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史|劉少奇對陳雲說:我對你支持到底


口述史|劉少奇對陳雲說:我對你支持到底

毛澤東、劉少奇與陳雲在交談

七千人大會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儘管沒能把發生困難的原因討論深透,應該說還是開得成功的、有效果的。它發揚了黨內已經有那麼一些年相當缺少的民主,進行了批評與自我批評。毛主席說:“凡是中央犯的錯誤,直接的歸我負責,間接的我也有份,因為我是中央主席。”

七千人大會上毛主席的講話,當時我聽了不過癮,覺得一般。但事過幾十年之後,感覺他的講話確實是講得深刻,經得起時間、實踐的考驗。在民主問題上他說,列寧講,無產階級的武器只有一個,就是按照民主集中制,把自己的隊伍組織起來,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武器。在社會主義建立以後,這個民主集中制、黨內生活怎麼適應新的情況,今天還沒有解決。並說,沒有民主的集中,只能是修正主義的集中,法西斯的集中。他說,黨內要允許有公開的反對派,只是不允許秘密的反對派存在。在社會主義建設問題上他說,社會主義建設是個必然王國,人們的認識由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是個過程,這個過程還沒有完結,我們還沒有進到自由王國。必須在總結正反兩方面的經驗的基礎上,加深對社會主義建設規律的認識。他說他在今天以前,只關心和努力從生產關係的變革上來考慮問題,對制度方面、生產關係的政策注意較多,而對生產力和對生產力的發展方面知識較少,做得不夠,不如誰誰。在國內,在世界,我們必須堅定地站在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民大眾這一邊。在怎樣對待犯錯誤和受挫折的問題上,他講了孔子的故事、左丘明的故事、司馬遷的故事、屈原的故事。

從毛主席的講話中得到啟發,劉少奇在隨後的講話中,也跟著指出原來起草書面報告時,只把分散主義作為主要問題來批評,忽略了民主集中制方面存在的問題,由此建議把第二部分“關於集中統一”改為“加強民主集中制,加強集中統一”,把毛主席講的那層意思修改進去。並說,這幾年吃了不調查研究的虧,也吃了不講民主的虧,這是一條大教訓。一定要形成一種暢所欲言的空氣,黨內如此,黨外更應該如此。無論如何不能以黨代替政府、代替工會,因為黨員總是少數。要充分發揮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作用,通過這個制度去實行人民的民主。這樣,在少奇同志主持下,對他的書面報告和口頭講話再次作了修改,然後作為中央文件發到全黨。

在“人民公社六十條”、“工業七十條”的推動下,各部門分別制定了本行業的條例,如“科技十四條”、“文藝八條”,高教、商業、合作社、手工業等都有了幾十條。這是因為毛主席在這過程中已經提出,單有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不夠,還要有為總路線所需要的具體工作路線。他在七千人大會上繼續說,“有了總路線還不夠,還必須在總路線指導之下,在工、農、商、兵、政、黨各個方面,有一整套適合情況的具體的方針、政策和辦法”。對各條戰線的各項具體工作路線作出明確肯定,這是七千人大會的積極成果。它對進一步貫徹“八字方針”,扭轉國民經濟的困難局面,是有利的。

但是,事情有一個充分暴露和逐漸推進的過程。七千人大會後不久,少奇同志聽財政部的彙報,得知財政收支不平衡,還有50億元的赤字。那時年財政收入才多少啊,有這麼多赤字,實在是個大問題。引起了少奇同志的嚴重關注。七千人大會後僅僅兩個星期,2月21日至23日,又主持召開了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因為是在中南海西樓開的,所以後來又稱它為“西樓會議”。這個會議可是重要。少奇同志認為七千人大會對困難情況還是沒有透底。不要怕多說困難,它可以激發人們向困難作鬥爭的勇氣。

在討論中,陳雲同志對當時的經濟形勢和克服困難的辦法做了一個重要的講話。少奇同志聽後大為贊成,讓陳雲同志到國務院會議上也去講講,國務院的全體部長、主任,凡是參加國務院會議的全體成員都要聽一遍。

那天,在國務院全體會議上,李富春、李先念同志先講,反映不熱烈。陳雲同志後講,熱烈掌聲不斷。原本秀才們相約,分散入座,聽到好的段落,帶頭鼓掌。結果超出想象,部長們熱烈鼓掌在前,秀才們一直緊跟在後。那幾年,人人談困難,會會說困難,聽到陳雲同志講困難,大家的心裡踏實了,託底了。怎麼克服困難呢?陳雲同志講時沒有豪言壯語,沒有空洞承諾;而是條條切實,著著牢靠。大家聽後共同感到:困難可以緩解,希望就在眼前。比如說到,線襪子容易穿破,孩子多的人家,都感到補襪子是一件傷腦筋的事,以後計劃對城市人口每人每年供應一雙尼龍襪子。又比如說到,要逐步做到城市每人每月供應三斤大豆,在缺少肉類和蛋品的情況下,用大豆來補充營養。都是很實實在在的。

少奇同志繼續在西樓召集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討論怎麼樣轉發陳雲等的講話,中央要不要搞個文件。有同志說七千人大會對全國的形勢作了估計,沒過多久,我們對形勢又作不同估計,好嗎?少奇同志說,這樣的事黨史上有的是,一次大會作了估計,過了一段形勢變了,又作新的估計,新的決定。他列舉了好幾個事例,直接作了回答。

陳雲同志在談到對形勢的估計時,說:現在糧食已經掉到了1957年前的水平,看來,要恢復到1957年水平,沒有六年也得五年,方針是準備慢,爭取快。在這個問題上,有同志表示也不同意。對整個形勢的提法,少奇同志認為現在是非常時期;陳雲同志講是恢復時期。有同志又說,剛剛提出調整的“八字方針”,現在怎麼又搞成一個恢復時期,豈不是倒退了?小平同志變通了一下說,對外公開講調整時期,黨內講恢復時期。

討論到基建、計劃等,是堅持高指標,還是採取低指標時,少奇同志支持陳雲說,過去老是高指標,完不成時來回調整,變成一年計劃,計劃一年。這次搞個低指標好不好?是制定低指標,超額完成了,有利於提高積極性,還是高指標完不成,有利於提高積極性?他認為,低指標超額完成,更有利於調動積極性。

黨內有這種不同意見的爭論情況,是最好的情況,沒有不同意見,鴉雀無聲,表面一致,就危險了。少奇同志在這個會議之前、會議過程中、會議之後,都起到了別人沒能起的作用,讓大家敞開談自己的意見。會上還討論了毛主席講的公開的反對派、秘密的反對派是什麼意思,各有各的解釋。

西樓會議經過討論,同意了少奇提出的關於轉發陳雲、李富春、李先念三個報告的意見,同意根據少奇同志在會上講的意見起草中央批語。這個批語,照理應該收進《劉少奇選集》,它代表了少奇同志在西樓會議上的基本觀點。

西樓會議還決定,重新成立財經領導小組,李富春任組長。

最後,少奇同志說:好啊,經過討論,我們都同意轉發他們三個人的報告,也同意中央轉發的批語。但是,這只是我們這裡的討論,毛主席不在北京,毛主席沒有參加會議,明天,我、總理、小平,到武漢,把文件帶上送主席審閱,會議情況口頭彙報,主席同意,文件就下發,主席不同意,回來再議。少奇同志作為第二把手,在同毛主席的關係上很注意,處理得很好。

第三天少奇同志從武漢回來,給我打電話,說:“主席都同意啦。”高興得不得了。對此我曾想過,毛主席的同意,是不是勉強的,或者是應付的?我認為不是。因為西樓會議這一套,完全符合1959年廬山會議上,毛主席所肯定的綜合平衡、農輕重為序安排計劃的說法。

少奇同志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對我說,把中央的批語再斟酌一下。批語裡大致有這樣的話:對陳雲同志的意見,在討論中,中央部門就有不同意見,這次下達以後,你們有不同意見,也可以提出。少奇同志於是考慮,批語裡是不是把在中央討論時持不同意見同志的名字寫上?他的目的是為了啟發黨內民主。但是我講,寫上恐怕不好。少奇同志沒有堅持。這樣就沒有寫上,發下去了。

毛主席同意了,文件下達了,我們這些在釣魚臺寫東西的工作人員都很高興,高興得不能平靜。還一起議論,經濟工作最好還是由陳雲同志來掛帥;富春同志是個好同志,但是由他擔任中央財經小組的組長,遠不如陳雲。大家七嘴八舌,一致要我向少奇同志去反映,建議由陳雲同志出任中央財經小組組長。我對少奇同志一說,少奇同志同意。大家喜出望外。

開始陳雲同志表示不願接受。後來周總理告訴我,少奇同志力勸陳雲當組長,並對他說:我對你支持到底。

陳雲同志當了組長去上海以前,召開過一次財經小組會議,講了一次話。他講:他管計劃工作,主要管兩條,一個基建,一個人員增加。抓住了這兩條,就抓住了關鍵。這是他上任組長後的第一篇講話。隨後他到上海休息去了。

少奇同志還出了一個主意,要我們把陳雲同志這幾年對經濟工作的講話、文章,選編一份材料。我把這個意見對陳雲同志的秘書說了。秘書給他打電報請示。陳雲同志幾次三番堅決反對。後來少奇同志說:對他說嘛,不是廣為印發,只是印發給中央少數同志、中央財經小組的同志看,作參考。這樣,我們就編了一份材料,大約有四五萬字,提要一萬多字。開始,題目稱為《陳雲同志論幾年來的經濟工作》。何均同志提出,已經有了《論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再來一個“論”什麼,不好。於是把題目改成《陳雲同志幾年來對經濟工作的意見》。少奇同志寫了幾句話,4月16日送給毛主席。其中有這樣一些話:“最近我要鄧力群找陳雲同志幾年來有關經濟工作的一些意見來看,他找來了,並搞了一個摘要。我只看了這個摘要。現特送上,請主席看看。”

有了中央轉發陳雲等講話的文件以後,接著又有一系列的文件、措施出臺,搞了《現金管理條例》、《財政收支平衡辦法》等。

那幾年,不得已多發了五六十億元人民幣。為了回籠這些貨幣,陳雲同志出了一個主意,搞高價點心、高價糖果、高價飯館、高價衣料、高價茶葉等。與農民的交易,還提了一個以高價對高價、以低價對低價的原則。當時,農民除了徵購糧以外,餘糧不願意出賣,要賣就要抬高價格。陳雲同志說,他們高價對我們,我們也高價對他們;他們用低價賣給我們徵購糧,我們也用低價供應他們生產資料。這幾項措施果然見效,把多發的貨幣全部收回來了。

這個時期採取的一項最重要的措施,是兩千多萬城市人口下鄉。這個問題也是陳雲同志多次提的。他為此曾到中南各省進行過調查。在河南,他和省委的同志算了幾筆賬:根據現有的材料一年全省生產多少糧食?扣除農民的口糧、飼料糧、種子糧,還有多少餘糧?這是一筆賬。另一筆賬,全省的城市人口有多少?按照當時供應標準一年要吃多少糧?這些城市人口一年所需的糧食,同農民能夠供應的餘糧相比,究竟餘糧夠不夠?計算的結果,差得很遠。為了滿足城市人口需要的糧食,勢必要把農民的口糧和飼料糧擠出來,不擠農民的口糧、飼料糧,城市的人口就要缺糧。農村的農民餓肚子,城市的人患浮腫病,就是這樣造成的。這就不能不造成城鄉人民的尖銳矛盾。解決這個矛盾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必須減少城市人口,讓一部分城市人口回鄉務農。這件事關係全局。

好在那個時候,已經有了“農村十二條”、“人民公社六十條”,經過調整以後,農村情況正在有所恢復,城裡人下去,給他一塊地種,起碼能夠餬口,不會餓肚子。

總起來說,西樓會議以後,解決了一個綜合平衡問題。原來只是工業一塊,農業一塊,商業一塊,工業是工業的問題,農業是農業的問題,商業是商業的問題。經過西樓會議,把工業和農業的關係、城市和農村的關係、商業財貿和生產建設的關係,開始協調起來。一句話,有了各個部門的具體工作路線,還要有總體的工作路線;有了局部的具體工作路線,還要有全局的具體工作路線。拿現在的話來說,有微觀的,還要有宏觀的。只有一個一個部門的,困難過不去,經濟恢復不可能。有了前面這個基礎,再加上綜合平衡,才能度過困難,發展經濟。少奇同志對西樓會議的貢獻,就在這裡。這些事情,是少奇同志倡議堅持,得到周總理、陳雲、小平、先念等同志全心全意的合作。

陳雲同志身體不好,接著到上海休息去了。周總理綜合當時討論的全部意見,向我們講了一次關於經濟工作的全面調整,據此整理出財經領導小組準備提交5月中央工作會議的報告。

當這個報告正式提交5月中央工作會議,召集各大區負責同志來討論時,有同志還是不贊成城市人口下鄉的措施。特別是柯慶施唱高調,表示不同意。多數大區的同志支持這個報告。有人講,過去的經濟工作方面的報告看不下去,這個報告順暢得很,說到了大多數人的心裡。這個報告經毛主席批發全黨遵照執行。

1962年8月,周總理主持起草了糧食的購銷要統籌兼顧農村和城市的文件,經過多次修改,最後中央書記處討論通過,作為中央文件下達。鄧小平同志對此文件非常滿意。他說:我們有一個糧食問題的好文件了。

1962年春,周總理和陳毅同志在廣州開知識分子會議,為知識分子“脫帽加冕”,調整黨和知識分子的關係。

1962年五六月間,少奇同志還就調整政法工作的問題,找中央政法工作小組謝富治談了一次話。說:“這些年,我們的專政,專得不妙啊。要總結四年來的政法工作,要我去幫助。”經過多次座談會,公安部座談會、高等法院座談會、高等檢察院座談會,起草了一個《關於一九五八年以來政法工作的總結報告》。

“大躍進”中,政法工作一樣很“左”。公安部提出了要在幾年之內實現十個“無”,無火警、無車禍等。誰違反就法辦。把拘捕權下放到生產大隊,大隊有權拘留人。政法部門很多幹部還有一個觀念上的糊塗,認為凡是受到刑事懲處的人,都是專政對象。

少奇同志講:政法部門應該有兩個形象:“熱烘烘的”和“陰森森的”。在人民群眾看來,你們的形象是熱烘烘的;在敵人看來,你們的形象是陰森森的。他說,政法部門承擔正確處理兩類矛盾的任務,不只是解決敵我矛盾,更不能把人民內部矛盾,經過你們一處理,都變成了敵我矛盾。所以這個時期的調整,實際不只是經濟調整,是經濟、政治、思想三條戰線上一起進行的全面調整。

鄧力群 著

定價:35.00元

當代中國出版社

2016年1月


口述史|劉少奇對陳雲說:我對你支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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