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人物譜寫民族忠義悲歌——瀘州清末袍哥大爺佘英傳

草莽人物譜寫民族忠義悲歌——瀘州清末袍哥大爺佘英傳

我們現在的瀘州年輕一代對公園的熟悉,除了忠山公園外都是一些近年新建的公園,市民們休閒有了很多好去處。

但是我們瀘州在之前只有一個公園,叫中城公園,可能好多人就不知道或者快忘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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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位於城中現鐘鼓樓西側、摩爾超市(原韓家坳青少年宮}後、水井溝老郵電局後(含原川南圖書館)、京都酒店(原瀘州市勞動人民文化宮主樓)正前方一大片約9000平方米的公園。始建於明洪武4年(公元1370年),系明代瀘州知州陳謙知瀘時所創建,當時的州署就置之於此。清康熙19年(1680),吳三桂軍焚燒州署;四年後知州陳五典於故址重建;民國2年(1913)改為瀘縣公署;民國18年(1929)縣署遷鐘鼓樓對面原公安學院處並改稱縣政府。同年由李樾森籌備、唐英主持、縣市政工程局實施到老縣署址改建成中城公園,次年峻工開放,內設縣民眾教育館、大眾茶園、餐廳、球場、涼亭、假山、水池、花壇等;並設管理處,聘園藝師專人管理。民國37年(1948)3月29日,園內"佘英、黃方革命烈士紀念碑"落成;碑上多題詞,如熊克武詩云:義師不逞兮,君喪其元。沙場喋血兮,我愧生還。豐碑矗立兮,高聳雲端。民族之光兮,於斯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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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中成公園舊照

話說佘英原名佘俊英。是瀘州一帶大名鼎鼎的袍哥舵把子大爺,一箇舊時草莽人物,為什麼在辛亥革命後竟被追贈為中將?今天我們就來講一講瀘州的袍哥大爺,會黨英傑佘英的故事。袍哥,史書上叫會黨,是反清復明的群眾秘密組織,當時勢力極大,會黨領袖,稱舵把子大爺。本來叫佘俊英的他,曾考上武秀才受清王朝頂戴時,用的就是這個名字。後來參加革命黨(即同盟會)後,改名叫佘英,表示與清廷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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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英是瀘州小市鎮人(今小市),家境貧寒,靠佃種幾石沙河士為生。他從小就愛武不愛文, 父母節衣縮食送他進私塾,可是他卻常趁上學之機溜到街上看熱鬧。

瀘州在清時為直隸州,駐有永寧道、鹽務局、都司幾個重要衙門,是川南的重鎮。古樂府雲:“方石板兒青幽幽,挑擔白米下瀘州,瀘州愛我好白米,我愛瀘州好丫頭。”說明了當時的瀘州還是一個商業中心。瀘州市面確實繁華,茶鋪酒店,銀號當鋪,行商坐賈,賣布販鹽,扯把子賣膏藥的,多得很。可是餘英最愛看的熱鬧是舞刀弄棒,跑馬射箭。他開初在旁邊偷偷看,以後幫人抬抬箭靶子,撿撿箭桿,既能得兩文錢幫補家計,又能偷著學點武藝。他老漢(父親)死後,家計更為艱難,全憑其母一雙手幫人縫補漿洗為生。因此,十二三歲的佘英就得跟著一個遠房親戚學銅匠手藝,年齡稍長,又轉而以撐渡船為業。幹這一行接觸人特別多,所以他很快就由人介紹參加了袍哥。 以後,又拜武舉人李孝思為師,進李開的武棚習武。他氣力特好,又吃得苦,武藝長進很快,成了李孝思眾多徒弟中最了不得的一個,二十歲時便考中了武秀才。由於他武藝出眾,豪爽好義,待人以誠,所以他才二十幾歲,便被袍哥兄弟夥們推舉為義字公口的舵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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瀘州州官曉得佘英武藝好,又有勢力,便請他當了“州衙堂勇管帶”,叫他“擢領衛隊,揖捕匪盜, 捍衛桑梓”。但是佘英“目擊清政不綱”,根本就看不慣官場中那些汙七八糟的事,沒得幾天就不幹了,回家開了一個牛肉館,專門結納四方豪傑。凡是走南闖北,跑灘過瀘州的兄弟夥,他都熱情接待,走時還奉贈盤纏。因仗義疏財,抑強扶弱,時人稱為“豪士”,並有“任你歪人天下游,難過小市上碼頭”之說。於是乎佘英講義氣夠朋友的名聲傳遍了瀘州、敘府、重慶一帶,成了頗具影響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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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年瀘州端午節劃龍船最熱鬧了,不亞於當今足球世界盃和奧運會。城內萬人空巷,城外遠近十八鄉的人也扶老攜幼趕來看熱鬧,長江、沱江兩岸人山人海。河壩頭糖簸簸、煙攤攤、到處都擺得有,桃子、李子 鹽蛋、粽子,節會上的東西一應俱全; 江中十幾只色彩鮮豔的 龍船爭強鬥勝。有錢的花錢租船到江中看,無錢的,伸起頸子在坡坡看。

龍船由每個場鎮碼頭各出一隻,每隻各取一個名字,叫某某龍,如大金龍、小金龍、白鶴龍,母豬龍,老鱷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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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龍船的主要項目是“搶灶”。瀘州的習慣,或是在岸上搭彩臺放置彩物,又或在一隻大鴨子頸子上劃一刀,然後丟到江心,一聲號炮後一齊划動,以先搶到岸上彩物,或捉到水中鴨子為贏,勝利者除能領到賞錢外,還要沿著江岸周遊一一圈,接受岸上人們的致敬。看熱鬧的人們則投之以鹽蛋,粽子、錢幣,勝者興高彩烈,敗者則悄然劃回自己的碼頭。

其中,以小市上碼頭的白鶴龍為最有名氣,常常扶勝。船上人一律白綢短褂,白帕包頭,龍船也塗成白色,因此取名白鶴龍。餘英就是當年的白鶴龍上“踏龍腦殼的”(即指揮者)。 指揮者站立船頭,手敲鑼鼓,口中吶喊號子,划船者則按其節拍,隨聲應和,手中短撓片也隨聲一起一落,船行如箭,煞是好看。

“踩龍腦殼者”除指揮外,還要在船衝到目的地時,或眼明手快地捉住水中鴨子,或跳上岸搶到彩物。有一次,白鶴龍稍稍落後,眼看要輸。佘英站立船頭,心中發狠,忽然一躍上岸,超過別人而搶到彩物,但腳卻被一個爛鼎鍋劃了一個大口子,血沽淋當,皮肉翻出,看到都嚇人。可他還嘿嘿嘿的笑:嘿,老子們的酒錢今天又起坎了。” (“起坎”, 瀘州士語,即有著落之意。)可見這人多有勁仗(瀘州話,意思同魄力之類)

說起劃龍船,還有一個關於餘英的龍門陣。大凡龍船都是狹而長,寬只能一併排坐兩人,長則約四五丈,如果把船橫切開,是一個三角形,三角形的尖尖即船腹的最下部,是一根伸而直的木杆,謂之日“龍筋”,據說“龍筋”越伸展船越快。有一回都臨近端陽了,一個兄弟夥給佘英開條(玩笑): “佘大哥, 道臺衙門的旗杆好伸展喲,做‘龍筋’保管要得! 他聽了不開腔不出氣的,只是把葉子菸杆叭得嘣嘣響。當天晚上,他也不用船,硬是紅不紅黑不黑的鳧過沱江,把道臺衙門門口的旗杆幾鋸子放倒,又鳧水拖回小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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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瀘州人提到佘英時,都說這個人一是講義氣,二是勇猛,三是膽大,才有前面形容的“任你歪人天下游,難過小市上碼頭”。

大概是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吧,陳天華的《警世鐘》,鄒容的《革命軍》傳到了四川。佘英雖說粗通文墨,但這些書還是看得懂的。從此,他曉得清政府壓迫了我們漢人兩百多年,曉得了“揚州十月”“嘉定三屠”這些慘痛事;曉得了甲午年我們偌大一箇中國,連日本都打不贏,賠了銀子不算,還割讓了臺灣澎湖;曉得了庚子年鬧義和團,八國聯軍打北京,慈禧和光緒只有跑的一條路。從此瓜分中國的事越鬧越大,如果不起來革命,推倒清王朝,我們幾千年的黃帝子孫,硬是要亡國滅種了。於是,他每天進茶鋪酒店,不再擺閒龍門陣談山海經,而是專講《警世鐘》、《革命軍》,以喚起同胞起來革命。聽他講演的人都很受感動,覺得他講得有理,真是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不能再懵懵懂懂睡大覺了。茶鋪酒店的話是敞的,佘英的話很快傳到州官耳朵裡。這還了得,州官趕忙派人禁止,不準講演。城裡頭講不成,他又抱起兩本書到周圍鄉場上去講。官府於是派了兩個人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頭,他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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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開初是不讓他講,後來多聽他講了兩回,也大受感動,不但不制止,反而幫忙維持秩序。

佘英熱心宣傳革命的事,革命黨當然也很快曉得了,當時,那個都曉得餘英是有聲勢的舵把子,只消打個招呼,幾百幾千兄弟夥都喊得齊,而那個時候的革命黨人數還少得可憐,他們幹起來是很勇敢,但人太少了,所以也願意聯合象佘英這樣的勢力。光緒三十二年( 1906年),革命黨的黃復生、楊兆蓉幾個人邀請佘英東渡日本,去見孫中山。餘英曉得孫中山是當時中國第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欣然同意,自籌經費到了日本,並很快加入革命黨。孫中山其時正在日本,親自接見了他,見他身材魁偉,性格豪邁,言談機警,又熱心革命,對他大為器重,當即就委任為西南大都督,要他負責聯絡川滇黔會黨,哥老會,並派熊克武、謝奉琦與他一起回川籌劃,爭取早日光復四川。在日本,佘英還與其他許多著名革命黨人如黃興、宋教仁、章太炎等人廣泛接觸,眼界大為開闊。故自從日本之行,佘英便由一個普通的血性漢子、闖蕩江湖的袍哥大爺,變成了一個有覺悟的革命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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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以後。餘英幹得更為展勁了。他第一步是在瀘州小市綾子街鄧西林屋頭安了一個秘密機關。鄧的老子在山西做過官,本人是秀才,誰也想不到革命黨會把機關安在他屋頭。以後南來北往的革命黨都在這裡落腳,商量籌劃什麼也在這裡進行,然後,餘英又熊克武、謝奉琦等人八方宣傳活動,擴充組織,在瀘州周圍,在農工商各界,先先後後吸收了幾百人加入革命黨。這一項來瀘州簡直成了革命黨大本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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瀘州小市綾子街

佘英本來就是有影響的人物,回國後一加緊活動,風聲更大了。那個時候一般人都懂不起啥子革命,只曉得是佘英想造反了。有天晚上佘英和幾個兄弟夥正在打牌,天上忽然現了“刷把星”(慧星)。按迷信說法,現“刷把星”主天下不太平,一定有人造反,打牌的幾個人都跑到院壩頭看稀奇。看了一陣,佘英打招呼:“走, 還是轉去打牌,老子今天若連贏三盤,這顆‘刷把星’就是我佘英的! ” 那幾個打牌的人懂的東西比佘英還少,當真以為出現“刷把星” 就會天下不太平,也巴不得佘英當真造反, 因為造反成功了,他們的日子也好過點。於是再打牌的時次有意讓三分,佘英果然連贏了三盤。這一下不得了羅:你想佘英的兄弟夥有好多嘛,不說川南二十五屬,單是川江上的船洑子, 從敘府到夔府,起碼是好幾千。到處都沸沸揚揚地傳起“佘大哥的星宿現了,馬上要造反了”的說法。有的人乾脆喊佘英為佘大王。

如此一來,眼看佘英造反勢力已經具備。

話說佘大爺名氣越大,這風聲很快傳到官府裡頭。知州楊兆龍很老奸巨猾,他曉得佘英兄弟夥多,武藝又好,是瀘州府的“對紅心”(瀘州話死對頭的意思),若到他家中硬捉,幾個差役,佘大爺只須三拳兩足便對付了,不是下飯菜;何況又還沒得他造反的真憑實據,若人沒捉住,反把他當真激反了,自己丟烏紗帽是小事,怕腦殼都還要“出脫”(瀘州話丟了性命)。於是他到找幾個歪嘴師爺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商量策劃一陣,決定設計誘捕,擒賊先擒王,假請佘英到衙門議事,若他果真要造反,三言兩語便探得出來,那時擲杯為號,埋伏的兵勇衝將出來,諒他也跑不脫!

這佘英不知是計,單人獨馬地到了州衙,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楊兆龍本來有點怕他,一看他竟敢學關二爺單刀赴會,心頭更虛,懷疑他已有準備,反而不敢下手了,於是隨便應酬兩句便溜出客廳找幾個師爺商量對策。等楊一轉背,豈不知這個差役頭目也是個嗨了的袍哥,馬上就上去跟佘英咬耳朵,說起了江湖黑話:“大哥,水漲了,還不快點走(意思事情暴露有危險)。” 佘英一進門就覺得氣色不對,心頭就有點懷疑這一下頓時明白,趕緊幾步跳出衙門。楊兆龍回到客廳一看佘英已走,馬上發令追捕。 但要在瀘州這個碼頭抓住佘竟成又談何容易!只是佘英自此便不能再在公開場合露面了。

餘英老子死得早,是他母親一手把他拉扯大,所以他很孝敬母親,是個出名的孝子。佘母是上年紀的人,本來就有病,平時又膽小怕事,這一下見官府追捕兒子,又驚又怕,沒得幾天就死了。

佘英是龍頭大爺,母親死了,來祭奠的人自然很多,他自己的三間草房擺不開,於是借了小市鎮上的西昌會館辦喪事。楊兆龍算計佘英是孝子,母親死肯定要回家,悄悄派了兩個貼心爪爪混在祭奠的人中打探。探知佘英確實在家主持喪事,他也不急於動手。直到第二天棺木就要入士,也就是最後一晚上,他才調了大隊兵丁,悄悄把西昌會館圍得水洩不通。佘英一直很機警,但母死太悲痛了,馬虎了一點,未十分注意。派的兩個望風的兄弟夥,一個坐在門口打瞌睡,一個溜到裡面聽“唱玩友”(川戲業餘愛好者的川戲座唱)。一大廳堂的人,絲毫未注意外邊發生的事。等到大隊清兵忽然衝進來,會館裡頭頓時象蜂子炸了窩,亂成一團,板凳倒,椅子翻,茶碗酒杯打得稀里曄拉響,洋油燈和蠟獨熄了一大半,整個會館變得半明半暗的。斯文先生些嚇得篩糠,好多沒當真見過陣仗的兄弟夥,有的東躲西藏,有的抱起拳問衝進來的兵大爺:“弟兄, 這是為啥子嘛?弟兄......? ” 少數幾個見過些陣仗的刀刀客,高吼:“日你媽哦,當真要幹?快點拿傢伙來,把狗日的抵住!”有的甚至亮出手插子(袍哥黑話即匕首),擺出了拚命的架勢。幸好帶隊的清兵頭目也曉得把袍哥惹煩了,這百十個人拚起命來也夠打整,趕忙喊道: “今晚上單請餘大爺,別個不要亂動!”餘英沒有下命令,鳥無頭不飛,那幾個敢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刀刀客,也沒有當真動手,幹吼一陣就算了。清兵點燃火把,費了好大一陣才把一屋的人團攏,一個一個的清,挨個挨個地查。說來也怪,人堆堆裡頭就是不見佘英!大家都明明看見他在這屋頭,莫非他飛了?清兵頭目曉得捉不住人回去交不了差,帶起人旮旯角角都搜了兒遍,屋樑上也喊了兩個兵爬上去舉起火把照了的。搞整了大半夜,連佘英半個影子都沒看到,只好帶起人蔫搭搭地走了。

從此瀘州人擺龍門陣時,有的說佘英會飛簷走壁,有的說得更玄,說他會“駕土遁”,常常還爭得臉紅筋漲的。其實,餘英不會飛,更不會土遁,但他縱跳得行,膂力也好。當他趁著混亂嘈雜的時候,縱身一跳,抓住堂上的橫匾,再向上一騰,便側身睡到了匾後,任你下面鬧翻天,他只是紋絲不動,清兵們做夢也想不到他們要捉的“要犯”就藏在自己的腦殼頂上。這就是藝高人膽大啊。

母親一死,從此再無牽掛,更鐵心了,巴不得馬上起義太乾一場。於是找到熊克武,楊兆蓉等人商量。大家都認為清廷腐敗無能,喪權辱國,氣數已盡,是該動手了。商量結果,起義的地方就選在瀘州,因為瀘州位置極好,靠近滇黔,上可進窺敘府,嘉定,下可虎視重慶、夔府。瀘州本身也易守難攻:兩面環江,一面靠山,長江沱江天險自不必說,單說靠山的一面,地牆特別高厚外,出城七八里的山上還有一座龍透關,關上可俯視兩江,雖說不上壁立千仞,一夫當關萬夫莫克,但也甚險峻,自古有“鐵打的瀘州”之說。還有瀘州的命黨勢力也特別雄厚,餘英又是袍哥的龍頭大爺,兄弟夥多,三教九流,各行各業,巡防糧子,差役堂勇都有他的人;特別是瀘州的老百姓早就不安逸那些貪官汙吏,編起歌來唱: “一兩地丁加我們七錢七,九重天子滾你媽三十三! ”若革命黨一動手,老百姓不幫著打才是怪事:可見,把起義地方選在瀘州非常正確,這才是: 天時、地利、人和都佔齊了。

那麼,又幾時動手呢?按佘英的意思就定在這年( 1907年)端陽節。前頭講了,瀘州過端陽最熱鬧,城外人山人海,集合幾千人官府也察覺不了。城內空城一座,到時只消幾個兄弟夥把城門一關,州、道、都司衙門一佔,這瀘州不是就輕取了嗎?大家都認為這個時間要得,於是和成都、敘府的革命黨商量,準備一齊動手,好有個呼應。哪曉得成都革命黨怕事做忙了,反而壞事吃虧,主張把時間定在十月初九,那天是慈禧生日,清延大小官員都要聚在一起慶賀,只消幾顆炸彈便能解決問題。佘英怕單是瀘州動手,孤掌難鳴,也就同意了。

起義的時間、地點一定,佘英就派人到處打招呼,叫他的兄弟夥感到時齊聚瀘州。這些人一得消息,一個二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紛紛化裝成行商小販和其他各色人等,如賣鋼針洋棉線的,賣草鞋洋火的, 扯把子賣狗皮膏藥的算八字看陰陽的。才九月二十幾號,就有三千多人到了瀘州,把大小客店旅館擠滿了。當時駐江安的南路巡防軍中有兩個哨官是革命黨人,也溝通了聲氣,請他們到時做瀘州的外援。另外,革命黨還加緊製造炸彈,因為這東西到底比馬刀、矛杆子管用,清廷的官員也最怕這個東西。

哪曉得就在這時發生了兩件事,使起義大受影響。一是革命黨造炸彈時,一天深夜忽然把炸彈弄爆了,引起官府注意,到處打探,風聲很緊;一是餘英的那些袍哥兄弟夥良莠不齊(到底不是部隊,跑江湖的),嘴巴沒得關攔,行動也不加檢點,再加上平白無故地旅館客店一下子就擠滿了,雖說化了裝,瞞得過官府,卻瞞不過老百姓,瀘州城裡頭傳起各種謠言,引起官府察覺。革命黨一商量,決定提前在十月初一起事,反正不能坐起等死。

大家商定:住在道臺、知州、都司幾個衙門附近客店的兄弟夥,用洋油浸溼被蓋,在九月三十夜三更準時點火,大家一見火光就動手,先攻幾個衙門。住城外的革命黨和袍哥,一部份佔領忠山(今瀘州醫學院校址,可俯瞰全城),見城內火起,即在山上點火放炮,嗚鑼擊鼓,吶喊助威;在長江沱江對岸的人馬也點燃火把,沿河巡迴吶喊,裝作疑兵;剩下的人便渡河攻城。江安方面先一天起事,辦法也是先在城內放火,然後巡防營的那個哨官帶隊以進城救火為名,佔領縣城,第二天順流而下,支援瀘州。

這個計劃可謂周全細緻,一千起來包管四面開花,馬到成功。誰知事到臨頭又出紕漏。原來,負責在江安放火發信號的人叫戴皮,是江安縣衙門的典吏(司法官員),被人告了密。江安縣官聽了心頭還半信半疑,不信戴皮會造反。直到晚上火起,才曉得壞事,趕忙派人關城門,守住城不要巡防軍進來;一面親自帶人搜查旅館客店,捉了十幾個人,並搜到革命黨起義後要張貼的安民告示這才相信硬是革命造反。那時候江安是瀘州屬縣,只隔兒幾十裡水路,於是縣官又連夜連晚派人到瀘州告急。

知州楊兆龍得信大驚,趕忙閉城戒嚴,道臺、知州、都司、鹽局都派出大隊兵勇,荷槍持刀,沿街巡邏。又派人傳鑼告示,各家各戶,各旅館客店,一律關門禁止出入,違者立斬!這一下,城內外的革命黨和袍哥彼此隔絕,消息不通,只好罷手。一場周密籌劃的起義就這樣胎死腹中。

以後的兩年內,餘英還參加了成都、敘府、廣安等好幾次起義。雖說都失敗了,但他仍不罷手,到處聯絡人,尋找機會。

一天,機會來了,熊克武派人送來消息,說成都省上最近要解送大批槍械和炸藥到雷(波)、馬(邊)、屏(山)一帶,且解送的哨官是革命黨人。佘英得信大喜,當即決定在嘉定與屏山之間找個地點,把東西全部劫下來。

且說佘英帶起人悄悄駐在嘉定附近,見解送槍械的清軍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心頭好焦燥,深怕夜長夢多又壞事,決定先奪嘉定附近幾個鄉場的槍,再攻嘉定府城。

一九零九年十二月十三日,革命黨兵分幾路,分頭向白馬、土主,板橋幾個場進發。佘英帶著百把人到了離城四五十里的童家場。場上團練頭頭是佘英的兄弟夥,早就通了氣的,這天恰逢場期,場上照熙攘攘,十分熱鬧,一般團丁都趕場買相因(便宜)去了,只有那頭頭和幾個貼心兄弟夥還在團練局內,他們早把幾十支槍收拾一堆,等了好一陣了,於是這批槍當然就順順當當的到了佘英的手中。其它幾路,有的最多小打了一下,也都順利得手,總共到手快槍百多支和八支炮船,另外還砍了幾十裡電杆。當天下午,各路人馬齊集嘉定上游十五里之新場,在關帝廟擺酒慶功,正式宣佈起義。革命黨這幾年到處起義,次次失敗,這一次旗開得勝,當然個個興高彩烈,划拳打馬,吆五喝六,一直鬧到深夜。佘英因連日辛苦,這時又多喝了兩杯,竟把“擺子’(虛疾)惹翻了,發寒發熱、腳帊手軟的動彈不得,一直拖到半夜,隊伍才團起來出發去打嘉定,但耽擱太久,嘉定城中的清軍早已有了準備。革命黨炮火雖猛,清軍炮火也不弱,硬是攻不下去,只能望城興嘆。

於是有人主張不要硬攻了,有人主張改攻犍為,有人主張打屏山。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爭了好一陣才決定打屏山。隊伍還沒有集合,天已麻麻亮。突然一聲號炮,城門大開,大隊清軍湧將出來,猛撲革命黨的隊伍。而革命黨這邊,經一晝夜奔波戰鬥,早已疲憊不堪,且又末訓練過,佘英見清軍來勢兇猛,只得拉起隊伍邊打邊退。中午時分,退到嘉定屏山之間的宋家村,見這裡地勢險要,又掉轉頭來與追兵激戰。清兵想不到革命黨尚有餘勇,大吃一驚,只得倉卒應戰。清軍人多槍好很快穩住了陣腳,頂住了革命黨的拖刀計。這時忽然從馬邊方向又開來一支清軍,前後夾擊,革命黨的隊伍只得抽身出來,繼續向屏山退卻。才退了十幾裡,雷波方向又殺出清軍,革命黨的隊伍頓時被團團圍住,只佔了幾個小山包,形勢很是不利。但革命黨殺紅了眼睛,死傷雖多,仍喊殺連天,堅持戰鬥,清軍也無可奈何。一直打到晚上,革命黨硬是衝破重圍。但這時已人疲師老,只得四散離去。

佘英雖因打擺子動彈不得,但仍硬挺起精神指揮作戰,直到宋家村之後,才在大家強逼之下,由兩個兄弟夥架起離開隊伍,準備找個地方將息幾日。沿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非止一日。這天,到了雲南豆沙關附近。這豆沙關是當時川滇之間唯一通道“南夷道”上的重要卡子。關上平時駐了兩個稅吏和十幾個兵,最近由於革命黨起事失敗,這關止貼起了通輯革命黨“首要”佘英的告示,並從四川調來兩哨巡防軍,攔捕革命黨人。

三人見關上盤查甚嚴,便繞關而走,誰知還是被清軍發現,頓時大隊人馬追出關來,他們只得落荒面走,幸喜雲南地方山高林密,甩開了追兵,三人才坐下來歇息。一打聽地名,到了一個叫“斷蛇坡”的地方。佘英一聽這“斷蛇坡” 三字,不覺一怔,渾身不自在,臉色都變了。

原來,袍哥的忌諱特別多,佘英雖說早加入了革命黨,但還是懂不起啥子科學道理,迷信愚昧的東西在他身上還多得很,舊時讀三國,鳳雛的落鳳坡,他們聽說書的也聽了不少,以為佘與蛇音同,這“斷蛇坡”便犯了他的大忌諱,要跑也跑不脫,相信自已硬是該死在此地。當清兵又追來時,他既不再跑,也不打,只估逼兩個兄弟夥逃開,自己竟束手就擒,當即就被打入囚車,送往敘府。後來有人把佘英被擒說成天意如此:“地名既叫斷蛇坡,坡上又只有三十六梯,他恰恰只得三十六歲。”這完全是打胡亂說!雖然冥冥中又巧合,但是人定勝天的道理,他不懂。

其實,佘英當時要跑是可能跑得脫的,比如那兩個兄弟就跑脫了。可惜一個叱吒風雲的好漢,竟這樣被自己愚味落後的思想所葬送,實在是一出歷史悲劇,令人惋惜痛心!

革命黨因新敗,雖然曉得佘英被擒,也無力劫獄救他,大家只有乾著急。其中一個叫劉成忠的更是火急火燎,也不與人打個商量,便學那上海《蘇報》案中的鄒容,自己跑到官府去投案,聲稱:“老子才是餘英,莫要亂抓搞錯人了!老子們做事一個人承當!”官府當然把他也收監下獄。

會審時,餘英見到劉成忠也被抓,大吃一驚, 指著知府宋聯奎的鼻子就開罵:“姓宋的, 你也太寡毒了,把我屋頭裝水煙的夥計都捉了,老子們造反幹他啥子事?快點給老子放了!”這劉成忠和佘英一樣是個剛烈漢子,一聽這話馬上著急起來:“咦,佘大哥,我出來是跟你造反的,啷個是裝水菸袋的喃!算了算了,要生,我們兩個一起出去又重新幹,要死,我陪你哥子過奈何橋。”這時,大堂內外的人都在尖起耳朵聽他們講話,只要聽見的人除了幾個當官的外,都感動非常,會審也審不下去了。

佘英被押回監獄,曉得自已活不久了,便叫獄卒拿來紙筆,他雖文墨不多,但激之於情,竟洋洋酒灑地寫下千多字的自述。《自述》痛陳了清廷腐敗無能、喪權辱國的罪狀,指明我同胞如不起來革命,就有亡國滅種的危險。他警告清廷:凡是有血性的男兒都是我同黨,抓不完,殺不絕!知府宋聯奎深怕夜長夢多,當晚三更,便把佘英、劉成忠一齊拖到東門外河壩頭殺害了。

臨刑時佘竟成留詩一首雲:“牡丹將放身先殘,未飲黃龍酒不千。同志若有繼我者,劍下孤魂心自安。”文理上雖不算上乘,但內容上卻真正是大義凜然,光昭日月!反映了當年革命黨視死如歸、捨生取義的精神。

這正是:巍巍忠山有忠魂,烈士英名萬古存。

草莽人物譜寫民族忠義悲歌——瀘州清末袍哥大爺佘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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