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大多已被時光長河的流水沖刷乾淨，但有幾件小事卻如同種子植入了泥土，隨著歲月的流逝，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卻越發高大清晰，至今影響著我為人處世的態度。
冬夜送老嫗
那年我12歲，剛學會騎自行車，每天騎著輛舊自行車去五里地外的鄉中上學。初冬的一個下午，放學後天已經擦黑了，我正向前騎行，忽然遠遠看見一個人向我招手。到跟前我才看清，原來是位小腳老太太。她說去前邊三里遠的張家莊，實在走不動了，要我馱她一段路。我二話沒說就讓她上了車。
老太太在後座上跟我聊天，不停地誇我懂事。快到張家莊時，她又說去前面王家莊看閨女去。在王家莊村口我停下車，老太太下來蹲在地上道：“好孩子，俺給你說實話，俺是前頭李家莊的人。你看天都這麼晚了，你就再往前送俺一段吧。”李家莊離這兒還有三里路，儘管我已是飢腸轆轆、兩腿發酸，但又不忍心看著老太太作難。咬了咬牙，連家也沒有回，又馱著老太太上路了。初冬的鄉間路靜得讓人心慌，乾冷的勁風吹動路邊樹枝發出一陣怪笑，我後背上的汗水把貼身的小夾襖都浸溼了。最後我終於把老太太送到李家莊村口。當我疲憊不堪地趕回家時，父母正焦急地在大門口打轉轉哩。我把送老太太的過程說了一遍，姐姐嚇唬我：“你就不怕她是狐仙變的把你抓走嗎？”
兩天後，老太太的兒子和閨女提著白麵饃饃找到我家裡道謝，還死求白賴地要與我家結成乾親。後來，趕上婚喪嫁娶、廟會過節時，兩家還像親戚一樣走動哩。
煙囪裡救幼童
一個週末傍晚，我和兩個小夥伴到村西河裡去摸魚。抄近路剛爬過東河堤下，隱隱聽到生產隊的煙囪裡傳出細微的嚶嚶聲。
日頭剛落下，河面上泛起一層怪異的紫紅光暈。在空曠的河岸邊，我聽到這種怪聲，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小夥伴們嚇得都爬到堤面上去了。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好奇，獨自怯怯地湊到煙囪跟前，一咬牙一跺腳，把煙囪的坯磚拆了幾層，然後伏下身子把手伸進煙囪裡去探摸。忽然，我摸到了好像是毛髮之類的東西。接著，我又拆了幾層磚坯，再次伸進手去，終於從煙囪裡提上來一個胖胖的男性幼童。當時他已哭啞了嗓子，閉著雙眼，滿臉菸灰，已經沒有力氣再哭了。
我抱著幼童剛跑進街口，后街裡的一位中年婦女哭著一下子從我懷裡把幼童搶了過去，不顧幼童滿臉的菸灰，一邊哭一邊在他的小臉上親個不停。身邊一位老年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天睜眼，可算是把孩子找到了。”從人們的議論中我才知道了緣由：昨天上午這位婦女去堤壩上幹活，把孩子放在半坡上玩。中午回家時，怎麼也找不到孩子，急得都快瘋了。誰能想到就那麼巧，孩子正好滾落進堤下的煙囪裡，我又神使鬼差地從那裡路過……
這個孩子長大後當兵轉業留在了省城，一直沒忘了我。今年國慶放假前，他還來約我去省城玩幾天哩。
冰河裡撈衣
寒露過後，村西河堤草叢裡的螞蚱最肥了。每年一到這個時節，我和小夥伴就會把捕捉來的螞蚱用鐵絲穿成串，灑上鹽水，在火上稍微烤一下，嘖！嘖！那叫一個香。
大陽出來前，是捕捉螞蚱的最好時機。那天清早，我和前街的小霞來堤壩上撲螞蚱。快到學校敲鐘上學的時候，我倆下壩過橋回家吃飯。也許是那天收穫不錯心裡高興，小霞走在橋面上，不停地揮舞手中的花夾襖，一不留神，把花夾襖甩進了已結冰碴的河裡。
她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大哭起來，那可是她母親給她縫製的新花襖呀。我當時沒有多想，甩下上衣縱身跳進了冰河裡。儘管河水流速不大，但要抓住那件花襖也不易。
工夫不大，我在河水裡就凍得渾身打戰、兩腿抽筋。後來，硬是憑著從小在河裡練就的游泳功夫，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把花襖撈上了岸。回到家後我高燒不止，嘴上燒得起了水泡……
長大後，小霞隨丈夫定居在了鄂爾多斯，那年回孃家時她給我捎回了件羊毛衫，見我不肯收下，她打趣道：“那年你從河裡捨命給俺撈出一件花夾襖，俺就是用一百件羊毛衫也還不清啊！往後，每年都要給你寄一件！”
（燕趙都市報 李燕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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