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的愛情2

他站直身子,向我點點頭,然後指著沙發說:“請坐。”

我走過去坐下後,他也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光線直接打在了他的臉上,確實是那天在醫院見到的那個人,眼神還是那麼冷漠、疲倦。感覺好像在哪見過,像某個偶像劇裡的主角?我暗想。只可惜,五官太俊美的男人沒有回味的餘地。

秘書將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盛茶用的是很精美的青花瓷杯,而非寫字樓裡慣用的一次性紙杯,茶水清澈碧綠,一看就是上等好茶。

他輕輕咳嗽了兩聲,開腔說:“請問你有什麼事?”

我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正色說:“是關於我妹妹鄒月,她到貴公司工作有半年了,一直很感謝你對她的關心和幫助,但是,由於我妹妹身體不太好,所以想回家休養一段時間。”

“我已經準了她一個月的假,不夠嗎?”

“不是請假的問題,我妹妹覺得她不適合在這個公司做下去,她想換個環境,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可是我覺得她做得不錯,正準備升她的職呢。”

他和我說話時,身子斜靠在沙發上,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右手不停地將一個黑色的翻蓋手機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臉上的表情心不在焉。

我不想和他兜圈子,決定直入主題。“林總,我上個星期打的手機是你手裡的這個嗎?”

“不是,是我助手的。不過,那也是我對外的聯絡號碼。”

“你的員工也不知道你手上這部手機的號碼?”

“大部分不知道。”

“那你的助手有沒有告訴你,前段時間那個手機上有些奇怪的短信?”

他玩弄手機的動作停了,低頭想了幾秒以後,抬頭微笑地說:“是的,是有一些。特別是情人節那天晚上,不過當時我在香港,不在這裡,事後才得知。”

“助手為什麼沒有及時轉告你?那天晚上差點出人命,你知道嗎?”我有些生氣,為了那個傻瓜小月。

他收住笑容,回答說:“對不起,助手並不是總能聯絡到我,我也有私人空間。”

“那麼,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一切都會過去的,她只是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

“可是,你要她怎麼面對你,或者你打算怎麼面對她?”

“我會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工作就是工作。”他坐正了身子,嚴肅地望著我:“我知道你今天來的目的,我也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對小鄒有過任何過分的舉動或言語,沒有對她的表示做出過任何回應。今後我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偏見。而且你放心,雖然我的助手知道這件事,但我已告誡他不得對外透露。”

“對,你是可以不當回事,可是,你考慮過小月的感受嗎?你雖然自認為沒有過任何回應,但是你的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對她都有特殊的意義,現在你讓她怎麼做你的手下?”

“我希望她能調整好自己,也希望你能幫幫她。”

“我幫不了她,感情的事,誰也幫不了她,只有讓她離開這個環境。”

“這個我暫時不能同意,小鄒雖然沒有負責什麼具體工作,但是她在財務部,接觸到了很多商業秘密,我不能讓她離職。”

聽到他這話,我有些惱火:“林總,我妹妹幼稚無知,自作多情,所以,就算她那天死在家裡,我也不會認為你有什麼責任。但是,你也要考慮她現在的感受,如果讓她繼續在這裡做下去,我不保證她不會幹出什麼傻事來,到時候一切後果由你們負責。”

“她當初與我們簽訂合同時,就已經約定了,如果她提出提前終止合同的話,要賠償公司三萬元,以及五年內不得在與我公司有業務往來的公司服務。你要知道,在這座城市裡,與我們公司沒有業務往來的大公司是不多的。所以我覺得小鄒沒有必要這樣做。”

“你這樣做不公平,我可以向法院起訴合同顯失公平,違約條款無效。”

“不,合同很公平,如果我們要解僱員工,也要付很大一筆遣散費,例如像小鄒這個級別,可能有十萬。我們公司歷來不喜歡員工頻繁流動。這是個原則,我不能破了這個規矩。”

他的態度始終平和,似乎是有備而來。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後,我站起身說:“不論如何鄒月不會再回公司來了,我會仔細研究一下那份合同,也許我們會在法庭上見。”

他也站了起來:“希望不是這樣,我會非常高興看見鄒月回來工作。請你向她轉達我的意思。”

“你可以自己對她說。”我轉身向門口走去。

他在身後回答我:“如果需要,我會說。”

我倏地轉身,他這句話太輕佻,我走到他面前,惡狠狠地看著他:“別去惹她,別瞧不起她!雖然她很傻,但你也應該尊重她!我警告你,她還是個孩子,如果你讓她出了什麼差錯,我會和你沒完!”

他沒有回答,只是將雙手背在身後,饒有興味地看著我,似乎我的表現令他覺得很有趣。

幹嗎用這種有病的眼神看著我?難道我臉上長花了?!

我越發惱火,轉身摔門走了出去,門發出很大的聲響,秘書看到我的派頭,嚇得站了起來。

我拐上走廊,向電梯口走去,感到自己的情緒在燃燒,心裡只有一句話: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可是今天的黴運還沒走到頭,一個辦公室裡衝出一張非常熟悉的面孔——我的前夫左輝,他也看見了我,兩人都有一剎那的驚慌,他先鎮定下來,向我點點頭:“你怎麼在這裡?”

我扯著嘴角笑了笑說:“有點事。”加快步伐擦過他身邊,繼續向電梯口走去。他卻轉身跟了過來。

“你最近好嗎?”

“挺好。”

“上個月我打電話去家裡,小月接的,說你喝醉了。”

“嗯,你有事嗎?”

“沒有,就問問你好不好?鄒雨,別這樣,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嘛。”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想讓我停下來。我甩開他的手,站住了:“我和你沒必要做朋友。你有事就說。”

“你媽現在身體好點沒有?”他問。

“就那樣。”

“還是一個星期做一次血透?”

“對。”

“換腎的錢你籌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

“可是小月說醫生認為有風險。如果需要我幫忙,你儘管開口。”

“不用了,我會自己想辦法。”

“鄒雨,我是一番好意,我很擔心你……”左輝突然停住了口,對著我身後殷勤地喊了一句:“林總。”我轉頭一看,林啟正從我後面走過來。

我趁機向電梯口走去,依稀聽見林啟正和左輝在寒暄。

我站在電梯口,抬頭看著閃爍的數字,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伸手擦了擦,竟有些溼潤。我暗罵自己不爭氣,永遠都沒有辦法面對左輝,然後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

這時電梯門開了,我走進去,按了一層,電梯門即將關閉的一剎那,忽又“叮”的一響,重新打開,然後,林啟正走了進來。

我勉強擠出笑容和他打了個招呼,他也矜持地朝我點點頭。

兩人並排站在電梯裡,他很高,身上有輕淡的香味,像夏天樹林裡,太陽曬過的樹葉所散發的味道,錦衣玉食的公子哥的味道。

突然他開口了:“那個稅務局的左處長,你認識他?”

“我前夫。”這句話衝口而出,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我完全沒有必要告訴他。

他一定也很震驚,我的餘光看見他轉頭盯著我。

我努力讓面部毫無表情。

一樓很快到了,電梯口有幾個人在等著他,我穿過人群,徑直向大門走去。

時間已經五點多了,街上車流人流如織,潮紅的落日掛在天邊。我站在路邊,想攔下一部出租車,但每臺車上都坐著人,偶爾有一部空車,司機也趕著交班,根本不停。我只好放棄了打車的打算,向家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第二天,我把鄒月的合同帶到辦公室,喊來高展旗,對他說:“你對勞動法方面比我熟,幫我看看小月這份合同,可不可以想辦法避過違約責任這一塊。”

高展旗很奇怪地看著我說:“幹嘛?小月真的不幹了?為什麼?那麼好的單位,工資那麼高,什麼原因不想幹了?還鬧到要打官司,沒必要吧。我和我女朋友說一聲,讓她多照顧她。”

“你先幫我看看吧,有的事你不清楚,下次找時間和你說。我得趕到中院去,那個搶劫的案子上午宣判。”我拿上案卷,匆匆出了門。

一直等到十一點,法官才正式宣判,我的當事人,不出所料,定為主犯,被判死刑。當時那個男孩子就癱倒在了地上,他的父母在旁聽席上泣不成聲。

審判庭在三樓,閉庭後,我心情很差,走出審判庭,摁了下行的電梯鈕。他的父母追上來,不停地求我救救他們的孩子。這時電梯開了,三個人拉拉扯扯地走了進去,他的母親老淚縱橫,緊緊抓著我的手說個不停,我也只好再三安慰她說,還有機會,可以上訴。

突然,我聽見身後傳出有些熟悉的聲音,一轉頭,竟看見林啟正站在我身後低頭講著電話,旁邊照例還有他的幾個跟班。他低聲用英語在說著什麼,完全沒有要和我打招呼的意思。我也扭頭裝做沒看見他。

電梯到了一樓,我和兩個老人走了出來,他們依舊留在裡面,看樣子是到車庫去了。

一直走出大門,來到馬路邊,兩個老人都緊緊地跟著我,我揚手攔下一部出租車,準備上車,這時,那個母親突然跪倒在我面前,給我磕頭,這可如何擔當得起?我連忙轉身去扶,又再三保證一定會盡全力上訴,為他兒子留一條命。

等我安撫好兩位老人,再回頭,出租車早已跑得沒影。中院地處市郊,出進很不方便,中午時分,要等到一部空車還真不容易。

這時,一輛車突然在我們身後鳴喇叭,嚇了我一跳,趕緊扶著兩位老人往路邊讓讓,不要擋住車輛進出的路。

可是車子緩緩滑過我們的身邊,又停了下來。我低頭往車裡一瞧,是林啟正坐在駕駛的位子上,他放下車窗,對我說:“我可以帶你一程。”

我連忙擺手說:“不用,我自己打車就好。”

“或者,我們還應該再談談鄒月的事。”

聽他這樣說,我只好打開車門坐了上去。兩位老人站在車外,還在不停地拜託我,我也繼續應承著,直到車子駛離他們身邊。

“你去哪裡?”駛上大路後,他問。

“只要進市內就可以了,隨便放我在哪裡下都行。”

“好的,你需要停的時候說一聲。”

“你不是還有一些人嗎?”

他指指身後,我轉頭一看,後面還跟著兩臺車。

接下來,我們兩人都沒有作聲,車內的氣氛很沉默。

他按響了cd,音樂流瀉而出。

我主動提起鄒月的事:“林總,鄒月的事可不可以特殊處理一下?”

“公司的人事制度很嚴格,如果要破例的話,要上公司董事會討論。”

“那你可不可以向董事會提一提呢?”

他抬抬眉毛,說:“好吧,我會提一下,但是我個人很希望小鄒留下來,她確實幹得不錯。或許,我可以把她暫時調離我們部門,到別的部門工作一段時間。”

“可是她還是可以時時看見你,聽到你的消息,恐怕很難徹底解決問題。”

“那不至於吧,其實我和員工接觸的機會並不多。”雖是這麼說,他的聲音裡卻透出幾分得意。

我問他:“那天你為什麼去醫院?你怎麼知道小月在醫院?”

他聳聳肩:“我早上從香港回來,才知道這件事,去醫院一個是確認她情況如何,另一個也是想向她說明我的想法。但是,我確實不擅長幹這個,還沒說幾句,你就進來了,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我也只好放棄了後一個打算。”

我轉頭看了看他,今天恐怕是辦正事,他穿得很正式,西裝革履,頭髮也一絲不亂。我在心裡暗贊,真是個標準的金龜婿。

“過幾天,等小月情緒穩定後,我再和她談一次。”我回答。

“ok,如果需要我直接和她溝通,也沒問題。”

我急忙回答:“暫時不勞您出馬!”

他輕聲地笑了起來。對啊,有異性為自己瘋狂,總是件值得得意的事。

“你是律師?”他問我。

“是的。”

“剛才那兩個老人是為了什麼案子?”

我把案情大致介紹了一下。

“你認為上訴有希望嗎?”他又問。

“我沒把握,畢竟是初犯,認罪態度也好,不殺的理由還是有,但是據說這個案子的判決結果是上級法院授意的。”

“如果留下他一條命,你能賺多少?”

“沒有錢賺,這是個援助案件,他家裡很窮。”

“那你恐怕會讓他們失望。”

“也許吧,但是他確實罪不當誅。”

我望向窗外,又想起那個年輕人絕望的眼神。

很快就進了市區,我說:“林總,就在這裡停吧,不耽誤你了。”

他也沒有多說,緩緩靠邊停下了車,我說了聲“謝謝”,推開車門,正準備下車,他突然開口說:“今晚,我約了高院的幾個朋友吃飯,其中有一個好像是主管刑庭的,如果你想為那個當事人努力的話,也可以過來,我介紹你們認識。”

“可以嗎?”我驚訝地回身看著他,他雙手扶著方向盤,微笑地望著我。這個建議真突然,讓我難以置信。

“可以,到時你打我電話。”

“哪個電話?”

“哪個都可以,我會交待。”他依舊看著我,答道。

我下了車,三臺車從我身邊駛離,匯入車流中。正午的陽光突然讓我有些恍惚。

整個下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寧,林啟正今天的表現讓我不知所措,以我與他的交情,他實在沒有理由邀請我參加與朋友的聚會,莫非他是以此來安撫我,不要採取過激手段,以免影響了他的公眾形象?這個可能性確實比較大,不管怎樣,一個下屬為老闆自殺,老闆再如何撇清說自己什麼也沒幹,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或者他不讓鄒月離職,也是想等事情過去後再低調處理吧?

我突然靈光一現,心想,下次再與林啟正談小月辭職的事,我只需說一句話:“如果你堅持不讓小月走,我就把這件事公開,讓輿論來評理!”想必他必會瞠目結舌,乖乖放行。

一看鐘,已近六點。我決定還是去吃這頓飯,無論如何,是個機會,像我們這種小律師,是很難有機會與省高院領導直接見面的。

我撥通了林啟正的那個對外手機。不出意料,兩聲鈴響後,又是那個男人的聲音:“你好。”

“你好,我找林總。”

“你哪位?”

“我姓鄒。”

那邊的聲音突然熱絡了起來:“喔,鄒律師吧,林總現在不在,他要我轉告您,請您六點鐘直接去天一酒樓的帝王包廂。”

“好的,謝謝你。”

“不用不用,再見。”

“再見。”我掛了電話,心生感嘆,與有權有勢的人哪怕沾上點邊都是不錯的,也許我該找個機會跟林啟正合個影,萬一他日後成為中國首富,我也好掛在辦公室炫耀炫耀。

我抄起案卷,直奔天一。

決定下得太晚,所以我又遲到了,到酒店,已是六點一刻。在迎賓小姐的帶領下,我很不好意思地走進包廂,抬眼一看,桌前已坐滿了人,林啟正坐在主位上,還有些面熟的領導模樣的人物。林啟正站了起來,示意我坐在他對面的空位上,然後說:“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一位律師朋友,鄒雨。”

那些領導熱情地向我點頭示意,坐在我旁邊的一位大聲說:“難得林總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應該坐到你旁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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