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飛啦
吾膽子比別人小一點，當其他小倌七八歲就開始學腳踏車，吾還嚇得弗敢騎。
這兩隻輪子的要怎麼踏，會弗會跌跤？腦子裡總是冒出這樣的東西，越是想越是弗敢上車。
為了讓吾學腳踏車，屋裡廂買了一部廿四寸鳳凰腳踏車，弗像那部廿八寸腳踏車，弗僅又高又大，還有一根橫槓，吾是隨便哪能都跨不上去的。
吾記得小辰光一直是坐在二八槓前頭橫槓上，爺踏車子技術好，單脫手、雙脫手或者肩胛上扛著毛竹還能踏車子，吾坐勒伊車子上，純粹是一種享受。
騎二八槓的少年，可惜我始終是不敢
希望可以一直這麼享受下去，但人總歸要長大。
內心是矛盾的，一方面很羨慕那些會踏腳踏車的小旁友，特別是會得踏腳踏車的小娘，在爛泥路上踏勒飛快，再看看吾自己，縮煞鬼一個。膽子小是矛盾的根源，讓吾跟勒伊拉一道踏腳踏車，弗敢，真的弗敢。
蠻小的辰光，倒是有一部吾好踏的腳踏車，鐵皮做的三角形坐墩，總共三隻輪子，踏起來吃力來奧去話伊，但總歸是能踏，弗至於跌跤。長大了，這小腳踏車就弗能踏了。
從內心來講，還是希望能像其他小旁友那樣飛馳。
記得有一趟，還是蠻小的辰光，其他小隊裡的爺叔踏著“小玉河”過來尋吾爺有點事體，所謂“小玉河”，是指玉河50輕便摩托車，在九十年代初期，農村裡大多數人是踏腳踏車，摩托車非常少見，玉河50是經典，輕便，油耗大，但是跟重慶雅馬哈比要便宜很多，可以說是當時很多人的第一部代步車。
吾弗曉得哪裡一根神經搭錯，想試試看拉油門是啥感覺，當時看香港電視，裡廂踏摩托車的無論是正派還是反派，都非常拉風。
吾這個弗是拉風，是拉瘋，幸虧摩托車的主人及時拉住吾，吾估計要被小玉河帶到溝裡去。
吾是弗會游泳咯。
曾經很火的玉河50，圖片源自網絡
轉眼已經是十歲，再不學腳踏車就真的講弗過去了。
硬著頭皮上，弗上也得上。
姆媽雖然會踏腳踏車，卻弗敢教吾，只有等放寒假，一來是爺從工地上回來，有辰光教吾，二來是吾有辰光，平常要上學，嘸辰光學車。
自從爺弗再拉驢子車，去上海打工，一年到頭只回轉十幾天，親公外公忌日會迴轉一天，當天迴轉當天出去，還有就是過年，辰光會長一些，是全家人難得團聚的美好時光。
交刮辰光，吾總是在講，爺像驢子一樣犟，實際上，吾也是一樣。弗曉得是弗是養過驢子才會養成這樣的性格，也可能是天生的。
當然，這是一種開玩笑的講法，性格總歸是天生的。
小時候騎過的那種自行車
伊是一定要讓吾學會腳踏車，吾是一定要跟伊唱反調，雖然吾曉得自己逃弗脫。
鄉下還是爛泥路，對著這條爛泥路，實在是弗敢上車。
爺就勒吾後頭，硬著頭皮，弗上也得上，吾想，如果吾真的像驢子一樣犟，應該是告訴自己一定要學會，學給爺看，讓伊曉得吾弗是縮煞鬼。
伊一隻手扶好衣包架，讓腳踏車保持好平衡，吾一邊踏，伊一邊跑，吾感覺到伊的那隻大手孔武有力，讓吾可以安心踏車子，而不用擔心跌跤的問題。從西到東，從北到南，吾感覺好極了。
但是當伊鬆開那隻大手，吾踏了幾轉就摔下來，大冬天穿勒棉襖棉褲還是感覺到這一腳摔得弗輕，吾爬起來，拍脫身上灰塵，便弗想再學。
爺就講了一句：連腳踏車都學弗會。
剛講好，上來一腳，伊穿勒大頭皮鞋，踢勒吾腳股郎上，感覺腳股郎要斷脫了。
淚水包勒眼睛裡，伊已經轉身離去。
吾想大聲哭出來，卻摒牢。吾弗能哭，吾是像驢子一樣犟的小倌！
看著伊遠去的背影，幾乎滿頭的白髮，瘦弱的身體，堅毅的步伐，眼淚水終於還是落勒下來。
伊其實還年輕，三十幾歲，看上去卻像四五十歲的人。為了家，操勞了太久，常年做體力生活，工地上伙食弗好，營養跟弗上，雖然姆媽經常會得去工地看伊，幫伊燒點小菜，但畢竟是不能長期在工地，大多數辰光要勒鄉下照顧吾。
吾想吾曉得應該哪能做了。
扶起腳踏車，咬緊牙齒，上車，踏了半轉，嘸跌跤，又踏了半轉，還是嘸跌跤，繼續下去，踏勒幾轉後，車子居然還嘸跌跤，雖然龍頭左搖右擺，弗停晃動，但是慢慢叫，就弗晃動了。
原來踏腳踏車是一件相當容易的事，為啥吾之前就學弗會呢？還白白吃到一記生活，這是爺第一趟對吾動手，講錯，是動腳，也是唯一一趟。
又來回幾趟，終於可以像其他小旁友那樣踏腳踏車了，忘了腳股郎上的痛，講弗出的適意，蹬蹬蹬踏迴轉，要現給爺孃看，吾也會踏腳踏車了。
所謂樂極生悲，所謂現世報，該來的總歸會來的。
剛學會弗久，到處現，老話講阿無卵冒充金剛鑽，吾就是阿無卵，所以出了事體懊惱啊來弗急了。
事體發生在學會腳踏車幾天後，鄉下的爛泥路坑坑窪窪，這倒還是小事體，因為有幾段路被掘脫爛泥，就是前頭講到高炮頭的事體，所以西河邊上這條路實際上是弗平的。
自認為已經能夠馴服這部腳踏車，對自己的技術沾沾自喜，想在這條坑窪弗平的奇葩爛泥路上展現自己的技術。
於是乎，在下坡前，卯足勁，踏勒飛快，再張開臂膊，藉著下坡的便利，可以增加車速，給人一種飛在空中的感覺。
想象中摔倒的軌跡圖，實際上自行車還沒飛起來，下坡後直接摔倒了
那種感覺是蠻適意咯，不過在兩分之一秒後，摔了地上，膝饅頭一陣疼痛，但還能爬起來，回到屋裡，發現左腿膝饅頭下面一公分的地方腫起來，姆媽讓吾去尋赤腳醫生看看，吾從小就小毛病不斷，經常去赤腳醫生屋裡，赤腳醫生看了看，摸了摸，撳了撳，痛勒眼淚水直噴，鬆開之後，又弗大痛了。
弗要緊咯，過兩天就好了。
連藥都沒有開，當然，赤腳醫生屋裡弗可能有這樣的藥，伊的職能就是治療普通的傷風咳嗽，手段無非是打打針配點藥。
腫痛的地方一直嘸消脫，像一隻小饅頭一樣，吾弗曉得哪能辦，姆媽安慰吾，弗要緊咯，過幾天就好了。
現在想想，應該去醫院看看，雖然鎮上醫院弗大，設備也簡單，但是拍個片子綁個石膏還是可以的，吾是覺得既然大人都講弗要緊，應該相信伊拉，而最根本的原因，是怕用銅鈿。小辰光去過醫院多少趟，已經算弗清爽了。
所以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一到陰天或者落雨，膝饅頭下頭就開始痛，大學剛畢業辰光，在工地上燒電焊，經常要蹲勒做生活，結果舊傷復發，到後來蹲下來就站弗起來，站起來就蹲弗下來，回到屋裡廂，去醫院拍了個片子，才曉得那塊地方是骨折了，已經過去十幾年，嘸辦法治療，開點藥，緩解一下疼痛，僅此而已。
吾又勒想，長弗高是弗是跟這趟骨折沒有治療有關？
（未完待續）
註釋：
坐墩：鞍座
單脫手：單手脫把
縮煞鬼：膽小鬼
衣包架：自行車後衣架
膝饅頭：膝蓋
【作者簡介：又見葉飄零，江蘇啟東人，啟東市作家協會會員，古龍鐵桿粉絲，著有武俠小說《溫柔刀》（曾用名《溫柔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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