祭祖!”

我也覺得確實來的不是時候,就伸手去拉劉世成,想離開這裡,明天再作打算,誰知道突然間從煙霧中衝出一夥穿著怪異的人來,衝著我們就打,我一看不好撒腿就跑,可憐我那兄弟腿腳不濟,被他們捉住,不知道弄哪裡去了。

我找了三個晚上也沒找到劉世成,一怒之下決定報復老闆,為兄弟報仇,討回我們的工錢,給兄弟的老婆治病。

機會終於來了。這天晚上,我發現老闆的兜裡揣得鼓鼓的,開著車上了路,我知道這是要去給什麼人送禮,便提前在路上等著他。等到他的車過來,我突然就站在他的車前面……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還沒等我動手呢,他的車便衝向路邊一棵大樹,老闆當場就撞死了。

我從老闆身上取出錢,數出我跟我兄弟的工錢,然後向老闆那扭曲變形的臉上啐了一口唾沫。路邊的溝裡有一個光著膀子的傢伙,正在點燃自己的棉襖烤火,我把剩餘的錢扔給他,那傢伙拿起來看了看,隨手就扔進了火裡。

我曉宿夜行,——我想現在肯定到處都貼滿了帶有我相片的通緝令,所以只得晝伏夜出。經過幾夜的跋涉,終於在一個晚上來到了兄弟劉世成的家。

劉世成不止一次跟我說起過他的家,他說他家在村子的最南端,門前有一盤石碾,石碾的旁邊還有一棵老槐樹,順著石碾往北看,正對著的那院門就是他的家。

我躡手躡腳地進了兄弟家的門。我不想讓他家的人看見我,一呢我是個逃犯,怕嚇著人家;二呢如果她們問起劉世成的話,我該怎麼說呢?

我決定悄悄地將錢放下就走。我剛進院門就聽到正房裡傳出悲慼的哭聲,我趴在門上從門縫裡往裡一瞧,只見在堂屋的北側放著一把椅子,椅子上赫然放著一隻骨灰盒,我吃了一驚,不用說,那裡面放的應該就是兄弟的媳婦,我感到心裡一陣疼痛。

在椅子的旁邊席地坐著一個老太太,那應該是兄弟的老孃,劉世成跟我說過他還有一個老孃。老太太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一聲苦命的兒子,再哭一聲苦命的媳婦,我不忍再看下去,把錢塞進門縫裡,便想走開。

突然間聽到裡間屋裡有人說話,我便貼在窗戶跟下偷聽。聽了幾句我就聽明白這些人是來幫忙操辦喪事的,大概喪事的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這時候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這家人家的不幸。我仔細地歸攏著他們的話,漸漸地我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就是劉世成早在半年前就死了,是死於車禍。警察雖然抓住了肇事者,可那傢伙窮的叮噹響,開的那輛農用三輪車滿打滿算值不了一千塊錢。劉世成的老婆本來身體就不好,經此打擊後一病不起,終至一命歸西……

我覺得我的頭髮都豎起來了,脊樑骨涼颼颼的,渾身直冒冷汗。我那兄弟早就死了?這麼說來這三個多月我都跟一個鬼在一起?這可能嗎?

我一下想起一位高人曾經跟我說過,凡是冤死的橫死的亦或是還有許多心事未了的,閻羅殿都不會追得太緊,或許他們還能在陽間逗留很長一段時間,那些陰氣太重的人是能夠見到他們的。

這話說的有些靠譜,那天如果不是跑得快,我早就死了,我親眼看見那個給我執行的警察舉著那管催命針,就要攮進我的腚裡去,謝天謝地,幸虧我跑得快!可是,說不定哪天還得被捉回去,還是個死,這樣說來,我身上的陰氣當然很重;至於那個老闆,那個傢伙早就該死,陰氣當然也很重。

我感到很失落,很孤獨,我決定投案自首,這一回我是真得活夠了!

我想通了,我殺了人,就得償命,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反正是個死,那就早死早解脫吧,這種整天價提心吊膽、東躲西藏、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實在是過夠了!

我想過很多死法,抹脖子上吊、喝毒藥撞車……這些當然都是行之有效的好辦法,但這些辦法都不人道,過程都很痛苦的。我害怕痛苦,真得害怕!於是我想到了監獄,想到了那個差一點就要了我命的警察,我記得那傢伙舉著的那管催命針針頭並不是很大,扎進腚裡的話應該不是很疼,大概也就像蚊子咬一口一樣,我應該能忍受得住。

這樣一想我覺得渾身輕鬆。我一陣風似地跑回了監獄,找到了那個警察,大聲對他說:“快點給我打針吧,我想馬上就死!”

要說現在這公務人員可是太不作為了,那個警察就像沒有看見我似地,只管跟另一個警察在那裡說話,我聽見他喋喋不休地說:那個蔡東明倒是有點血性,給他注射的時候臉上竟然一絲恐懼也沒有!

這個蔡東明就是我,這傢伙竟然在說我的名字,我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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